猛地轉頭,朱銘燁本人就站在沙發後面不遠處,看樣子是剛從廚房出來,他身上甚至還圍著一條很不搭他的可愛圍裙。
「你在那干什麼?」範若軒反射性問道。
「作早餐。」朱銘燁似乎對這沒什麼興趣,問她︰「誰打來的電話?」
對了!電話!
「要你管!」範若軒快速爬下沙發,拉拉穿了一夜的襯衫、裙子,匆匆忙忙沖進洗手間照鏡子,確定鏡子里的人不至于太過狼狽後,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出來。
在她忙碌地轉來轉去時,朱銘燁始終都站在那里看著她,一直看她拿好自己的東西沖出了他的家門,連聲招呼都不打。
範若軒心中狂亂,一大早就沒好事,真希望多一點時間能讓她想想跟祝子豪說什麼,可又怕耽誤時間太長、他等得不耐煩。
幸好,只是下層樓的問題,只要跟祝子豪說她出去買早餐就好了,在朱銘燁家的事絕對、絕對不能讓他知道。
從樓梯口出來,遠遠地就看到她家門前站著一個人,背脊挺得筆直,除了祝子豪還能有誰?她小跑步過去,祝子豪見她來了,並沒露出什麼特別的表情。
「你不在家,去做什麼了?」
丙然一見面就是這句!範若軒早有準備,笑道︰「去樓下買早餐,已經在樓下吃過了。」她真是聰明啊,省得祝子豪要問她早餐在哪,她可交不出來。
「買早餐走樓梯上來?這里可是十四層。」他瞥一眼她來的方向,那是安全通道的方向,範若軒頓時冒出一身冷汗,只想著走樓梯可以快一點,把最重要的事給忘了!可祝子豪還有接下來的一句︰「還是和別人一起去買早餐?」
哪來的「別人」?其實她已經想到了,只是不想去面對,她真的很不想扭頭看,深怕會看到不該看的人。
可很明顯,從祝子豪的目光就能知道,有其他人跟著她一起出現了,而她只顧著編謊話,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帶著條尾巴。
範若軒瞪著眼,身上一陣冷、一陣熱,覺得自己人生最戲劇性的一天已經來到了;而她背後的那個人顯然不甘寂寞,她不扭頭,他干脆上前一步來到她身側,主動跟祝子豪打起了招呼……不對,是不客氣地質問起祝子豪。
「你來干什麼?」朱銘燁簡單的一句話讓範若軒佩服不已。
而祝子豪也很意外被突然被人這麼問,他仔細打量了一下朱銘燁,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鑰匙,晃了下遞到範若軒眼前,說︰「我是來還鑰匙的。」
那把鑰匙出現時,範若軒的眼就沒離開過,此時也是傻傻地接走,拿在手里看了又看,「這不是我家的鑰匙嗎,你怎麼會有?」
「我另外打了一副備用。」
「備用?你背著我打了我家的鑰匙,還趁我不在家時進我家翻箱倒櫃……」直到現在,範若軒才想到電話里說的事,想到她昨晚的心神不定罪魁禍首,竟是自己的男朋友,她內心的詫異絕對多過了氣憤。
或許她受的刺激太過密集,已經不會生氣了。
「抱歉,我只是想來看看你家是否有不該出現的東西。」
「你想找什麼「不該出現的東西」,結果我對你說的你根本不相信嗎?」非要來趁人不備、親自搜查一番才放心?「我從來都沒未經你允許進入你家!」
「因為我不會做出讓你不信任的事,」祝子豪說︰「本來什麼都沒有發現,我是來向你道歉的,不過現在看來是不必了。」
「什麼意思?」
「你一大早跟一個男人一起買早餐回來,還有別的解釋嗎?」
「拜托你不要說得這麼教人誤會好嗎?他不是……他只是……」天啊,要她怎麼說啊!
而且,她有什麼可解釋的?她竟然被人當成嫌疑犯一樣搜查耶,這是非法入侵耶!而她,還要向犯人解釋自己的無辜,她是犯賤哦?
祝子豪看了朱銘燁一眼,很輕蔑的那種,然後又轉向了範若軒,「我不管他是誰,總之我不想再從莉芳口中听到關于你不好的傳言,你要搞清楚你是誰的女朋友;鑰匙還給你,我不會再用了,你好好考慮一下我們的事吧,我還要趕著上班,先走了。」
範若軒呆愣了兩秒,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她不解地轉頭,正看到朱銘燁朝著祝子豪的背影叫了一聲︰「喂!」
這可能是她听過朱銘燁發出過最沉亮的一個音了,聲音不大,但有足夠的磁力將人吸住,即使是自恃高人一等的祝子豪。
祝子豪停下,轉過身來,範若軒心都提到了祝子豪,不知道朱銘燁又要說什麼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
事實上朱銘燁什麼都沒說,就在祝子豪回頭的瞬間,他也同時俯下頭來,放在範若軒肩上的那只手臂緊緊環著她,讓她不能動彈,同時以唇覆住了她的唇。
他只是在祝子豪的面前吻了她而已,雖然從祝子豪的角度只能看到朱銘燁的後腦,但範若軒是知道的,那個唇有多輕、有多長、有著比他聲音高出許多倍的磁力。
和朱銘燁的那一晚她早已記不真切,可如今這個吻是實實在在的,在一個最糟糕的時間、一個最糟糕的地點、在一個最不應該的人面前,他如此深長地吻了她。
結束了這個吻,朱銘岸依然用他那起沒什麼起伏的聲調,帶些懶散地對祝子豪說︰「我不認為還有什麼需要考慮的。」
祝子豪沉著眼,可以看出他臉上的僵硬緊繃,皮膚幾乎要裂開了,與朱銘燁長久的對視後,他最終還是轉向了範若軒,說︰「軒軒,你知道我為什麼親自跑這一趟嗎?」
範若軒甚至沒听清楚他在說什麼,明明看到他的嘴在動,可是听不到聲音,但後面一句她听到了,祝子豪慢慢地說.「如果我想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是可以的,我故意把你家弄得很亂,我想你會很慌亂,會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我、依靠我,可是我沒有等到你的電話;我來你家,是想看看你昨晚是不是沒有回來,可實際上你回來了、看到了,顯然也很無措,可是你並沒有選擇將這些告訴我。」
「我……」
「女人都是很現實的,你的心中要很清楚地明白,誰才是對你最有利的那個。」
什麼,什麼最有力?他的意思是說,他已經做得很足夠了,一個社會菁英才是長久的依靠,讓她看清現實嗎?
他竟然用「現實」兩個字來形容他們之間的關系!她做他的女朋友,並不是出于這些考量啊!就像他從沒相信過她所說的話,必須親自來查證一番才放心一樣,他也從沒相信過女人對他會是出于單純的喜歡,喜歡他這個人。
一時間一切都變得很混亂,範若軒有種迷失了方向的錯覺,可她連動都沒有動過,祝子豪就不見了。
「這個男人對你不好,不要他了。」
「啪!」好響的一個巴掌,打得範若軒掌心發麻。
半晌的寧靜後,發麻的掌心好像都發出了「滋滋」的燒焦聲,範若軒知道那只是她的錯覺,但她相信朱銘燁的臉一定比她手上的滋味更加難過;她甩了他一巴掌,狠狠的、不給自己留一點退路地將所有混濁的情感,都灌注在這一巴掌上,直到掌心麻熱,才有了真的動手打人的真實感。
範若軒長這麼大,這還是她第一次跟人動手,對方還是一個比她高出許多的健壯男人,此時他臉側紅紅的一片,和他的悶不吭聲形成了很好的對比。
「這個男人對我不好,哪個男人又對我好了?你嗎?」範若軒握緊了拳頭,憤恨地想再給他一巴掌,卻已經怎麼也提不起力了,「你們都是一些只會自說自話的混蛋而已!」
正好是自己家門前,她才不要看朱銘燁是副什麼表情,順手推門就進去了,心中很沒用地覺得自己這樣好像是在逃命,她不怕朱銘燁會追上來還擊,她只是怕再听到他開口說什麼,她也害怕讓他看到她的樣子,怕他發現她的嘴唇一直在抖個不停。
範若軒不曉得朱銘燁離開了沒,門一關上,她整個人虛月兌一樣連站立都成了困難;無力地靠在門上,後來干脆往地上一坐,抱著腦袋,不曉得自己為什麼這麼傷心。
最近,她也變得怪怪的了。
她找不到反駁祝子豪的話,情理上,就算她報警抓他都不算過份,可她竟然被他說得啞口無言,不只沒對他發脾氣,還心虛得不得了。
所以說,是她錯了嗎?是她跟祝子豪說了不會再見朱銘燁,可她卻在最需要男朋友在身邊的時候,跑到了朱銘燁家,是她錯了嗎?那麼,難怪祝子豪會不相信她了,想想,她根本是個不值得相信的人啊!
苞別的男人上床之後,還若無其事地跑到那男人家里去的女人,有什麼權力責備自己的男朋友的多疑?
哦!這麼想來,她真是個爛透了的女人啊!就像在剛才,在祝子豪的咄咄逼人下,她本欲為了證明自己跟他在一起,不是為了什麼「有利」因素,干脆跟他提出分手,總比被他當作劈腿的爛女人好。
可話到嘴邊又被她吞了回去,是她真的舍不得這個相處了一年半的男人嗎?是她在心里已經原諒了他闖空門的行為,並對他抱有愧疚嗎?
都不是,她不願意正視那時心中真正所想,那一瞬間制止住她的因素是,如果她跟祝子豪提出分手,就如了朱銘燁的願了。
結果,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啊?對自己的不了解來得這麼突然,讓她手足無措,她不知道誰是在乎她的、也不知道她是在乎誰的,說得好像自己桃花很旺、多受歡迎似的,仔細想想,其實她什麼也沒有得到,但有什麼東西卻仿佛水遠地失去了。
只有對自己的厭惡,和因那份失去而在心中漸漸明了起來的那一點自覺,讓她陷入了更深的自我厭惡中;活了二十幾個年頭,竟突然發現原來她並不懂得怎樣才算愛一個人,也不曉得怎麼樣才算是被一個人所愛。
想想真是好笑!有夠失落。
那天,範若軒一整天都沒有去店里,她還是第一次為了私事而把工作放到一邊,那件私事只不過是打掃房屋而已。
可她覺得把被祝子豪翻亂的這間房子恢復原狀,是一件無比重要的事,她不停地打掃了一天,把每件衣服按季節分類疊好、把所有食品罐頭按日期排好、把地板擦得可以映出人影,連玻璃都擦了一遍。
她在整理的是自己的心情,以為房子恢復了原樣,她的心也就理出了一個頭緒;結果忙到了很晚,當她虛月兌地跌進沙發中,看著自己一天的成就,發現原來什麼都沒有改變。
她改變不了隔天還要繼續面對朱銘燁的現實。
朱銘燁的臉腫了好大一片,依稀可見是五指山的痕跡,所有人都對他抱以好奇的目光,膽子大的還上前假裝關懷地問一下;當然,在這兩類人里都不包括範若軒。
裝潢已經到了貼壁紙的階段,貼好後陸續把櫃台、擺設之類的東西擺進來,就算結束了;這期間範若軒必須時常在店里,注意工人不要打碎東西,所以就算她整天裝失明,朱銘燁在東她就絕對在西,可周圍工人們的談話聲還是能傳進她耳里。
當有人嘻笑著問朱銘燁,是不是他和女朋友吵架時,那個混蛋竟然答「嗯」!雖然听他承認得那麼爽快,工人也都不好意思繼續深問下去,只是留個曖昧的笑聲,可這卻害得範若軒先後打碎了一個杯子、一個從加拿大空運過來的水晶裝飾盤。
那個盤子好貴的啊!她欲哭無淚,心里明白朱銘燁那麼說就是為了讓她注意到她,所以她偏不看他,是他害得她失戀的!
沒錯,她跟祝子豪分手了,在思考了許多天後,她打電話給祝子豪;祝子豪十分冷靜地問她是否真的考慮好時,她只是在心中對自己說,這個決定是她思量後的必然,她不會後悔,這與其他男人毫無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