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若軒看著那幾張鈔票,呆呆地發起愣來。
天快黑時,她獨自往店面的方向走,回去前還是要去店里看一下的;她全身有種說不上的疲累,明明沒走什麼路,卻連推門的動作都有氣無力的。
看到她的店,精神多少恢復了一些;店面一天比一天更像樣子,並且完全朝她設想中的方向發展,裝修過程中,朱銘燁並沒有讓當初的設計理念走偏,細節部份也只能用「吹毛求疵」來形容,為此,他還跟老李吵過不少架,不過最後老李都妥協了。
她打從心眼里喜歡這家店,如果總公司真的讓她當自己的店來管理,那她也真的願意。
預訂的燈具已經送來,此時都集中堆放在一個地方,範若軒抱胸而站,低頭看著那些燈具盒,想像著裝上它們後店內的光景。
頭皮感覺一刺,她幾乎是反射性地轉身,同時目露凶光;背後不出所料,朱銘燁一臉漠然地飄然出現,不是說他又迷路了嗎?怎麼會在店里,自己回來的?疑惑自然而然升起,不過也只是在心里自己咕噥而已,她可不會問出來,好像她有多關心他似的。
怎樣,難道又要請她吃飯?她狠瞪著他。
「怎麼了,有心事?」朱銘燁沒提吃飯,倒弄得早已想好台詞的範若軒一個錯愕。
怎麼換台詞了,而且那是什麼意思?
「要你管!」她月兌口而出,又晃起腦袋,「不要再揪我的頭發!」
「你沒精神頭發就會亂翹」朱銘燁以指當梳子,慢慢梳攏她的發,像在逗只鬧別扭的貓,這讓範若軒覺得自己很沒人權,惱得面頰一陣燥熱。
「哪來的歪理?從來沒听說過,不要靠我這麼近啦!」
這次朱銘燁听話了,還真的停下手,不過並沒離開她,而是那樣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她知道自己矮,但被人這麼看著還是讓她有點自尊受損。
「我去見男朋友也要向你報告不成?」
「男朋友?」朱銘燁眼一挑,那陰陽怪氣的樣子,教範若軒莫名有種說錯話的感覺,怎麼她自己也覺得怪怪的?
可朱銘燁馬上又一副了然的樣子,掠過陰霾的臉快速恢復正常,點了點頭,說︰「知道了。」
「什麼?什麼叫「知道了」。我又不是真的在向你報告!」
可朱銘燁根本不管她,一下又成了設計師的角色,指著角落的燈說︰「原本打算間隔散布屋頂四周的小燈,我打算改為三個一組,就像美術館里那樣,不過燈光是橙紅的。」
一听到和她的寶貝店面有關的事,範若軒的反應也不慢,立刻按對方所說的想像了一下畫面,點了點頭也看向那些燈,「這樣啊,因為分配太平均,會有點找不到焦點?」
「嗯,有大燈在光線不成問題,旁支的小燈可以不用那麼中規中矩,加強一些重點,可以讓整體顯得比較有跳躍性。」
「听起來不錯,滿好玩的樣子,改過的設計圖等一下拿給我看一下。」
「好。」
範若軒一愣,欸?自己怎麼又能和這家伙正常對話了,她不是已經不想再理他了嗎?不是還在生著他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嗎?
怎麼突然一下子氣氛變得這麼融洽?害她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咳。」她清清喉嚨,板起臉來,「還有別的事嗎?」
「還有一件。」朱銘燁問︰「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
「不要!」這個朱銘燁,真的越發的不可理喻了,比她剛認識他時還要難以捉模;不過想想,他們本來也沒認識多長時間,怎麼感覺時間仿佛已經過很久了呢?
最終朱銘燁的修改非常好,那個效果令範若軒滿意至極,眼看著截止日期快到了,總公司機來驗收的人也要來了;最後階段,範若軒每天都忙到很晚,神經緊繃。
***
這天也和往常一樣,範若軒拖著疲勞的身子回到家,累得眼皮都不太能抬起來的她,在換鞋時又很倒霉地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腳。
打開燈一看,連換了一半的鞋都忘去了腦後,範若軒完全傻眼。
這還是她家嗎,怎麼像是剛被洗劫過一遍似的?這一點也不夸張,剛剛絆了她一下的東西是她的另一只鞋子,而她那只鞋子本來應該在鞋櫃里的;不只那只而已,鞋櫃大開,玄關處散著她所有的鞋。
範若軒快要進入睡眠狀態的神經全數被喚醒,第一個動作是轉身再把門打開,跑出去看看門牌上的名字,是她家沒錯,再仔細看看門鎖,沒有被破壞的痕跡,而她回來時明明是掏鑰匙開的門,說明那時門是關著的。
開什麼玩笑!範若軒甩掉腳上的高跟鞋,光著腳跑進屋,順便打開家里所有的燈,所見之景不低于看「二0一二」給她的震撼。
她的家真的被洗劫了一番!家里的櫃子沒有一個是關著的,里面的東西沒有一個還在原位,其中最亂的是她的臥室,化妝台的抽屜竟然在床上,而抽屜里的東西也散了一床。
她跑進跑出,被這景象嚇傻,等到把房子各處都轉了不下五圈後,才想到看看有沒有丟什麼東西,結果是,什麼都沒丟,存折、首飾什麼的全都在,雖然不在原本的位置,但都沒丟。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呆立在房廳中央,看著這災難現場一樣的地方,範若軒怎麼也理不出個頭緒,過度的驚嚇、過度的緊張過後,什麼頭緒也理不出來,生出的只有過度的恐懼。
她又沒招惹什麼人,不可能是報復;再說,純粹把她家弄亂,連杯子都沒碎一個又算什麼報復?惡作劇?誰會這麼無聊!重要的是,誰能在家里沒人的情況下,不破壞門進來做這些?想不通的事最可怕,此時範若軒已是睡意全無,被自己腦中一個接一個恐怖的想像,弄得站都站不穩,終于一個失重跌坐在地毯上。
不知這樣失魂落魄地坐了多久,範若軒全身一顫,她听到背後有腳步聲。
「誰!」恐懼到了極點是憤怒,她回頭大叫的同時,把手中唯一的武器,沙發靠墊,丟了出去,又快速地抄起茶幾上的玻璃水壺也要跟著丟出去;幸好她還有些本能,在沙發靠墊落入來人的手中時,看清了那人的臉,及時把水壺抱住才沒發生血案。
朱銘燁接住她丟來的靠墊,目光已將公寓掃視一遍,最後回到她身上,他難得地眉間皺了起來,竟教範若軒覺得有些安心。
「你怎麼進來的?」她沒什麼好氣,為自己那一瞬的安心感而氣惱。
「你沒關門,我覺得不對勁就進來看看。」朱銘燁一臉很無辜地說。
一定是剛才查看門後太急著沖進屋,結果忘了關門!範若軒又一想,那也還是不對!
「你不是住我樓上,怎麼會來這層?」再看表,「時間也這麼剛好,你也剛回家啊?」
「時間是很剛好,我也才剛回家,我都坐到這層,然後走到走廊另一側,走樓梯上去。」
「哪有人會做這麼多此一舉的事,總不會只是單純為了在回家時經過找門前吧?」範若軒對此嗤之以鼻。
欸,怎麼、怎麼……怎麼他把頭別過去了?怎麼、怎麼……怎麼他好像很難堪的樣子?
範若軒半張著嘴,忘了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麼,該不會被她說中了吧?他真是為了經過她家門前才總早一層出電梯的?
不可能,沒理由啊!退一百萬步說,就算是這樣,又有什麼意義?她又不會在他剛好經過時開門,如果不是他剛才說起,她完全不知道這件事他已經持續了多久。
別人有可能永遠不會察覺的事,一直做又有什麼用?
「你……你不會是……」
「你不會是懷疑這些是我做的吧?」朱銘燁的臉好快速地恢復成平常的樣子,讓範若軒還以為她看錯了。
如果不是听出他刻意掩飾的平靜語調,她真的會以為剛才只是她一時眼花。
「因為你太可疑了啊!」本來是沒那麼懷疑的,這下越看他越覺得可疑了。
般什麼嘛!一想到她在吃面時、或在看電視時、洗澡時,他正從她門前經過,她就……
「沒有更可疑的人了嗎?」
「沒有。」很肯定。
朱銘燁低頭想了想,問她︰「要不要報警?」
「可是我查看了,又沒丟東西……」
「內衣、內褲呢?」
「喂!拜托你,既然是幫人家想事情就嚴肅點!」
「丟了嗎?」
「沒有啦!」
什麼嘛!一下變成大偵探了,就這樣莫名其妙替自己洗刷嫌疑了嗎?不過,範若軒倒沒真的認為做這種事的人是他。
看朱銘燁托著下巴這麼認真思考的樣子,突然覺得他們這樣很好笑,一個傻兮兮地坐在地上、抱著水壺,一個站在亂七八糟的東西中間,假正經地思考。
第一次他們見面時,他家好像也是像這樣亂糟糟的,立場完全對調了,有種奇異的喜感。
莫名地,範若軒覺得不那麼害怕了。
「這個樣子,都沒辦法睡覺了。」心里沒那麼緊張,範若軒總算有空想到現實問題。
「你還打算在這里過夜?」朱銘岸的話讓她有點不解。
「這里是我家耶!」
「剛剛迎接了一個未知客人的家。」他強調,「什麼東西都沒踫未免太可疑了,也許是在什麼地方裝了攝影機也說不定,也許那人還沒走,只是躲在什麼地方,等你一個人時……」
「哇啊!」範若軒從地板彈起,三兩步跑過去揪住朱銘燁的袖子,連他手臂上的肉也一並狠掐了一把,「不要說這麼恐怖的話好不好?我真的會害怕耶!」
他掃她一眼,「沒有在嚇你,只是有那種可能。」
「那你說該怎麼辦,住飯店嗎?」
「用不著那麼麻煩,我家就在樓上。」
「你家?」他完全把她的詫異理解成了肯定,點了下頭,轉身拉著她就走。
範若軒覺得自己可能受的刺激太大了,腦子轉得比平時慢了好幾拍,竟然就這麼跟著他上了樓……她竟然沒大腦地又被這男人牽著鼻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