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兩小醫女 第十一章 柳九回來了(2)
作者︰綠光

「裘姑娘怎麼了?」

「沒事。」她乏力地搖了搖頭,打量著柳芫。「這些日子十三姑娘都住在侯府嗎?」

「是,侯爺讓我住在水榭的客房里,用水榭的小廚房做膳。」

「是為了不讓你和夫人踫頭?」

「不是,我十一姊已經連人帶嫁妝被送回府了,听說已經休離了。」

「……是嗎?」她難掩措愕。

動作真快呀,男人變心就跟天候轉變沒兩樣。不過,她是壓根不會同情柳芙的,沒跟她計較是看在爹爹的分上。

「听說我十一姊在長公主的湯藥里動手腳,還听說跟後院那些小妾有關,侯爺親自審問,還逮出一個懂武的小妾。」柳芫壓低聲音分享她近幾天听見的小道消息。「听說那個懂武的小妾被侯爺親自斬斷了一只手,送回當初贈人的官員府上。」

「斬斷一只手?」她驀地想起那日她落湖是因為後膝被什麼打中,後來她的後膝一直是有敷著藥的,想必是他瞧見了,因而推測。

「我沒親眼瞧見,但是長公主那里的春喜听見聲響,快把她給嚇死了。」

裘化真眉眼不動,畢竟她是見識過他的陰狠的。

「我听秋喜說,侯爺後院的那些小妾全都是朝中要官員送的,侯爺壓根不喜歡,全都晾在後院里。」

裘化真緩緩抬眼注視她,見她又繼續道「就說了,侯爺跟一般朝中官員不同的,他壓根不。」

「然後呢?」她笑問著。

「侯爺生得龍章鳳姿,俊美無儔,一些姑娘見到他莫不傾心,然而他是個心念極堅定的人,毫不為所動,他情深意重,好比當年我九姊走後,他還在這主屋後頭種了一大片的芍藥,藉此思念,而且呀,侯爺說裘姑娘和我九姊一樣都怕水,所以把侯府里的人工湖泊給填平了,裘姑娘要是身子爽利些,就能到外頭瞧瞧我所言不假。」

說來也真巧,她跟九姊一樣怕水呢,侯爺是因為如此才特別討好她嗎?

雖然頗意外花世澤意將人工湖泊給填平,但這依舊不足以教她軟下心腸。裘化真托著腮,涼聲問︰「侯爺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

「嗄?」

「嗯?」她笑得陰沉沉的。一開始還不覺得,可現在愈听愈覺得不對勁……到底是誰教她出賣親姊的?

「……啊,對了,昨兒個裘姑娘要我拿些曼陀羅,你到底是要用在廿麼地方?那可是有毒的,得小心啊。」柳芫干笑著轉移話題。

「放心,我是大夫,我比你還清楚曼陀曼雖有毒,但也可以拿來治咳,喏,不覺得我都不咳了?倒是你,收了多少好處呀,是不是一整籮的九頭鮑?!你不是最喜歡威鎮侯府的九頭鮑嗎?」這個吃貨,為了吃食出賣親姊,她一點都不意外。

柳芫傻眼地看著她,總覺得她的神情好像九姊,而且……怎會提到九頭鮑,她怎麼知道她最喜歡威鎮隹應的九頭鮑?

這事,只有九姊才知道。她不禁忖著,目光落在乖順趴在床踏上的來福。來福向來認生,從不親近她和九姊以外的人,以往十姊接近九姊院落時,總會被來福的吠聲嚇得拔腿就跑。

可是,來福卻親近她,不僅如此,侯爺在她掉進湖里後,將侯府里除了水榭之外的所有湖泊都填平,甚至還將自己找來,可以想見他對她的用心,而這些用心向來是只給九姊的。

她……柳芫直睇著她,不禁自問,她,到底是誰?

裘化真讀出她的措愕,隨即咳了聲。「對了,這些湯我喝不完,丟了也可惜,要不盛一些給外頭的待衛吧。」

「……碗不夠。」柳芫吶吶地道。

「去拿呀。」這傻孩子,怎麼還是不長進。

柳芫應了聲,邊走邊狐疑的回頭。

待柳芫一出門,裘化真隨即從床褥底下取出藥粉倒進魚湯里。

這幾日,她每隔一天就要柳芫準備一種藥材給她,整整十二天,教她湊足了曼陀羅、番白芷、生草烏、炒南星、全當歸和川芎這六種配劑出麻沸散的藥材,這六種藥材分開要,決計不會教人發覺她的意圖,而她下的量,足夠讓喝下一碗魚湯的人睡上幾個時辰。

幾個時辰,夠她離開京城了。

一會,待柳芫回來,就見後頭還跟著花世澤,她不禁笑眯眼。「侯爺,今兒個怎麼這麼早?」連老天都幫她,讓她可以順便請他喝麻沸散。

「宮里沒什麼事,早點回府瞧瞧你現在病況如何。」花世澤取下腰間配劍,坐在她面前的椅上。

裘化真瞧了眼長創,聞見了淡淡的血腥味,強硬地壓下內心任何因他而起的情緒,催促著柳完斟湯。

柳芫動作飛快地斟著湯,隨即便端了幾碗,直接退出房外。

「這魚湯還不錯,侯爺嘗嘗。」她笑眯眼道。

喝啊喝啊,快點喝吧,她已經不原意繼續待下去,找誰當說客都一樣!

花世澤輕啜了口。「確實相當鮮甜。」

「是吧。」她笑眯眼道。

「你今兒個看起來精神不錯,但怎麼有些悶悶不樂?」

裘化真頓了下。她哪里悶悶不樂來著,她很開心,開心得要命,因為她就要離開這里了。

「侯爺瞧錯了,身子正復原著,我開心得很。」她端出最招牌且無瑕疵的笑。

「是嗎?」

「是是是,這魚湯鮮甜,趁熱多喝點。」瞧他喝了半碗,她把心一橫,幫他把碗再斟滿,打算讓他睡得香甜。

她托著腮,看著他不疑有他地將湯喝個精光,听著他說著京城的繁華,說著長公主的病情穩定,直到他再也按捺不住地在她面前趴下。

看著他疲憊的睡臉,她低喃著,「喏,瞧你近來精神虛乏,讓你好好睡一場,就當是我報答你的數命之恩吧。」說著,從被褥里取出早已備好的包只,回頭用氣音喚著,「來福。」

來福隨即起身,黑潤潤的眼專注地看著她,跟著她走出房外。

裘化真看著四周,所有的待衛全都倒了,她不假思親地朝主屋的西邊走。以往她在威鎮侯府時,知曉西側那邊有個下人進出的角門,眼前正是用膳時間,守門的人應該會暫時離開。

天上的半月映照引路,她走得毫不遲疑,連頭都沒回,寒冽的風刮動她單薄的衫裙,她卻沒有回頭的渴望,她已經厭倦這一切。

一萬兩,她不要了,橫豎她身上還有賴大老爺賞給她的一百兩,加上她一手醫術,想在京城之外落地生根壓根不難。

人生最難的,難在強求,而她,向來不強求。

得之她幸,不得她命,不是她的,她會放手。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但腳步卻突然停下,目光落在幾步之外。

如果她沒記錯,那里應該是人工湖泊的南岸,湖泊上還有一座白玉跨橋餃接東西兩側……可是,她放眼望去,不見跨橋,更不見湖泊。

真如柳芫所說,他將湖填平了?

為什麼?威鎮侯府里引溪進府,人工湖泊幅員廣大,到處穿溪而過,如里要將人工湖泊給填平,那得要費上多久的時間。

他又是為了什麼將那給填平……她眼色迷離地駐留不動,壓根沒察覺腳邊的來福像是听見什麼,驀然回頭望去,不住地搖著尾巴。

「去哪呢?」

身後傳來似幽魅般的嘆息聲,教她轉頭望去。

怎麼可能?

「來福都帶著了,怎麼沒將我捎上?」

狐裘輕輕地往她肩上一搭,她瞪著前方,感覺他將自己卷進懷里。「天冷,怎麼沒多搭件衣?」

她沒吭聲,不懂他明明喝了魚湯為何還能如此清醒。

花世澤貼著她的臉頰,啞聲問︰「為何哭了?」

「我叫你走開你听見了沒有!」她回頭用力推著他,卻被他緊擁入懷。埋在他的胸瞠上,她的淚水在衣料上暈開。「不要用你抱過其他女人的手抱我!賓開!」

花世澤一愣,沒料到她在意的竟是「我沒有。」他的心在狂顫著,喜悅凌駕在她意圖離開的憤怒之上。

「那你休掉的是誰?!」人不提便罷,可這事每想一回,她就覺得自己快瘋了!「花世澤,你利用人也利用得太徹底了些,讓我去賣命,等我死後再迎娶我的嫡妹……你眼楮瞎了嗎?那種蛇蠍女人你也敢要!」

「我沒有利用你,你說那是一場交易。」

裘化真喉口梗著,委屈的淚水像初春的雨,綿密不休。「對呀,那是場交易,交易已經結束了,放開我!」

「交易還沒結束。」

她難以置信地抽了口氣。「你就這麼期盼我死嗎?非要我真的死去,交易才算結束?」原來瞎眼的是自己,她竟為了這種人流淚!

「你在胡說什麼?我要你好好的,我要你……成為我的妻。」

「這種事由著你說麼?你真以為每個姑娘都想飛上枝頭當鳳凰?」以為當他開口施恩,她就要巴著他的腿不走麼?她柳艾不是那種人,她要的是、她要的是……這輩子都得不到的奢望。

「你答允我的,鳳凰于飛,你要成為我的凰!」

「柳九已死!」

「那就由裘化真履約!」

「你憑什麼?!」

「就憑你的眼淚,憑你的悲傷,就憑我的思念,憑我的盼望,沒有我的允許,你哪里都去不了!」

裘化真惱火地推開他。「我的眼淚我的悲傷都不是為了你,你的思念你的盼望全都與我無……」她突地倒抽一口氣,瞪著他流下的淚。

這個男人為何如此可惡,為何要拿眼淚禁錮她?

眼淚,是這世上最廉價最無用之物,她不哭的,她沒有多余的眼淚為了無止境的孤寂和夾縫中求生存的無奈,想活下去就得堅強,有什麼好哭的。

可她也懂,再怎麼練就鐵石心腸,淚水有時是由心不由人。

一如,情愛。

「為我留下來,哪里也不去。」花世澤輕柔地將她擁入懷里。「這一世,我就只要你了,你千萬別再讓我在茫茫人海中尋找你,別讓我……總以為我瘋了。」

她不會懂得被留下的他,是如何走過這兩年,他痛苦得快要瘋了卻又必須逼自己清醒,不能忘了身為威鎮侯該盡的責任。

他常反復地想,他都如此痛苦了,為何還要管那該死的皇室如何惡爭內斗,為何還強迫自己在旁人面前表現若無其事,他快死了,就快痛死了,快被思念給逼死,為何他卻還要在乎旁人的死活?

她沒吭聲,內心天人交戰著。現在的她,無法委屈當他的妾,更不能成為他的妻,就算現在留下,他日她還是一樣會逃。

可是,逃了之後呢?

下一個被思念折磨的會是誰?

「那時,我一直在想,是誰殺了你,是誰選了你最恐懼的方式殺了你……好幾次,我想要闖進後宮,一個個將她們凌遲至死,既然都沒人在乎你的生死,我又為何要在乎她們的生死,該死不該死的全去死吧,敢殺一個柳九,我就要她們一起陪葬……」

裘化真駭然地瞪著他似清醒似癲狂的神情。

「可是,最該死的……似乎是我……」他的神色瘋狂,深像的黑眸殷紅得可怕。

「花世澤……」她低喚著,輕抓著他的手。

「那晚,我就在橋亭上,我听見落水聲,可是我沒有理睬。為何我沒有理睬?因為我在等你,我等著要帶你回府,可是我卻再也等不到你……你說,我不在乎旁人生死,旁人就不會在乎我的生死,我無所謂,可是你……怎麼可以是你,如果那時我去探看,你就不會……所以,殺了你的人,好像是……」

裘化真捂著他的嘴,不讓他再往下說,「花世澤,我回來了。」

「……你願意回來了麼?」他吼聲問。

她張口欲語,卻還是咽下了,選擇環抱住他。

這個可惡的男人,怎麼可以用這種方式留住她,他允諾的不是自由麼,為何卻拿情愛囚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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