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要死了嗎?
阮昭芸很努力的想睜開沉重的眼皮,她一試再試,喘著氣兒,終于微微的睜開眼,在搖曳燭火中,她看到佛堂上方那尊莊嚴肅穆的玉觀音。
但僅此一眼,她的眼皮再度合上,熱淚同時從眼角滾落。
她的身體很不對勁,一股奇怪的冰寒從她的胸口開始蔓延,一點一滴往她的四肢百骸而去,她有如置身冰窖,神智逐漸模糊。
她想著,一旦全身都被這股奇怪的冰冷奪去體溫後,她會不會死去?
那麼,三十七年,就是她在人世所待的時間。
回首短暫一生,她與秦子宸曾經互相心系又因故分開,直到她嫁人後,才又有他的消息,這中間的惆悵及無奈,無人能訴說。
雖然她與丈夫江維仁也過了一段甜蜜日子,但這份幸福在她入門喜卻流產傷了身子後起了變化,她困在無法再有孕的自責中,江維仁則有了新人。
歲月流轉,她從一個天真無知的新嫁娘變成深知宅斗手段的厲害婦人,卻不知她與江維仁漸形陌路的夫妻關系,成了日後江維仁幾近病態的殘害她及家人的導火線。
先是她的娘家慶安公府因卷入家族買官斂財的貪污弊案,在朝堂上失勢,家族上百人死的死,囚的囚,流放的流放,她的爹娘雖然在秦子宸的幫忙下沒有受罪,但面對破碎的家族、城中百姓異樣的目光,不得不舍下她,遠走南方。
但不久,江維仁的親信很快就填補了那些官缺,他在朝堂上更有權勢,後宅女人納得更多,爭風吃醋的斗爭更盛。她煩了,心累了,主動交出掌家權,日日守在小佛堂吃齋念經。
秦子宸輾轉得知她的境況後,主動與她書信往來,內容盡是鼓舞。
阮昭芸想到這里,心更痛了。如果接到他的第一封信時,她沒有回信,會不會就沒有後來的那些事了?
可是,是那些信讓她撐過那段孤獨歲月,信件內容只有關切,嚴守禮教,畢竟,秦子宸已娶妻生子,她也早嫁作人婦,兩人都知分寸。
偶而,她會從丫鬟口中听到有關他的消息,而這每每成了她生活中最珍貴的精神糧食,讓她喜、讓她憂。
直到冬至那一日,秦子宸派人捎信給她,信函內容直指她娘家失勢被迫害,是江維仁陷害所致。
當她仍震驚于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時,丫鬟在昨日跟她說,秦子宸死了!
而今日午後,秦子宸的暗衛負傷到此,咬牙直言,「是夫人的夫婿害死秦大將軍,他是凶手!」
思緒至此,阮昭芸的熱淚落得更凶,腦海亦浮現先前她質問丈夫的畫面——
「是你害死子宸哥哥的?」
「是,你的人生只能有我,你的娘家、你的秦子宸都不該存在!」江維仁俊秀的臉上有著陰沉的冷笑。
「為什麼?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她淚眼控訴。
「但你的心從來不在我身上。」他的黑眸燃燒著恨意。
「你又何嘗有?後宅那十一個姨娘通房的存在——」
「但你在乎過嗎!這就是我最恨你的地方,你從不在乎,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愛你!」他大聲咆哮,神情充滿戾色,「我迎進一個又一個的女人,是為了傷你的心,但我錯了,那些女人根本就傷不了你,只有你在乎的娘家,在乎的秦子宸都死了、散了,那才能傷到你!」
她全身發冷,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你是瘋子,瘋子!」
「是,我是瘋子,我還要告訴你,我能順利的殺了秦子宸,還是拜你所賜。」
听著江維仁冷笑的說著她做了什麼,阮昭芸臉色慘白如紙,淚如雨下的看著他猙獰大笑的揚長而去。
天啊,她竟然在無意間成了幫凶……
佛堂內靜悄悄的,她呆滯的躺在一旁平時睡臥的榻上,無聲流淚,久久,久久,直至身體被那股奇怪的冰寒佔據。
此時她已氣若游絲,感覺到那股冰寒已蔓延到她的口鼻,她無法呼吸了。
「也該死了。」
誰?誰在說話?她掙扎著想再睜開眼楮。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你的心不在我身上,我也不允許你的心留在秦子宸那個死人身上,只有死了的心才不會再為誰跳動,哈哈哈——」
江維仁!他竟如此殘忍,連她都殺!
阮昭芸想開口,但最終,她只能吐出最後一口虛弱的氣息,意識沉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