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楠貞吟吟粲笑,嬌柔道︰「正好,我也有一樣東西要送給瀾表哥。」她從衣袖里取出一支青玉簪。這是她先前無意中瞧見的,覺得很適合他,便買了下來想找個機會送給他,剛好今日帶過來,不想他卻先送了她這套首飾。
收了他的禮,她再回送他這支青玉簪,彷佛訂情信物似的,她暗暗橫了鳳喜一眼,挑釁驕傲的模樣表露無遺。
封清瀾接過那支通體碧綠的青玉簪,瞧了眼,客氣有禮的道謝,「多謝貞妹。」
「不如我為瀾表哥簪上可好?」說完,不待他回答,她已興匆匆來到他身後,徑自拔下他發髻上的那支白玉簪,隨手往幾上一擱,換上她送的這支青玉簪。
對她的舉措,封清瀾陣里掠過一絲不豫,但並未出聲責備。
簪上後,她走到他身前瞧了瞧,他容貌清俊軒雅、溫潤如玉,頭上插著她送的青玉簪,讓她越瞧越滿意。
「瀾表哥簪上這支簪子,更添倜儻風流。」
他淡淡笑問,「你這是在稱贊我,還是在稱贊這支簪子?」
「自然是稱贊瀾表哥。」
見自己送的白玉簪就這樣被丟在桌上,鳳喜心口酸澀,神色黯然的悄悄離開,沒看見他將那只白玉簪收進懷里。
正巧莫子容和封清祺迎面走來,他們是要來向封清瀾告辭,莫子容要回撫州探望母親,而封清祺則是要返回京城去。
莫子容出聲喚道︰「鳳喜姑娘。」
她抬首,很快斂起陰郁的神情,帶著有禮的笑意朝他們福了個身。「莫少爺、祺少爺。」
「你的傷可有好些?」莫子容走到她跟前,瞟見她左頻的傷,微微妝起眉,看起來傷得不輕,怕是會留下疤痕了。
「已恢復不少,多謝莫少爺關心。」她有禮的答道。
封清祺惋惜的看著她的臉。「真可惜,好好的一張臉竟就這麼傷了。」
她低垂著頭,對于兩人投來的關心視線,感到不甚自在。「兩位少爺若沒其它吩咐,奴婢先行告退。」
封清祺點點頭。「你還有傷在身,快下去歇著吧。」
莫子容注視著她離去的背影,嘆息道︰「她似乎很難過。」她眉目間藏著的郁色,令他有些不忍。
「臉傷成那樣,自然不好受。」雖然為她可惜,但鳳喜只是個下人,封清祺也沒太在意,「走吧,進去找清瀾哥。」
這日一早,服侍封清瀾漱洗後,鳳喜挑了件天青色的長袍為他穿上,她的手撫過他胸前,攏起前襟,細心的扣上盤扣,再為他系上一條滾著白邊的同色腰帶,接著再取來一塊環佩為他系在玉帶鉤上。
「可以了,奴婢幫少爺梳頭。」
他依言坐到妝台前的一張椅凳上。
鳳喜拿出玉梳,為他細細梳理一頭黑發,她的手輕輕滑過他的發絲,注視著他的眼神,柔得似要滴出水來,微微揚起的嘴角噙著抹溫柔的笑。
見她今日梳得比往常還久,等了片刻,發現她似乎仍沒有停下動作的打算,封清瀾感到好笑地提醒道︰「鳳喜,再梳下去,我的頭發可要掉光了。」
發覺自個兒一時忘情,她有些羞窘地急忙放下玉梳,將他的長發挽起發髻。
最後準備為他插上發簪時,看見妝台上擱著一支青玉簪,不見她送的那支白玉簪,輕咬了下唇瓣,她拿起青玉簪要為他簪上時,他從面前的匣子里取出了她送的那支白玉簪,遞給她。
「簪這支簪子。」
接過那支梔子花白玉簪,她輕蹙的眉心頓時舒開,嘴角忍不住漾起笑容,小心為他簪上。
封清瀾透過銅鏡,瞟見她臉上掠過的喜悅,唇邊也跟著蕩開一抹寵笑,開口問道︰「今早可有擦藥?」他問的是她的臉。
「擦了。」
「過兩日等你傷好之後,我們去京城時,我再想辦法找人弄出宮里那種除疤膏的配方,給你配些藥試試。」他說出他先前的盤算。
「多謝少爺。」沒料到為了她臉上的傷,他竟想找來宮里的配方給她,她心口一熱,又歡喜又感動。
趙楠貞走進房里,正好听見兩人說的話,見表哥先是送她玉鐲,如今又打算為她弄來宮里的配方,她不由得又惱又妒。
簪好發簪,封清瀾起身,看見她,溫笑的喚了聲,「貞妹,怎麼這麼早便過來?」
「我瞧今兒天氣晴朗,想問瀾表哥待會兒用完膳後,要不要出去走走?孚城是個春城,這會兒城中春暖花開、百花齊放,可美得緊呢。」
發現他沒簪著她送的青玉簪,而是換回原來那支,她暗瞪了鳳喜一眼,心忖定是她故意的。
「也好,那待會兒出去走走吧。」說完,他回頭望向鳳喜,柔聲問道︰「你想留在府里休息,還是想一塊去賞花?」他知道要她好好躺在榻上休息,她怕是閑不住,賞花不須費什麼勁,有意想帶她一起去。
「奴婢想跟著去服侍少爺。」鳳喜急忙道。
「好,那用完膳咱們就出發吧。你先下去用早飯,不用在這兒伺候了,別忘了吃藥。」他叮囑道。
「是。」鳳喜福了個身後,便先行退了下去。
草草用過早膳、吃了藥後,她來到少爺住的房前,听到從里頭傳出來的對話聲,不禁頓住了腳步。
「瀾表哥,你的病還沒有完全痊愈,這時去京城萬一再著了寒,可怎麼辦?要不過一陣再去?」
封清瀾溫聲表示,「我身子沒這麼嬌弱,打小我沒生過幾次病,這次是落進水里才會著了寒,現下我的病恢復得差不多了,已無大礙。」
「可鳳喜的傷還未好,且她的臉又傷成那樣,再跟著瀾表哥似乎不太合適,要不,將她送回封府去吧,我再找個人一路服侍你。」
「我再問問她的意思。」
鳳喜神色一凜,她早就注意到趙楠貞看她的眼神總是充滿敵意,但沒想到她居然這麼容不下她,竟想慫恿少爺攆走她。
除非少爺親自趕她走,否則她絕不會離開少爺,上天下地她都要跟著他。
她跨過門坎,走進房里,鄭重表明道︰「少爺,奴婢的身子已無礙,能夠服侍少爺,絕不會耽誤少爺,請少爺放心。」
封清瀾看向她,沉吟了下說道︰「晚點請大夫過來瞧瞧。若真是無礙了,兩日後我們便動身前往京城。」
「是。」
聞言,趙楠貞暗惱的絞著手里的絲絹,恨恨的朝鳳喜投去一眼,這賤婢竟死活都要賴著瀾表哥!
哼,不過她別得意,她會讓她去不成的。
孚城花紅柳綠、萬紫千紅,一片春意盎然。
趙楠貞與封清瀾、鳳喜來到城中最有名的萬花園里賞花。
趙楠貞與封清瀾已打算成親,算是未婚夫妻,所以一路上她並不避嫌,與他並肩而行,很親昵的同他介紹圜中的景色。
鳳喜與幸兒提著茶食一路跟在他們之後,見走在前頭的自家小姐與表少爺不停的閑聊著,幸兒暗暗瞟向跟在一旁的鳳喜。
她知道小姐似乎很厭惡鳳喜,甚至還隱瞞了那日她拚命將表少爺送到岸邊、最後力竭被江水沖走的事,將功勞全攬在自己身上。
她覺得這麼做不太厚道,但小姐下了命令,這件事絕不可傳出去,還命她拿了銀子去封了那兩個轎夫的口,她只是個下人,即使看不慣小姐的做法也無可奈何。想起先前小姐悄悄吩咐她的事,幸兒不禁有些同情鳳喜,不過同情歸同情,她也不想多事,主子的吩咐她只要照辦就好了。
萬花園中有多處可供人休憩的亭台樓閣,幾人來到一座雅閣前,幸兒瞥見小姐暗暗朝她投來的眼神後,對著鳳喜說道︰「鳳喜,勞你去取些熱水,沏壺茶來給小姐和表少爺喝。」
「要去哪里取熱水?」鳳喜沒來過萬花圜,不知哪里有熱水可供人取用。
「東側那里有個灶房,里頭燒了熱水,以方便來賞花的人可以隨時取來湖茶。」
鳳喜點點頭,提著茶壺,去取水沏茶。
她四下找了會兒,又問了個圜丁,這才走上一條開滿了碎花的小徑,準備前往灶房。
四周很幽靜,附近沒什麼人,她提著茶壺,慢慢走著。冷不防有兩個蒙著臉的男子竄了出來,一語不發便朝她揮拳打來。
她習武多年,早有一覺,一個側身,利落的避開迎面打來的拳頭。
見同伴一拳落空,另一人緊接著揉身上前,朝她的胸口打去一掌。
鳳喜身子往後仰,輕易的避開,交手片刻,她已看出這兩人武藝普通,揚聲斥問,「你們是誰?為何要出手襲擊我?」
被她連番避開,兩人還道她只是僥幸,其中一人粗聲說道︰「爺手癢想找人出氣,算你倒霉,剛好讓爺倆遇到,你若乖乖不動,讓爺打幾下出出氣就沒事了,你若不肯,就別怪爺不客氣!」
鳳喜冷笑,他們當她是傻子嗎,竟要她站著不動讓他們打?她飛快抬腿,朝說話的男人狠踹去一腳,將他踹飛三步遠。
另一人見同伴被一腳踢飛,登時嚇傻,看見她過來,那人急忙擺出架勢要迎敵,但兩條腿卻不住的往後退,只能虛張聲勢的喊道︰「你給老子站在,你再過來,老子就不客氣了!」
「有什麼本事你盡避使出來。」她說完,拔身往前一躍,一掌劈向他的腦袋。
那人眼冒金星,頓覺天旋地轉,接著整個人往後摔倒,跌了個四腳朝天。
鳳喜一腳踩住他的胸口,喝問,「說,是誰派你來的?」
「……」他被踩得一時踹不過氣。
「還不說嗎?」她加重力道。
他痛苦的指了指她的腳,再比了比自個兒的喉嚨,表示不是他不肯說,而是說不出話來。
鳳喜移開踩在他胸口上的腳,冷睨著他。「你再不老實招供,我就廢了你。」
知道眼前的人他惹不起,連忙爬起來跪在地上。「是、是今天早晨,有人拿銀子給咱們兄弟,讓咱們埋伏在這里,說若是見到一個臉上有疤的姑娘過來,就把她痛打一頓。」接著求饒道︰「姑娘,你饒了咱們兄弟吧,咱們也是拿錢替人辦事。」
他們兄弟倆是孚城的地痞,有人送錢上門,他們也樂得收錢辦事,原以為只是要教訓一個丫頭,沒想到對方身手這麼了得,沒兩下就收拾了他們兄弟。
「送錢給你們的是誰?」鳳喜質問。
「是個丫頭,她沒表明身分,咱也不知,不過她模樣長得挺秀氣的,看起來像是哪個大戶人家里的丫鬟。」
鳳喜垂眸思忖須臾,才又開口道︰「你們走吧,回頭若那人向你們問起這件事,你們就說沒瞧見我,知道嗎?」
「是、是,咱們沒瞧見姑娘。」那人迭聲應道,趕緊起身扶起還倒地不起的兄弟,連滾帶爬的匆匆離開。
望著兩人狼狽離去的身影,鳳喜眉心微蹙。
對照那人方才所言,她想起表小姐突然說要來賞花,還有幸兒刻意讓她來這兒取熱水,再思及表小姐不久前曾要少爺別將她帶在身邊的事,不難猜出這兩人是誰找來的。
思量片刻,她走進灶房沏了壺茶後,若無其事的再走回雅閣。
見她好端端的回來,身上沒半點受傷的樣子,趙楠貞臉上飛快閃過一抹驚訝,狐疑的目光覷向幸兒。
幸兒也很意外,暗暗搖頭表示不解。
鳳喜沒漏看這對主僕的神情,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推測,心里已有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