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穆德自然知道母親擔心的是什麼,可是母親沒看透的是,既然自家受皇上忌憚,又想從幾個皇子的拉攏中月兌身,那麼他反而不能跟京中那些大臣的千金閨秀們聯姻。
早些年當他打了勝仗卻被調回京後,他就看明白了,除非像他爹那樣不涉入朝廷,不然若是想要做點事,那就不能看起來太正經,甚至是不能太過爭先,否則皇帝懷疑的目光第一個就會先落在自己頭上。
「娘,您既然明白皇上的心思,那就更該知道,皇上可不會待見您為自個兒的兒子尋了一個背後有著強大勢力的女子當兒媳。」易穆德直接俐落的點出了其中癥結。
宛心玉又何嘗不知,可是讓她接受一個鄉下村姑當兒媳,她又是滿心的不情願,知道要讓兒子主動改變主意是不可能的了,她只能從那女子下手。
這想法在心里轉了一圈,很快地她就想了好幾個法子,只是眼前這渾小子肯定護得很,她只能先讓他放松了戒備才行。
「罷了,反正我管不動你,只是在京里頭,你們畢竟還沒有大婚,要讓我承認的話,你該有的還是得有,否則別的不說,若是宮里那份恩賞沒賺著,那我們可就虧大了。」宛心玉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市儈,要是真的清高,那她這個長公主可沒辦法過得那麼自在。
不說那些站錯隊的姊妹們現在過得如何,就是早些年出嫁的姑母們,若是沒辦法把嫁妝給打點好,讓銀子繼續錢滾錢,那麼遲早得守著一堆御賜之物討飯去。
易穆德壞壞一笑,「這是自然,皇上這幾年可是有錢得很,我這親外甥要點東西當新婚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母子兩個各懷心思,表面上卻達成了基本的和諧,閑聊了兩句後,宛心玉也不多說,直接把人給打發走了。
看著他走遠了,她連忙吩咐著身邊的大丫頭紅禪,「去!看看我那本子里頭記錄的幾個還沒嫁的閨秀,尋個由頭發帖子過去,就說我今日要辦個晚宴,讓那些閨秀們千萬得來。」
紅禪點頭應了,知道這是長公主和少爺兩個人的針鋒相對,剛剛他們雖然最後像是達成和解的樣子,表面上長公主也接納了那姑娘成為少夫人,可少爺一走就又吩咐她趕緊送帖子辦晚宴,圖的是什麼,彼此心里都明白。
她跟在長公主身邊多年,對于這母子倆時刻打機鋒的把戲太清楚了,說是母子有時候卻又像是敵人,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總不會出現兩個人都同時滿意的結局。
只是長公主大約也是讓那個大肚子給驚著了,畢竟原來沒有孩子,少爺就一副非卿不可的態度了,如今又加上了孩子這個籌碼,只怕要讓少爺改變主意更是難上加難。
她大約也能夠猜出長公主的打算,就是想趁著少爺不注意的時候訂下另一門滿意的親事,再把那姑娘送到別莊去,孩子自然是得留下,但那姑娘之後的去處是當妾還是外室,甚至是給一筆錢給送得遠遠的可就難說了。
這些想法只在腦子過了一圈,但她什麼也沒提,只是看了看長公主認真的盤算著晚上的晚宴該如何辦,又要如何把少爺給支出去,沉默的退了出去。
退出了屋子,她朝一個小丫頭低聲吩咐了幾句,然後才轉入長公主的書房里,提筆寫下一張張的請帖。
長公主吩咐的活計還是得做好,只是她也不願得罪了少爺,派人悄悄通傳一聲,至于少爺那邊會怎麼應對,那就不是她們區區下人能夠干涉的了。
寧遠長公主要辦晚宴,而京城里有些手段的人家,馬上就打听到了此宴所為何。
長公主的獨子在西南剿匪有功,這是老早就得知的消息,只是沒想到長公主會這麼迫切,人今兒個才到,晚上就廣邀各家的閨秀上門。
包有門道點的自然知道這易穆德身邊還多了個女子,稍微差些的便只能猜測長公主這是急了。
天啟帝早發了話,要給幾位皇子選妻,而易穆德年紀雖然比皇子們大了幾歲,但人長得俊美,又有著幾個實打實的戰功,身邊又沒有其他的鶯鶯燕燕,早就是眾家閨秀的目標。
只是早先也不知為何,這位少爺對于似乎不感興趣,不管是挑明了講的,還是想暗中勾搭的,一個個都讓易穆德冷酷的手段給嚇跑了,可如今不說易穆德是怎麼想的,長公主看來是再也不打算放縱他繼續胡來了。
苞易穆德差不多年歲的閨秀如今大多都已成了親,這新的一批適齡的閨秀,基本上都還記得幾年前他從戰場回來時那穿著戰甲俊秀英挺的模樣,光想著那日的驚鴻一瞥,就足以令她們臉紅心跳了。
因此一听說長公主發了帖子出去,一個個全都引頸期盼自己能夠是長公主看上的人選之一——最後結果當然是幾家歡樂幾家愁,有人歡天喜地的準備赴晚上的宴會,有人咳聲嘆氣錯失了好夫婿。
宛心玉對于自己突然發出去的帖子一點也不擔心,畢竟在京里除了皇上,沒人的地位越得過她,再要緊的事也得先緩下,只是隨著晚宴的時間越來越接近,她這心總是不安的跳得飛快,覺得不大對勁。
「那頭可有什麼動靜?」她不安地問著。
紅禪捧著首飾盒,看著梳頭娘子給長公主快速的挽了個發式,她也連忙拿出一套發簪釵子往上頭放,抿唇笑了笑,「主子多心了,誰敢出去通風報信?再說了,就算是走漏了風聲,主子您當婆母的,替新媳婦介紹京里的閨秀認識認識也沒有什麼不對,就是少爺也說不出不好的話。」
說完她側過眼,像是觀察著首飾是不是擺放端正了,卻也因此避過了宛心玉探查的眼神。
「我可不承認我有這樣的媳婦兒!」宛心玉看著鏡中的自己,即使已經將近四十,可是仍保養得宛如三十出頭。
由丫頭們攙了起來,她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過一般標準,身邊的丫頭婆子更是做到了一步出,八腳邁的浩大。
她走出院子里,在轉進花廳前看見了也從另外一頭過來的易穆德和阮芝盈,相比起她的排場,他們身後只跟著一個小廝就顯得格外寒酸了。
宛心玉眼中帶著嘲諷,只瞥了一眼就往里頭走,後頭的丫頭婆子還有幾個捧著東西的都跟了進去,沒有半個人敢多瞄易穆德的方向一眼。
易穆德習慣的看著眼前的排場,然後低頭看向阮芝盈,柔聲問著,「我也讓人多選幾個丫頭過來服侍你可好?要不我那兒貼身得用的只有明月一個人,你身邊也只安排了兩個小丫頭,我瞧著還能夠多增加幾個……」
阮芝盈看著自家婆母氣勢浩大的往自己面前走過去,對于那眼里的嘲諷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只是忍不住有些好奇——
「婆母……她是不是身子不好?」
此話一出,不只易穆德一臉茫然,就是已經走進花廳里的宛心玉還有身邊伺候的人也全都豎起了耳朵。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易穆德問道。
「如果不是身子不好,怎麼走路還得兩個人攙著,前頭還得有人打簾子才走過去?」阮芝盈很疑惑。她是真不明白,明明可以好好走路,卻要兩個人攙扶的用意在哪兒。
易穆德一听這話就忍不住想笑,只覺得自己這小媳婦兒還真是跟他待久了,頗得他這氣死人不償命的說話真傳。
他小聲的解釋起來,「並不是娘的身體不好,這叫做排場,在身邊伺候的人越多,看起來是不是更氣派?那才叫尊貴。」
宛心玉沒听見兒子的解釋,只听見了阮芝盈的問話,臉立刻沉了下來,半晌都緩不過氣來。
「無知村婦!」她低低的罵了聲,終究還是沒說什麼,可心里對于阮芝盈的印象卻是越來越差了,也讓她更下定決心,非要用最快的速度重新替自己的兒子再訂一門親事不可。
宛心玉是怎麼想的阮芝盈自然是不得而知,但是母子多年,易穆德倒是很清楚母親的想法,也知道她現在的心思肯定都放在了晚宴上。
只不過,母親很快就會明白這一切不過是白費功夫。
他神秘的笑著,一雙丹鳳眼里滿是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