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她把茅房當淨室?!」
有趣,令人捧月復的趣談。
堂堂東涼國的代戰公主居議了個這麼沒臉的讓,她還有何顏面回東涼國,跟人吹噓她見識廣闊,知曉萬事。
不過也怪不得她不曉得,很多百姓也不知道改良過的茅房要怎麼使用,因此她才定下所謂的倡導期。
平沙城的集市算是成清寧第一個示範集市,務求做到最好,茅房是美化的重點之一,里面鋪上石板,有一條凹溝將穢物順水往下沖,沖到後頭加蓋的茅坑。
每一間茅房都備好一桶半人高的水桶,桶里附了一只水瓢,如廁後便舀一瓢水沖洗,好保持茅房的干淨。
每日有專人添水,分男、女茅房,為顧及長輩的不便和幼童的照顧,因此女茅房較男茅房較大些。
不只薩瓦琳沒見識過這樣的茅房,普天之下也沒幾人知曉這是茅房,因此走錯並不可恥,只要她肯先開口詢問,就不會犯下這個錯誤。
可是她太高傲了,自以為是,覺得新奇便進去一瞧,還當是淨室,命人守在門口,用桶里的水稍作梳洗。
有人發現她把整桶水都用完了便上前阻止,她和她的侍女卻不听解釋還把人趕出去,揚言這個「淨室」她要了,誰也不許跟她搶,她很喜歡水一沖就從凹溝排出去的設計,不會積留在地面,讓人反倒覺得不潔以及有收拾上的困難。
避理茅房的人便去通知集市的管理處,張慶豐就來了。
「王妃,小的從沒見過議不講理的女人,跟她說了那是茅房還說小的騙她,丟下一錠五兩銀子的小元寶就說她買了,讓小的有多遠滾多遠。」他是人家的下人哪能做主,說了要退銀子,那個叫伊娜的侍女一鞭子便抽過來。
「元寶呢?」
「在這兒呢!王妃,小的不收她非要塞過來,不要銀子都不行,簡直蠻橫到不把人當人看。」
張慶豐恭敬的雙手一捧,送上小的銀元寶,他會貪這小錢嗎?他一個月的月俸是它的四倍,干麼貪小錢舍大錢。
「咦,不就是咱們城里錢莊鑄的銀元寶,還以為是稀罕物,賞了你。」沒意思,怎麼不帶自己國家的鑄銀呢!
「謝王妃賞。」最後還是回到他手中。
「對了,你還「因公受傷」了,荷葉,再拿五十兩銀子給他,當是王府給的醫療費和慰問金。」她自己的人自己護,一個小柄公主拿什麼喬,還是戰敗國,薩瓦琳憑什麼張牙舞爪、耀武揚威,當作這世上只有她一只鳳凰,其余都是陪襯她的喜韻。
「謝謝王妃、謝謝王妃,小的受這傷很值啊。」喜出望外的張慶豐連忙收下荷葉遞來的大元寶,十分沉手。
辨規矩矩的做事果然是對的,得到的賞銀比偷拐詐騙還來得多,王妃的雙眼是雪亮的,容不下沙子,只要本本分分地,她不會虧待人,該給的賞賜從不小氣。
也是他的福氣,跟對了主子。
「下去養傷吧!集市打理得好還有賞。」七百個攤位租出去八、九成,再加把勁全租出去。
「是的,王妃,小的告退。」張慶豐喜孜孜的捧著大小元寶離開,那腳步輕快得幾乎要飄起來,邊走邊哼著小曲。
「王妃,你干麼老是賞他銀子,瞧他那副得意樣,為主子辦事是奴才的本分,他連推辭都沒推辭就收下。」可見是個愛財之人,死性不改,哪有好處就往哪里鑽。
「荷心,眼紅了呀!放心,等你和荷葉出嫁時,我給你們一人一副頭面,一些首飾,一千兩壓箱銀,再附上三十畝地的小莊子,你們畢竟是跟著我苦過來的。」這兩個丫頭的終身大事也該打算打算,都老大不小了。
荷、也不依的紅了臉,「王妃不是好人,人家擔心你一味的賞慣出個貪財的,你倒是拿奴婢和荷葉打趣,奴婢才不嫁人呢!一輩子跟著王妃,管著你越來越滿的小金庫。」
「咦,那不是管事娘子的差事,快告訴我,你瞧上誰了?本王妃為你做主,對方若不從就打到他從,咱們可是西北秦王府的人呢!」靠山最大。
「王妃,你越說越離譜了,奴婢不听你的瘋話。」她羞紅臉的走進內室,打理起王妃的衣物。
「瞧她,都害臊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敢留她嗎?還有你們幾個明的,我也不是跟你們說虛的,真有看上眼的知會我一聲,雖然嫁妝不如荷葉、荷心豐厚,但一樣一座莊子,另有五百兩壓箱銀,還有一副頭面。」虧待誰也不能虧待貼身服侍的人,她們才是離她最近的自己人。
「王妃,我們是死士……」一輩子都是王府的人,不能嫁人,到死都是。
「我不管什麼死士不死士的,年紀到了就給本王妃嫁,組個自己的小家過平凡的日子,打打殺殺有什麼好?你們是姑娘家,不是劊子手。」一旦沾了血就是洗不掉的污跡,一生都要處在惡夢中。
「王妃……」明葉、明心等人對王妃的話感動得兩眼發熱,一向堅強得像男人的她們眼中蓄起淚。「別說什麼感激的肉麻話,我對自己人向來都很好,護短是我這輩子改不了的毛病,你們就將就吧!」她比她們都多活一世,人生苦短,要及時行樂,做自己想做的事。
「護短很好,希望王妃能一直保持下去。」明葉故作平靜地想表現她的不受影響,但語氣中仍透出一絲哽咽。
成清寧含笑的一頷首,「還有呀!明春,王爺是我的,你就別日盼夜盼的奢望,沒你的分,快死心吧!」
突地被一語道破心事,原本還動容王妃為人真好的明春愀然變臉,惱怒地出言不遜,「知道王爺心里只有你還跟王爺嘔氣,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如果王爺肯看奴婢一眼,奴婢為了他死也甘願。」
「喔!你是說他不肯看你,你就不甘心為他死,哪天他有難了你就撒手不理?」女人的心態呀!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明春氣急敗壞的跺腳,「王妃不要隨意曲解奴婢的意思,不論王爺心中有誰,奴婢都願意為他赴湯蹈火。」
「嗯!好下屬,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一場空。
明春氣得不想說話了,端起用過的水盆往外走。
「姑娘,你這是怎麼了?今日的話特別多。」因為擔心,荷葉忍不住喊起昔日的稱謂。
怔了怔,成清寧不自覺地捂住胸口。「我也不曉得為什麼,這兒悶悶地,想哭哭不出來,想笑又乏力,懨懨地,好像這世間無趣極了,我為什麼在醫,為什麼嫁給秦王為妻……」
上輩子她的芳療蚰工作正入佳境,誰知有朝一日大人的靈魂會來到古代,進入女童的身軀,成為寧平侯府中不被看重的庶女。
可她仍不放棄的努力活著,能屈能伸地改變困境,化危機為轉機,讓自己過得更好。
可是她這會兒有些茫然了,這些是她要的嗎?
她能一直繼續嗎?
還是其實她走錯了路……夢,是會醒的。
「姑娘是因為薩瓦琳公主嗎?」
泵娘慌了。
秦王面上的殘疾嚇壞了京城貴女,她們沒有一人視秦王為良緣,拚命的想逃開,唯恐不小心被他瞧上會賠上一生,個個如驚弓之鳥的慶幸有個寧平侯嫡女擋在前頭。
可大小姐成清儀也不樂意呀!這才想出庶妹替嫁的餿主意,好在誤打誤撞的也算湊成一樁緣分,否則寧平侯府就不安寧了。
誰知會冒出一個只崇拜英雄,不在乎美丑的代戰公主,堂而皇之的跳出來搶丈夫,一副天經地義的模樣,搞得正室像第三者,鎮日惶惶不安的想著何時會下堂。
「也許吧!你不覺得她太理直氣壯嗎?好像我才是搶人丈夫的人,要是有一天我跟王爺真的過不下去了,我會放手,男人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了,強求又有何用?」也只是徒增苦惱。
「不準放手,我們永遠不會有這麼一天。」低吼的怒聲來勢洶洶,夾雜著雷霆萬鈞。
不等王爺下令,丫頭們識趣的走遠。
「桓哥哥,我心里很難過。」鼻頭酸酸的,感覺天空灰蒙蒙。
本來正在氣頭上的皇甫桓一听見她說心里難過,當下心軟的擁住嬌氣的妻子。「還跟我嘔氣?」
「還嘔。」男人不能寵,一寵就得寸進尺。
「不听話。」他輕輕地朝她臀部一拍,沒怎麼用力,他舍不得她疼。
挨打了,成清寧不快地一推,「是你隱瞞在先,還敢數落我無理取鬧,早在年前你就知曉這件事,卻一直瞞著我到今日,是不是新人入門了,我還得為你們張羅新房?」這也是薩瓦琳自己說的,年前議和時便說要公主和親,指名要嫁的就是秦王,她能不氣嗎?!
「沒有新人。」她這脾氣呀!越來越不收斂了。
皇甫桓不知該歡喜她對他的全心依賴,還是頭大自己把她寵過頭了,根本不可能的事也能揪著不放。
「人家都登門入室說非君不嫁了,還說就等我挪位,她才好進門,我這舊人多礙眼呀!傍人擋路了。」堂堂的王妃還給人欺負了,真是太不爭氣,她該撓公主一個大花臉。
他好笑又好氣的摟緊在懷中扭來扭去的小女人。「哪來的人家,一直只有你一個,你吃哪門子的醋。」
「可她是東涼國公主,又是善于打仗的女戰神,你們都是戰場上的佼佼者,若是能連手征戰豈不是美事一樁。」不像她,名義上雖是嫡女也改變不了她出自姨娘肚皮的事實,在身分上難免稍遜色了一些。
也許等她成了第一首富後,底氣能更足些。
成清寧並不是自卑,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如人的地方,只是自幼攀附著嫡姊討生活,她習慣了不爭強,低調做人,不喜與人爭,順勢而為,活著是為了讓自己過得更好而不是去遷就別人,委曲求全。
其實她還滿羨慕薩瓦琳的坦率,忠于自己,無視他人的想法追求她想要的,勇于追尋而不退卻。
自私是人之常情,雖然傷害了別人,但是她誠實面對,做了不一定成功,不做是永遠沒有機會。
而她也不愧女戰神之名,單槍匹馬帶了兩名侍女就敢深入敵人陣營,來到她陌生的地頭。
「什麼美事一樁,滿腦子胡思亂想,看太多話本子,你以為以她善戰的名聲,皇上會允許我如虎添翼嗎?」皇帝壓制他都來不及,豈會自打耳光,給他送來登天的梯子。
「嗄?」什麼意思?
她最近似乎腦子變遲鈍了,有幾分發傻了。
難道是變胖的原因?
人肥痴呆。
捏了捏腰上的肥肉,成清寧更加沮喪,一個冬天起碼多了十斤肉,她再不動真的要臃腫成一顆球了。
不自覺地,她又想到天生麗質的薩瓦琳,胸是胸,腰是腰,縴度的九頭身,因為長年練武的因素,渾身上下只有健美的線條,沒有一絲贅肉,比例完美得叫人自慚形穢,前世時她就一直想擁有這樣的身材。
斑挑、健康、豐胸細腰,有一雙又直又長的美腿,小麥色的肌膚顯得青春洋溢,向日葵般生氣蓬勃。
「寧兒,你真的冷過頭了,都把腦子凍住了,你昔日的聰明靈巧哪去了?」都鑽進牛角尖里了。
她悶悶的說著,「你直接說我變傻不就成了。」
一到西北,她想做的事太多了,性急的想一下子全做齊,以致一個腦袋不夠用,造成淤塞。
「是很傻氣,傻得只會把我推開而不深究此事的玄妙。」外人看不清楚,身在局里的她理應有所觸動。
「玄妙?」哪里玄了?
「如果你是皇上,你會懸著兩把刀正對著自己嗎?」別說寢食難安了,恐怕連眼都不敢閉。
靶覺像快要打通任督二脈了,她想到什麼卻又一閃而過。「皇上他……防著你……」
「對,他防著我,一個秦王他就難以應付了,再來個代戰公主,皇上他還有活路嗎?若是我聯合東涼國的兵力,直取京城簡直易如反掌。」皇上他也是有所顧慮,唯恐養虎為患。
聞言,成清寧豁然開朗,眼前一片清明,「放任兩只老虎縱橫山林,百獸就得戰戰兢兢了。」
眼中多了柔意的皇甫桓暗吁了口氣,終于把妻子的氣哄順了。「皇上再傻也不會給我增添助力,要是我真有異心,他這皇上也不用做了,直接退位省事。」
「可是雙方議和的條件不是和親嗎?若薩瓦琳一意要求要與你聯姻,皇上豈能不允?」
表面上還是要做做樣子,以示帝王的大度,成全這對天作之合的璧人,一段佳話。
皇甫桓黑眸一冷,深幽晦暗。「要麼皇上後宮多一名嬪妃,否則便賜婚于某位皇子,和親不是自家選女婿,由著她挑三揀四,薩瓦琳還沒認清局勢,她是公主沒錯,同時也是政治的犧牲品,東涼國若不想滅國,他們別無選擇。」
何況還有個普普拉公主在後頭伺機而動,薩瓦琳不被關進囚籠,其它皇子公主如何出頭?
北夷王子塔木齊也想分一杯羹。
成清寧忽然不厚道的笑了。「你想會不會是小九?他剛好論功行賞,賞一位如花美眷為正妃。」
一個跳月兌、一個驕傲,兩個都不喜受人控制的人若踫在一塊,不曉得會不會雞飛狗跳?
「有可能。」他頷首。
若真如此也不無幫助,小九若想爭位,東涼國的確是最好的後盾,再加上他的全力支持,兩股強而有力的勢力若還不能成事,那證明皇甫尋是個庸才,活該被他的兄弟們吞食。
「哼!都是桓哥哥的錯。」害她白吃了一堆干醋。
這也是他的錯?「寧兒,彌要講點道理。」
「我就是不講理怎樣?你早就知曉的事為什麼不知會我一聲,讓我心里有數,不然也不會人家找上門了我還被蒙在鼓里,差點被打個措手不及。」她不喜歡被動的處境,事到臨頭了才知道事情不單純。
成清寧是習慣先做計劃的人,凡事喜歡按部就班地完成,任何不在安排內的意外都會令她感到不喜,她有小小的控制癖。
哄妻子要有耐性,皇甫桓認為他的脾氣變好了。「瞞著你是我的疏忽,不會再有下一次,不過也是我覺得不重要,因此提也不提,反正不可能成真的事何必提起,與你我無關。」
他只是沒預料到薩瓦琳敢到西北,還大刺刺的不知收斂,把西北當成她的東涼,任意妄為的端起架子,以為她的「下嫁」是西北人的榮耀,還沒立功建業便自詡西北另一個王。
她的做法令人厭惡,也太天真了,議和不代表她能為所欲為,要不再打下去,送她一個亡國公主當當也不是不可行。
「那是你們男人的想法,膚淺、短視,不了解女人為情痴狂的決心,有時女人狼起來是男人所及不上的。」被逼狠了,女人也會六親不認,如潛伏的蠍子趁機反咬一口。
「說吧!你想要什麼?」他會好好彌補她。
看著皇甫桓莫可奈何的寵溺神情,心頭一暖的成清寧噗哧一笑。
「我要的不多,就到城外走一走。」
「踏青?」她也該動一動了,活絡活絡筋骨。
「你忘了我說過要把西北變成天下三大糧倉之一?」西北不該這麼貧瘠,這里有豐沛的水草和遼闊的土地。
他眉一挑,「又想著怎麼賺錢?」
她啐道︰「是造福。」賺錢是順便。
「寧兒,你有沒有發現這一、兩個月來,你的脾氣變得有點大,反反復覆,陰晴不定。」動不動就使性子。
皇甫桓將大手往她小骯上一覆,意有所指。
她一怔,領會過來後也看向自己的肚子。「我上個月才來癸水,應該沒……那麼快,你想多了。」
胸悶、孕吐、反胃、吃不下,這些孕婦的癥狀她都沒有。
「也許是我多想了,不過你還是注意些,過兩天我讓君無恙來診診脈,閑著不用他都忘了自己是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