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殷淮這一番話,卻深深震撼著秦思的心。
誰說當官的都是好人?她所識得的、爹親的同僚、長官,便不乏端著白臉干黑事的人。
像她這樣有個在朝為官的爹的女子,在他心中會是好人嗎?
她不能讓他知道自己的身分……秦思打了個冷哆嗦,也意識到她與殷淮雖相識不深,卻在幾次共經患難下來,她竟有些在意殷淮是怎麼看她的……
這想法讓她的心有些沉重,又覺這氣氛太過緊張,腦中不斷思考著要說些什麼轉移話題。
她苦思了好一會兒,突然想起隨身的小布包里還塞了點干糧,于是側眸望向他問︰「對了,你餓了嗎?」
她的話才落下,卻發現殷淮將頭靠在石壁上,像是睡著了,狀況瞧來似乎不是很好。
只見他皺著濃俊的眉,臉上布滿細汗,隱隱可見身子打著冷顫。
「殷淮,你還好嗎?」她憂心地問。
雖然他點住幾個大穴讓血不會再流,還服了顆丹丸,但興許是失血過多、傷口太大,未對癥下藥或丹丸還未發揮效果才生起惡寒,假如傷口未再做進一步處理,接下來便會發炎、產生高熱。
為免秦思擔心,加深她的不安,殷淮努力拉回神智,避重就輕道︰「沒事,只是突然有些冷。」
聞言,秦思趕緊又把一些枯木添進火堆里,火光燒得烈,發出 啪聲響,帶來陣陣暖意。
可那暖意似乎沒讓殷淮感到溫暖,隨著時間的流逝,身上的寒顫反而更加不受控制。
秦思猜想殷淮的狀況並不如他自己所說的那麼樂觀。
可她不懂醫,身上也沒藥,現在更不可能找大夫過來,她只能暗暗祈求巴圖爾能快快找來,至少它能幫他們帶信息回山寨求救。
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想盡辦法減輕他的不適。
心思一定,她拋開女兒家的矜持,靠近他,小心翼翼地張臂將意識渾沌的男人拉進懷里,緊貼著自個兒。
殷淮啞聲驚問︰「你、你做什麼?」
「讓你不那麼冷。」
雖說兩人在方才危急時已經有過肢體接觸,但這時危機已經解除,他沒道理要她為他做如此犧牲。
「你……不必為我如此。」
秦思也知道她這樣抱著一個男人,對她姑娘家的閨譽有損,但因為心善、因為對方是他,所以她願意拋開世俗規範,給他溫暖。
她赧紅著臉,避開他的凝視。「就……就當作是還你恩情。」
她的身上還帶著些許濕意,剛貼上他身體的那一瞬間,她還是能感覺到男人陽剛的身體線條與女子的有多麼不同。
那層體認讓她赧紅的臉持續發燙著。
殷淮應該把她推開,但她柔軟的嬌軀以及密密相貼帶來的溫暖,舒服得讓他不顧一切,將臉枕在她的縴肩上沉沉睡去。
秦思不禁訝異,殷淮身形頎長,沒想到身子也這麼有重量,她挪了子,讓背靠在山壁上才減輕些壓力。
男人的呼吸不斷吹拂在她的頸窩,讓她的腦子不由得胡思亂想了起來,攪得心頭蕩漾不已……
***
到了半夜,秦思在腦子胡思亂想的狀況下也跟著沉沉進入夢鄉。
她剛睡著沒多久,殷淮便清醒了,他感覺到丹丸的藥效起了作用,惡寒退去,高熱並未發生,表示他的傷口沒有發炎。
他微微抬頭,火光映在秦思美麗的臉容上,那模樣美得讓他無法移開視線。在惡寒發生時,她臉上流露出緊張的神情,讓他感受到溫暖,能有幸遇上這樣一位善良而美麗的姑娘,他怎麼舍得放手?
趁她睡著,殷淮放縱自己的目光在她臉上流連,就在這一刻,洞外突然傳來窸窣聲響。
他的心一凜,不確定洞外是什麼狀況,隨手撿了塊可用的石頭,以備不時之需,他緩緩起身,躡手躡腳地走到洞前,驀地一股力量襲來,將他直接撲倒在地——
秦思被巨大的聲響驚醒,見到被撲在地的殷淮,嚇得花容失色。
她飛快回過神,瞧見眼前的火堆,迅速撿了根仍燒得正旺的樹枝,朝壓著他的白色大獸喊——「嘿!」
殷淮此時受了傷,她要勇敢,要想辦法將那只壓在他身上的白色大獸驅離才行!
狹隘的山洞內回蕩著她的聲音,吸引了白色大獸的注意力,與秦思對上了視線。
秦思正想將手中燒得正旺的樹枝朝它扔去,還來不及動作,便見白色大獸眸底閃過一抹光彩,她還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下一瞬,白色大獸竟轉而朝她疾撲而來——
「嘎呀!」
直到白色大獸撲向自己時,她才發現那白色大獸不是獸,而是一只大鳥……是殷淮養的那只鷹!
秦思怔愕,殷淮卻擔心愛禽傷人,揚聲一喝︰「巴圖爾,不!」
他的聲音甫落,卻瞧見巴圖爾不是要攻擊她,而是親密地俯下頭蹭她的臉頰。
靶覺大禽柔軟的羽毛蹭上,秦思腦中的記憶突地涌了上來,倏地驚呼︰「是你!」
原本凶殘得足以與餓狼纏斗的猛禽,經她一喊,瞬間溫馴得像一只白鴿。「嘎呀!」
殷淮懸著的一顆心放下,看著分外溫馴的愛禽,不解地問向秦思。「你和巴圖爾見過?」
靶覺白鷹熱情地用頰蹭她,秦思發癢,說話的聲音里夾雜著濃濃笑意。「在密林時太暗,我沒能看清楚,方才靠近才瞧分明,原來……我識得這頭白鷹。」
殷淮看見她臉上如花般的笑靨,有片刻失神,接著又听到她開口︰「在竹林遇上你之前,我在同一片竹林里救過一只白鷹,它應該就是巴圖爾。」
殷淮想起之前巴圖爾的確受過傷,傷口經人細心包紮過,在拆下換藥時,他才發現上頭留有獸夾的痕跡。
當時他便好奇,巴圖爾究竟是遇上什麼樣的好心人,可惜無從探究。
他萬萬沒想到,救巴圖爾的好心人竟是秦思,那個同樣在竹林里救了他一命的姑娘。
那瞬間,兩人間的緣分牽扯,以及對她的好感,讓殷淮有種想將她留在身邊的強烈渴望。
可兩人即將分別的現實,又讓他的心充滿說不出的惆悵。
見殷淮盯著她和巴圖爾兀自發怔,秦思有些擔心地問︰「你還好嗎?是傷口又疼了嗎?」
見她正要起身走向自己,殷淮趕緊將那股莫名的情緒拋開。「沒事,只是有些感慨。」
「感慨?」
「巴圖爾不親人,瞧它拋開原本的高冷形象,討好地挨著救命恩人,竟讓我有些不是滋味。」
秦思不解地望著他。
胸口的郁悶揮之不去,他悶聲道︰「你承了巴圖爾的恩情,卻不承我親自送你回府的情,讓我……有些失落。」
他會如此坦白,令秦思的臉一赧,張唇想解釋,偏又礙于自個兒的身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察覺她的尷尬,殷淮暗惱自己堂堂一個冥王寨寨主,居然因為嫉妒一頭鷹而為難起姑娘家。
他自嘲地扯了扯唇。「沒事,同你說說笑,你就放心枕著巴圖爾,咱們好好歇歇,天亮我便帶你下山。」
想到要回家,秦思莫名地感覺不到半點喜悅,反而被濃濃的惆悵給淹沒。
待天亮一別,她與殷淮應該再也沒有機會再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