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五,江天舒殺人案再度審理,消息老早就傳出去了,興奮的百姓們爭著前來看熱鬧,早早就到承天府衙門外面等候。
酒樓里的說書先生也離開酒樓,直接跑到承天府衙門外面說書來了。他先將案子介紹一遍,最後下了一個結論,「這案子,人證物證俱在,其中一個人證就是四皇子!這事兒不容雍王世子狡辯!
「但是,雍王世子到底是皇家子弟不是?既然是皇家子弟,案子還是要再審理一遍才好,免得出了什麼差錯,寒了宗室的心。這只是走一遍過場而已,有著唐青天唐大人在,雍王世子就是再有能耐也翻不了案!所以咱們還是抓緊時間去等好戲開鑼吧,這樣的熱鬧千年一遇!這是最後一次審理了,如果沒有查出什麼其他問題,雍王世子就會立即被押赴刑場殺頭!」
不過說書先生這話立刻被熟悉律法的人駁回了,「雍王世子是皇室子弟,皇室子弟向來是有特權的,即便被判了死刑也不會斬首,多半是賜毒酒或是白綾,給他們留一個全尸。」
听了這話,在場臂眾齊齊惋惜長嘆,看不到砍頭的情景真是一大遺憾啊。
半晌之後,終于有一個看客怯生生提出自己的意見,「這個雍王世子雖然很紈褲,但是他一直都沒有做什麼壞事啊,上次跑馬踩壞了我的蔬菜也叫人來賠償了……」
「那是惺惺作態,惺惺作態知道不?或者是因為雍王世子那天心情好,所以才順手賞你幾個錢!這些貴族子弟沒一個好的,只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四殿下!」
「對啊,四殿下的人品真的沒話說……雍王世子竟然敢將四殿下好心派去照顧他的侍女奸殺,他真真該死!」
「听說那侍女是四殿邊最可心的人兒,四殿下甚至打算過一陣就請求皇上冊封她做側妃呢,但是雍王世子來了這麼一出唉,可憐那個侍女的老父親,之前還興高采烈地為女兒準備嫁妝呢。」
「這等紈褲,死一萬遍都不足惜!」
群情激昂,正議論紛紛之際,眾人突然看見三個穿著素白色衣服的姑娘往這邊走來。
蚌個面色沉重,似乎還帶著淚痕,走在最後面那個似乎還在嗚咽。
美麗的姑娘大家都想看,于是大家暫時將方才的話題給忘記了,睜大眼楮看著面前的姑娘。
卻不想其中一個姑娘,杏眼圓睜,竟然盯著那說書先生恨聲說道︰「我們家世子是好人,才不會做出什麼先奸後殺的惡行,你胡亂造謠,以後要拔舌下地獄!」
被美麗的姑娘這麼一罵,說書先生氣憤了,「我怎麼造謠了?全京師的人都知道,江天舒紈褲無比,垂涎,犯下了這等命案也不足為奇!」
那姑娘怒道︰「反正你們會下地獄的!」
卻見領頭的姑娘回過頭來,柔聲說道︰「香菊,不要與他們爭辯了,他們不知道世子是怎樣的人,只是人雲亦雲罷了,吵贏了也沒有意思。」
叫香菊的姑娘又惡狠狠瞪了那說書先生一眼,這才閉了嘴。
那領頭姑娘就說道︰「麻煩你們讓讓,讓我們靠前些。」
幾個漢子還想要反對,但是那領頭姑娘的眼神很犀利,他們竟然沒來由地有些害怕,于是下意識地往邊上讓了讓。
那三個姑娘往前還沒有走幾步,就听見後面的人一陣喧嘩。
「姑娘,又來了一群姑娘!」
香菊、銀杏、春桃三人回頭,便看見一群穿著素色衣服的姑娘過來了。
有人低聲說道︰「那是春滿園的姑娘……是花魁娘子蕭素素!」
于是轟的一聲,人群轟動了。
「奇怪了,花魁娘子怎麼來了?」
「抓緊時間看啊,花魁娘子,平常看一眼就得十兩銀子!」
「花魁娘子怎麼跑出來了?」
下面的竊竊私語,花魁娘子蕭素素自然是听見了,于是緩緩轉過頭,清冷的眼神在一群人面上掠過。
那群人見到蕭素素的眼神,竟然不由自主地住了嘴。
蕭素素等人往前走了幾步,後面又傳來驚呼聲,「天哪,那是留香苑的花魁娘子!又一個花魁娘子!」
看著一群美女出現,眾人不禁眼楮發亮,于是就有許多人忍不住討論起來——
「難道是這個雍王世子太紈褲了,得罪了這群花魁娘子,所以這群花魁娘子都放下生意,來看江天舒倒楣?」
「多半是了……」
這話不是很響亮,但是走在前面的蕭素素已經听見了,當下回頭,冷眼看著那些說話的人,冷聲說道︰「我們不是來看世子倒楣的。」
留香苑的花魁娘子接話,「世子受奸人陷害,我們是來為世子鳴冤的。」
怡紅院的花魁娘子也接話道︰「你們無知無識,哪里知道世子是怎樣的人?他又不曾做過惡事,你們竟然幸災樂禍,果然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又有天香樓的花魁娘子接了一句,「香梅妹妹,不要與這等沒見識的人們一般見識。這些百姓,人家隨便說幾句他們就都相信,罷了,別管他們,世子的好不是他們能懂的。」
幾個花魁娘子聲音不大,但是周邊的人全都听見了,于是倒吸涼氣的聲音此起彼落,眾人目瞪口呆,集體石化——
什麼時候江天舒這個紈褲世子在一群花魁娘子中,有這麼高的威望了?
有人兩眼放光,有人暗吞唾沫羨慕,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能得到一群花魁娘子來為自己鳴冤,即便是被押赴刑場砍頭,也算是值了。
于是眾人一起伸長了脖子往里面看去,沒見過江天舒的人都想要看看那讓一群花魁娘子拋頭露面前來為他鳴冤的雍王世子是否長得玉樹臨風,或者長了三頭六臂?
這群花魁娘子的態度讓很多人的態度發生了轉變,有很多人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這群花魁娘子都認定江天舒是冤枉的……會不會真的冤枉好人了?」
「我听說江天舒雖然很紈褲,但是平常還真的沒做過什麼欺男霸女的惡事……」
「難不成是四殿下冤枉了他?不會的,四殿下怎麼可能冤枉人?」
「這等紈褲子弟一定是用了什麼法子,欺騙了這群花魁娘子,一定是這樣!」
只是後來的情況很讓眾人訝異又不解——
第一,外面的花魁娘子們還不斷前來。粗粗算一下,竟然聚集了京師十大青樓中的七個花魁,更別說她們帶來的姑娘了!
第二,終于升堂審案了,根據前排觀眾傳回來的訊息,那位雍王世子江天舒,長得真的不怎麼樣。
江天舒的案子終于開始審理了,主審依然是唐棣大人,只不過邊上設了幾張椅子,刑部尚書和宗正大人還有四殿下就坐在邊上監審。
「下面何人?」唐棣威嚴的說。
「唐大人,您是認識我的啊,雖然我被您關了幾天,瘦了一點點,老了一點點,您不會這樣就不認識我了吧?」
江天舒說話的神態很純潔,語氣很無辜,惹得外頭看熱鬧的百姓哄堂大笑,而堂上唐棣卻幾乎要抓狂了,于是他聲音略略帶了一絲怒意。
「你到底是何人?」
「大人……您真的不認識我了?」江天舒的聲音有些迷惘了,「不至于吧,才幾天?」
外頭繼續大笑,好心的侍女香菊,帶著哭腔喊道︰「世子,您別糾結這個問題了,唐大人是在問您姓名,這是公堂審案的必要程序。」
「原來是這樣啊。」江天舒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唐棣,語調很誠懇,「您知道,我是稍稍笨了一點……我叫江天舒,您認識的,外頭很多姑娘也都認識我的。」
這家伙終于有些正常了。唐棣壓下心中的怒意,沉聲說道︰「十一月二十九日那夜,你做了什麼事情,詳細說來。」
「十一月二十九日的晚上,我沒做什麼事兒。那天我心情不好,幾個兄弟陪我喝酒,後來四殿下來了,叫他家丫鬟黃鸚送喝醉的我上樓歇息,等到早上我就被你們用冷水潑醒了,然後看見黃鸝死了,就這樣……我真的沒殺人啊,唐大人,你們怎麼不信呢?」江天舒的聲音說到後來竟然帶著哭腔了。
听著江天舒的喊冤,外頭的人都面面相覷,心里有些復雜。他們原先以為,能讓這麼多花魁娘子過來幫他鳴冤助威的人,至少也應該是一個翩翩佳公子,面對什麼情況都面不改色,卻不想竟然是一個才開始審案就痛哭流涕的膿包。
于是一群男人的眼神里就帶著深深的鄙視了。他們都覺得這群花魁娘子的眼楮有問題,怎麼會為了這麼一個草包來鳴冤呢?或許自己在花魁娘子面前展示一下男子氣概,這群花魁娘子也能看上自己?
此時蕭素素叫道︰「世子,您不要驚慌,慢慢說,在場大人全都是明辨是非的青天大老爺,一定能還您一個公道!」
唐棣一拍驚堂木,喝道︰「肅靜!」
雖然知道江天舒沒殺人,但是江天舒這番做派,唐棣依然感覺喉嚨像是卡了一個咽不下去的雞蛋似的。
江天舒,咱們之前的劇本不是這麼寫的!你應該爽爽快快承認,然後等皇上發布聖旨,再等你家的小侍女來劫獄……現在你卻直接否認,你是玩我呢?
唐棣在開口的聲音里帶著怒意,「江天舒,那你之前為何供認說你殺了人?」
「那是因為我怕啊,大人。您在公堂旁邊擺了那麼多刑具……我怕您動刑,所以好漢不吃眼前虧,就先認了。」江天舒的聲音很怯懦,也很無辜,「我這樣做,錯了嗎?」
「我根本沒有對你動過刑!」
「可是我還是怕,所以我先認罪了。」江天舒弱弱地回答。
「你現在就不怕我對你動刑了?」唐棣一拍驚堂木,喝問。
「我本來是有些怕的,但是我知道現在認罪你就要殺我了,所以我是絕對不能認的。」江天舒扭頭看看後面,聲音竟然響亮起來,「還有,我看見後面有這麼多姐妹們來給我支持,我就有了勇氣,敢說實話了。」
唐棣看著江天舒,正要說話,邊上就傳來宗正大人的聲音,「唐大人,你給我說一句實話,你之前到底有沒有威嚇過江天舒,逼迫他認罪?」
唐棣對著宗正大人誠懇說道︰「大人,江天舒乃是皇家宗室子弟,下官如何敢威嚇他?又如何敢動刑?這……純粹是江天舒沒見過世面,自己臆想而已。」
宗正大人看著唐棣,點點頭,算是認可了唐棣的說法。
唐棣轉過頭,說道︰「仵作,呈物證。」
仵作快步上前說道︰「女尸與江天舒身上都無寸縷,女尸身上有明顯的侵犯痕跡,頭上傷口寬度達一寸兩分,長度達兩寸一分,正是致命傷口。在現場找到榔頭一把,挪頭上有血跡,而江天舒右手指甲縫間也有血跡。此外,在女尸所在的血泊中發現了腳印,經過比對,確認正是江天舒靴子留下的足印。而在世子的靴子上也發現了同樣的血跡。」
說著話,仵作就將證物呈上來——一把榔頭,一雙靴子,上頭果然血跡斑斑。
外面听審的一群人看見這兩樣證物,情緒又激昂起來,七嘴八舌的討論著。
唐棣面無表情,看著江天舒問道︰「江天舒,對此證物,你又有何話可說?」
江天舒看著兩樣證物,臉色蒼白,訥訥說道︰「不是我干的,這血跡是怎麼回事,我不知道……」
下面听審的銀杏終于忍不住叫起來,「世子,不是您干的就不是您干的!您不要緊張,只管大聲說!」
唐棣一拍驚堂木,大聲斥道︰「誰如果再喧嘩,就亂棍打出去!」
銀杏不敢再叫,但江天舒已挺起胸膛,大聲說道︰「不是我干的就不是我干的!這些所謂的證據,我不知道!」
旁邊听審的江天嘯終于忍不住了,他站起身上前拱手道︰「唐大人,江天舒不肯承認證物與他有關,我願意充當人證。」
唐棣看了江天嘯一眼,淡淡說道︰「四殿下,您是來監審的,不是來充當人證的。您如果要充當人證,下官就只能先剝奪您旁觀監審的資格,您看如何?」
江天嘯看了看地上的江天舒,斟酌了一番,終于說道︰「我願意充當人證。」
唐棣于是說道︰「請四殿下提供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