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無瑕跑到馬車前,江天舒果然已經在馬車上等著了,他額頭冒汗,臉頰發紅,正緊張地東張西望,而之前江天暢留下的那位侍女卻不知哪兒去了。
他一看見無瑕就滿臉喜色的跳下馬車,問道︰「無瑕你去哪兒了?回來找不到你我都急死了!咦,你與人打架了嗎?怎麼弄得一身泥土一身的灰?」
無瑕看著江天舒,他的神色不似作偽,將身上的泥土拍了拍,然後將他重新拉上馬車,才淡淡說道︰「我被騙進那個錢宅里,差點就死了。」
「錢宅?是錢少陽?還是三皇子?」江天舒叫道︰「他們對你做了什麼?我與他們理論去!他們戲弄我把我騙到那個破宅子里也就罷了,竟然敢欺負到你頭上!」
無瑕卻阻止他,「你以為你是誰,你就是一個紈褲罷了,設局對付你已經很給你面子了。這事又該怎麼理論?我不過是一個卑微的侍女,被他們那些貴人弄死就弄死了,你能說什麼?何況無憑無據,到時候叫嚷起來,全天下的人肯定會說你造謠生事。」
江天舒頹然坐倒,「就這樣放過他們不成?」
無瑕冷笑了一聲,「就你現在的身分地位,是只能算了。」
江天舒看著無瑕,突然用極嚴肅極認真的態度道︰「我一定會幫你出這口氣,真的。」紈褲世子什麼時候這般認真過?看著江天舒認真的神情,無瑕心中泛起了淺淺的溫暖,
看著他的眼楮,一股奇異的感覺浮上心頭,她便對江天舒說道︰「你抓著我的胳膊。」
江天舒忙將手往後縮,「平白無故我抓你胳膊做啥?你又想了什麼詭計要整我?」
無瑕卻抓著他的手,迫使他捏著自己的胳膊,然後皺了皺眉,「你使勁。」
江天舒略略使了點勁,然後小心翼翼地看著無瑕︰「你沒病吧?」
無瑕又好氣又好笑,「我沒病,我當然沒病。來,你抓著我的手。」
江天舒忙不迭將抓著她胳膊的手松開,藏到身後,「我不抓。沒事抓你的手做什麼,給別人看見了會說我在大馬路上調戲自己家的侍女,我的名聲好不容易才好了點,不能又毀了。」
無瑕倏地沉下臉,冷冷的道︰「世子,戲弄我很好玩是不是?跳屋檐的感覺如何?」
江天舒傻了一下,不解的問道︰「跳屋檐?無瑕,你沒弄錯吧,我怎麼可能跳得上屋檐?我頂多跳個馬車,嗯,偶爾還跳個床。」後面的話里隱含著一種猥瑣。
無瑕看著江天舒的神態暗自嘆氣,在心里笑話自己的多疑,聲音也有些無精打采了,「沒什麼,剛才有一個蒙面人救了我,帶著我跳上屋檐才逃出錢宅,那人的身材與你類似,我還以為是你救了我。」
江天舒搖著頭說︰「不是我,我沒有這個能耐……嗯,那人穿著和我一樣的衣服?」無瑕搖搖頭,這才發覺江天舒竟然換了一套衣服,又狐疑的看向他。
江天舒道︰「真的不是我,我被他們潑了一身髒水才換的衣服,如果我知道無瑕你遇到危險,一定也會跨越萬水千山前來救你,不管前面是十三個敵人還是一百三十個敵人又或是一千三百個敵人。」
十三個敵人?無瑕心中又是一跳,默默計算剛才那些光頭大漢的數目,但是一時間算不清楚。定下心神,凝視著江天舒道︰「如果你真的要幫我出氣,那這一次你一定要好好考,絕對要考上青山書院。」
江天舒使勁點頭,「我一定好好考……可是考上青山書院有什麼好處?又怎麼幫你出氣?」
無瑕看著面前排成長龍的隊伍,悠悠說道︰「青山書院是峻崎國最好的書院,且不說你能在里面學到多少東西,能考進去的都是千里挑一的人才,到時候你隨便結識幾個同學,將來說不定就是你的助力。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你二弟覬覦著你的世子金冊,三殿下又覬覦你的侍女。至于四殿下,他覬覦你什麼我暫時還猜不出來,但是他對你肯定也不懷好意。青山書院的教習在朝野中有極高的威望,對書院的學生更是護短,有了青山書院學生的身分,人家即便要暗算你也要好好思量。」
江天舒點點頭,「我一定好好考……嗯,不對,四殿下對我們很好的,雖然那一日向我討要你的行為很沒禮貌,無瑕,你為什麼說四殿下不懷好意?」
難得紈褲世子虛心求教,但是無瑕自己的思路也不清晰,只能搖頭道︰「接替的東宮人選還沒有塵埃落定,與任何一位皇子交往甚密都不是好事,你記著我這句話就好。」
江天舒眨眨眼,听話的點了點頭,然後打開放在馬車上的書箱,「無瑕,石先生給我的書單我還有幾篇沒看完,我先看完再說。」
紈褲世子竟然主動要看書?無瑕忙不迭的道︰「好好好,你趕緊看,我給你搖扇。」
等他們好不容易報到名,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回到溢香園後,無瑕帶著一萬兩銀票去了石新月的屋子,並對他說道︰「先生,我知道您急需用錢,您同窗的家眷還在青樓里住著,這一萬兩銀票我們暫時也沒有用處,還請先生先收著。」又將一個小包袱遞過去,「這是我攢下來的一點體已,約莫三百兩銀子,先生也一並拿去吧。」
石新月看著她,眼楮慢慢眯起來,「你調查我?」
無瑕垂下眼瞼,「算不上調查,一個月前我們家世子又溜去青樓,我逮世子離開的時候不小心看見了您的身影,順口就向旁邊的姑娘問了兩句,才知道這幾個月您一直在與老鴇討價還價,想為幾個人贖身。」
石新月的眼楮里射出了一道銳利的精光,「你到底想做什麼?」
無瑕抬起眼楮,與石新月對視,「之前我們家世子與二公子打賭,您毫不遲疑的要走了一萬兩銀子,我其實對此很不滿,後來知道您這麼做的原因,才從原本的鄙視轉為敬佩。雖然如此,我們家世子手上也很缺銀子,我本來並不打算將這一萬兩也送給您。」
石新月眼楮里的鋒芒慢慢收斂,「那今天為什麼要送給我?」
無瑕沉聲道︰「今天前去報名時發生了一些事情,中午我回了一趟瑯琊牙行,師父告訴我,您幫人猜題,給多少銀子就使多少力。之前您只多收了一萬兩銀子,現在想來,我怕您還有力量沒使出來,麻煩您看在這一萬零三百兩銀子的分上,將所有的力量都使出來吧。」
石新月笑著搖搖頭,片刻之後才說道︰「青山書院的題目……兩萬兩銀子,不夠。」
無瑕皺眉問道︰「你要多少?」
石新月說︰「這樣吧,我另外討要一個人情。」
無瑕毫不遲疑的說︰「成,只要您能猜中這次的題目,將來我一定盡力而為。」
石新月卻搖搖頭,「不是你的人情,而是世子的人情。我會向他提一個要求,不算太為難,你們能同意嗎?」
無瑕遲疑了一下才點頭道︰「我會盡力說服我家世子。不過我家世子除了這麼一個世子的身分和還算老實的性格之外別無長處,您確定真的要我家世子的人情?」
石新月點點頭,「離考試還有半個月,我要動用人脈去打听這次青山書院負責出題的人分別是誰,還要搜集他們歷年給學生出的題目,這一萬兩銀子基本也不會有什麼剩余。不過書院考禮樂射御書數六科,樂科的題目猜中了也沒有什麼意義,而射科和御科的題目不用猜,但是世子的成績實在不算穩定,你要讓世子在這兩科上超常發揮才行,否則下了再大的本錢,即便另外三科做得花團錦簇,世子的總成績也不見得能上榜。」
無瑕明白他的意思,當下點頭答應,「我盡力而為。」
江天舒對樂器一竅不通,唱歌也是五音不全,所以說樂科的題目猜中也沒有什麼意義,而射箭騎馬這兩科,江天舒的成績不是不穩定,而是太穩定——非常穩定的爛。
半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過,八月十六,青山書院開考,考試一共分三天,禮樂射御書數,上午下午各一場。
這天雍王府眾人早早就起來準備,安排了兩輛馬車將江天舒與江天凌分別送到城外的青山書院。江天凌不願意與江天舒一道,于是吩咐車夫將車趕得飛快,江天舒不想太早踫到那群狐朋狗友省得還要花時間寒暄,于是吩咐車夫走慢一點。
不過到了青山書院,還是有幾個紈褲子弟湊過來要與江天舒說話。沒辦法,畢竟江天舒在紈褲圈子里是有名的人物,和這群紈褲的關系還算過得去。
無瑕狠狠地瞪了江天舒一眼,然而對著這群紈褲笑道︰「幾位公子,老太妃給我們世子定下了任務,要他一定得考幾個第一等回來。可是世子還有很多題目沒背下來,還請諸位莫要打擾。」又回頭對江天舒說道︰「世子,馬上就要考試了,您趕緊再看一眼吧,先將《禮記》上面的重點都看熟了再說。」
听見無瑕這麼說,邊上幾個圍過來的紈褲都面面相覷。
江天舒對著這群紈褲朋友做出了一副無奈狀,他們轟然笑了起來,搖頭嘆息。
「家有悍婢,大不幸也!」
江天舒站在無瑕身後繼續對著那群狐朋狗友作揖,做出一副苦瓜臉,那群狐朋狗友又是一陣大笑,然後一哄而散。
有無瑕守在車廂旁,那些熟人朋友即便想要過來打招呼,也要看看無瑕的臉色。
很快就到了入場時間,其他人一擁而上,江天舒則在無瑕目光的監督下,悠哉的走在隊伍最後面,還順手幫一個賣果子的小孩撿起被人撞到地上的果子,同時塞給他幾個銅錢,笑著安慰他道︰「別哭,被踩壞的果子就當大哥哥買走了。」
第一場考的是禮,考試方式是做一張卷子。江天舒很快就做完了,提前離場,回到樹蔭下的馬車上休息,並不回家。
至于中午的飲食,江天舒當然不會去吃書院門口小攤子上的餛飩燒賣,無瑕帶了小爐子,她已經炖上了小米粥和老母雞湯,江天舒慢悠悠的吃了飯,又裝模作樣看了一會子書。
餅了午時,榜單就已經張貼在書院門口了。青山書院的考試規矩向來是改一門張貼一門,禮科考試的題目並不復雜,教習們批改也很快。
無瑕還沒有來得及過去看成績,就听見那邊傳來喧嘩聲,「我不服,我不服!」
江天舒的名字,居然高高掛在榜首!
這的確令人難以置信。江天舒這麼一個不學無術的貨色,竟然考了第一等第一名?不過禮科考試的確對貴族子弟有利,畢竟貴族子弟從小講究繁文縟節,耳濡目染之下自是比平民百姓有利的多,但是在場的貴族子弟還會少嗎,怎麼可能所有人都輸給一個紈褲?
張貼榜單的是一個年逾花甲的老教習,听聞眾人鼓噪,怒道︰「江天舒的卷子是老夫改的,他字跡是難看了些,還寫了兩個錯字,但除此之外並無疏漏,哪里不服了?」
字跡難看了些?兩個錯字?下面的考生更不服了。當下就有一個白衣青年搖著扇子說道︰「學生自認為卷子也是全對的,而且沒有錯字,學生的小楷曾得到當朝書法家蔡先生的稱贊,為何學生會是三等?」
老教習哼了一聲,「老夫看得明白,當初進場的時候你擠在第三個!還順手推了邊上一個小蚌子一把!禮者,讓也,就你這樣的品行,老夫扣你三十分哪里有錯了?江天舒進場的時候禮貌得很,讓在最後!就憑這一點,老夫就給他加十分!還有,在等著入場的時候,你們三個一群五個一簇,高談闊論,絲毫沒有禮數,只有江天舒靜悄悄留在自己的馬車上等候開考!就憑這一點,老夫再給他加十分!還有,江天舒還幫人家小女圭女圭撿起地上的果子,一個果子十分!我給他加了五十分!」
眾人嘩然。又有學生說道︰「先生,這些行為不是江天舒懂禮,而是因為家有焊婢,還有撿果子,如果學生看見了也會幫忙……」
話音還沒有落下,老教習就打斷了他的話,「因為害怕婢女所以落在最後?因為害怕婢女所以不敢與你們交談?錯,這不是害怕,這是敬重!婢女有什麼好害怕的?我們只听說過害怕父母,害怕老婆,沒听說過害怕婢女!江天舒會對這個婢女言听計從,正說明這個婢女說的是正理,他能敬重正理,正說明他比你們都懂禮!再敢質疑,憑你其他科目考得再好,老夫也會將你黜落!」
大殺器一出,考生們再沒有異議,雖然還有不服氣的,但也知道青山書院的教習脾氣大得很,獨斷獨行得很,他說黜落說不定就真的黜落,有意見也只能放進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