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傷人,拜托,不要!你會後悔的……」
對方面無表情,不斷揮舞著手中的長劍,將之送入活生生的血肉之軀,然後再抽出來。
「不要啊!你說過不能傷人……」
她的腦海中頓時出現她被百姓用石頭扔打時,他擋在她面前的背影,當他將長劍剌向她的同時,也剌碎了這個畫面,于是那道背影像面脆弱的鏡子,裂痕從四面八方蔓延開來,碎裂成片。
「不要啊!」
想要破口而出的尖叫聲被大手掩蓋,紀若寶從惡夢中驚醒。「嘯。」以手掩住她嘴的樊厲軍向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她回過神來後,馬上點點頭,拉下他的手,輕聲問︰「還好嗎?」
他的雙眼盯著門,身上每條神經都處在備戰狀態,輕聲回道︰「不知道,外面有動靜,我們可能要找機會先撤。」
紀若寶拍拍他的肩,讓他轉過臉看著她。「我是問你背後的傷還好嗎?」
樊厲軍的陣光又浮現不解,這時候怎麼是先問他的傷?不過他仍是簡單回道「沒事。」隨即他把一些家具搬到門前擋著。「源組織的人開始在外面一間一間查房了。這棟旅舍外有逃生梯,趁他們發現之前,我們快從陽台離開吧!」
「喔……喔喔……」
樊厲軍動作利落地將必需品打包後,也沒時間讓紀若寶梳洗換衣服了,拉著她,打開窗戶,準備撤離。
這里是四樓啊!從窗戶看過去,完全是讓人無法前進的高度……
「可……可以不……爬嗎?」紀若寶抖著聲音問道。
她听他剛才說「我們快從陽台離開吧」,講得好像只是開門走出去一樣,實際上這根本已經是高空彈跳的程度了吧!
「別廢話了,快點走,不然等一下他們就要過來了。」
紀若寶還是不敢向前,只要-想到她得跨過窗台,走在看起來隨時會斷的細長欄桿上,然後走到隔壁房外的小樓梯,再爬下去,她就渾身發軟。
「沒、沒關系,你就把我留在這里吧,反正他們是來找我的,這樣你也不用跟我一起躲他們,趕快去辦你的事。」她揮揮手要他快走。
雖然被源組織的人抓到不是什麼好事,但起碼台灣和日本的警方還是有可能把她平安救出來吧?而如果是從這里掉下去……她就算想留個全尸恐怕都有難度。
樊厲軍卻回道︰「你搞錯了,如果是我自己,我不用躲,但你不喜歡我殺人。」
紀若寶眨眨眼,再眨眨眼,看起來很努力在消化他的回答。
不過情況緊急,實在沒時間讓她繼續思考了,他拉過她的手,在她極力壓抑的尖叫聲中,帶著她爬過欄桿,通過隔壁房外的小樓梯,趕快撤離。
招了輛車,樊厲軍用非常流利的日文指示司機在大街小巷間彎來轉去的,活似他對這個地方很熟似的,下了車後,他再次拉著她,走進一家看起來更不起眼的旅舍。
坐在櫃台後方的老板娘濃妝艷抹的,看不出年紀,但那凹凸有致的身材曲線,連同為女性的紀若寶都忍不住看傻了眼。
老板娘一見到樊厲軍,那不知道黏了幾層假睫毛的雙眼立即綻放出光彩,不過在看到他的手拉著紀若寶的手腕時,變臉就像翻書一樣快,讓紀若寶明顯感覺到敵意,連忙掙開他的手。
樊厲軍疑惑的看向紀若寶,什麼都還來不及問,老板娘已經整個人貼到他的身上,媚態十足地搭著他的雙肩,用日語問他怎麼那麼久不見,很想他之類的,說話間還用不屑的眼光瞧了瞧紀若寶,似乎在用眼神問他這個女人是誰。
不過樊厲軍什麼都沒回答,只是很簡單地要了一間房,拿了鑰匙後,再次拉起紀若寶的手,直接往房里走。
紀若寶被他拉著,回頭看看老板娘,她正跺著腳、雙手叉腰,非常憤恨地把手里的煙甩在地上,怒瞪著她。
必系匪淺吶!
仍舊是一間單人房。
「不好意思,我昨天一早出門,沒料到會遇到這種事,所以連手機都沒帶,也沒有多余的錢……這兩天的住宿真是麻煩你了……」雖然在逃亡中,但紀若寶仍然沒有忘記該有的禮節。
樊厲軍只是問道︰「早餐要吃什麼?」
基于昨天的救命之恩到現在的金援之恩,她哪好意思再點餐,于是她本能的搖手加搖頭,想婉拒,結果她的肚子卻很不爭氣的在這個時候咕嚕嚕的叫了好大一聲,她羞窘得真想找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不過他依舊沒什麼表情,只是叮嚀道︰「你待在這里,不管誰敲門都不要應聲,也不要開門,我很快就回來。」
于是,被獨自留在房里的紀若寶,這才進浴室準備梳洗,當她看到鏡中的自己時,實在不敢相信,她這一路上居然只穿著他的襯衫和一件寬松的褲子,不過她現在也沒有其他的衣褲可以換。
她一邊刷牙洗臉,一邊思考著等一下是否可以跟他借點錢,再去問問老板娘,哪里可以買到便宜的休閑服。
其實她真想跟他借手機用一下,但又怕她不是黎巧然的事實被發現,所以只能作罷。
當她梳洗完,出了浴室,正想轉開電視,看看是否有台灣的什麼新聞消息時,樊厲軍就回來了,他手中除了拎著熱騰騰的早餐,還有——
「喏,你的衣服,褲子、內衣、內褲。」他一件件拿出來,然後再交給她。
嗚,她雖然不是什麼古代嚴守男女大防的大家閨秀,但好歹還沒嫁人啊,這樣連續兩天讓一個素昧平生的男人幫忙買內衣褲,實在能以淡定接受呀!
「內衣、內褲我買了兩套,不同顏色,0K嗎?」那位素昧平生的男人還一臉請她指教的模樣問道。
快速搶走他手中的一堆衣物,紀若寶馬上沖進浴室。
沒有多久,她換好衣服,走了出來,心里卻忍不住想著,這些衣褲的尺寸都剛剛好,他該不會真的光看就知道她的尺寸吧?
見他已經在吃早餐、用計算機了,紀若寶走到他的包包旁,拿出裝有急救用藥的袋子,說道︰「我看一下你的傷口。」
樊厲軍這次沒跟她爭,乖乖的轉過身,月兌下衣服。
她取下紗布,那一長條猙獰的傷痕仍舊慘不忍睹。「我換個藥,會痛,要忍一下。」
「嗯。」他淡淡的應了一聲。
由于傷口深,所以紀若寶花了點時間清出一些被感染的腐肉,她光用看的都覺得痛,手也忍不住微微發抖,可是他卻不吭一聲,還一邊吃早餐。
嗚,她的眼楮又酸了。
「你等一下就先走,好嗎?」她一邊處理傷口,一邊說道。
樊厲軍轉過身望著她,皺著眉頭問道︰「為什麼?我今天沒傷人。」
他的回答讓紀若寶忍不住噗哧一笑,結果這一笑,倒把積在眼眶的淚水給逼了出來。
不想被他看到她哭泣的樣子,畢竟她也會覺得難為情,所以她用雙手捧住他的頭,再將他轉回去,繼續處理他背上的傷。
「源組織找的人是我,你就讓我留下來,反正台灣那邊也會派人來救援的,而且你不是還要找人嗎?趕快把你的事處理好,你這種奇異的生理特質雖然無法去一般的醫院,但一定有你可以去的地方,可以提供你專業治療,你的傷,不能只是這樣每天換藥。」甚至可能需要打個抗生素、破傷風之類的。
「我可以帶著你,順便辦完我的事,然後回台灣。」
「不行,帶著我,你會又受傷的。」
紀若寶的話,讓樊厲軍沉默了一下。
她說的沒錯,如果不顧及她,他的確可以很快完成任務,並且不受到一點傷,完好無缺的回到東方總部,理智上他也知道自己應該這麼做,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無法放她一個人。
源組織是怎麼處理人質的,他多少听聞過,就算她有機會被救出來,大概也只剩下一口氣了。
「你放心,或許我等一下跟老板娘借一下電話,跟黎大……呃,我是說跟我爸聯絡,讓他知道我在哪里,或許他們會快源組織一步呢!」
沒錯,她的意思就是讓他借她手機,她好跟台灣刑警聯絡,然後他去辦他的事,完成他的任務。
紀若寶見他靜默不語,心想他應該也覺得這提議不錯,于是手上的動作突然變得輕快,等重新幫傷口上了新藥後,她愉快地拿著早餐跟他面對面坐著吃,她還不忘叮嚀道︰「記得喔,傷口不要踫水,踫到水一定要擦干。事情辦完了,就趕快去處理傷口,不要讓它變得「你為什麼開心?」明明早餐難吃,還笑成這樣,是因為即將要分開?
紀若寶抬起頭,看著他的臉。
如果,他有一顆心,那這張俊臉的表情,是不是會多一點呢?
「因為你不用再受傷啦!因為你的傷口可以得到處理啦!」所以她很開心。「但是你知道在黎隊長還沒來之前,你有可能會遭遇什麼嗎?」
紀若寶停下手上的筷子,慢慢咀嚼嘴里的食物,開心的表情有點僵了。
想到昨天源組織的人說,要離開就要剁手指的話,她就想發抖,她想,就算她撐得到黎隊長來救援,恐怕也不知道被折磨成什麼樣子了,可能很慘,慘到她會想自我了結,但是在那之前,至少有她可以做的,是吧?
這麼一想,紀若寶又重新綻開笑容。「沒關系,我會努力撐到救援來的,你的安全最重要。」
這句「你的安全最重要」,在樊厲軍空蕩蕩的胸腔里投入了一顆小石子。
他自己都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她卻這麼在乎他嗎?
明知道可以抓著他替她解圍,但卻因為不希望他傷人,同時又不希望他受傷,所以打算讓自己受傷害嗎?
天生無心的樊厲軍縱然有那麼一剎那產生猶豫,但腦袋的判斷只要少了情感的牽絆,終究還是理智取勝。
畢竟因為她,他已經延誤了完成任務的時間,這兩天他已經找到目標可能的所在之處,他的確需要盡快前往,買家花了大把鈔票買人命,他要是延遲了,後羿又會對他說不好交代了。
況且昨天是因為好奇,他才會帶著她逃出源組織的地盤,但他還是無法體會她所說的心痛的感覺,他也該放下了,去找屬于他自己的心,而不是在這里浪費時間。
「知道了,等一下我會聯絡黎隊長你現在住的地方。」打定主意後,樊厲軍默默快速的吃完早餐。
紀若寶看看他,微微的笑了。
雖然是昨天才認識的,但不知為何,她卻已經因為即將到來的離別泛起淡淡的憂傷。
希望他日後一切安好。
兩人吃完早餐,樊厲軍開始打包,然後用筆電輸入了一些數據,對她說道︰「我已經通知台灣那邊了,他們應該可以很快找到你。」
但他沒說的是,源組織有可能動作更快,他不想嚇壞她。
接著他扔給她一支陽春型手機,交代道︰「在台灣救援到達之前,誰來都不要開門,源組織也有跟日本警方高層掛鉤,所以不是誰都可以相信,你最好自己聯絡一下你父親,確認他們派來的人是誰,然後……」
紀若寶拿著手機,笑著幫他把一件漏掉的外套折好收進他的包包里,打斷道︰「知道了,你趕快去辦事,辦完記得趕快處理傷口。自己要保重喔!」她笑著向他揮揮手。
樊厲軍瞪著那張笑顏,沒辦法讀出她眼底其實藏著害怕跟恐懼,只是突然覺得除了剛剛那件外套,他好像還落了什麼在這里,但環顧四周,該收的都收齊了。
「嗯。」他不說再見,因為以後不可能再見。
當樊厲軍關上門,離開旅舍後,紀若寶才抖著雙手,開始將所有家具往門口堆。
她現在所能做的,就是安靜地在這里等待,或許等會兒可以先用手機聯絡台灣的朋友,確認一下狀況,但就只有這樣了。
晚上八點,樊厲軍坐在租來的車上,雙眼緊盯著右前方的一棟民宅。
其實這次他的目標來到日本,似乎也是跟源組織有所聯系,所以當初他才會順勢利用黎巧然被綁架的突發事件,讓源組織的人把自己帶來日本。
依照這兩天他搜尋到的數據顯示,他這次的目標就在那棟民宅落腳,那里是源組織另一區的分部。
之前在源組織的總部,他竊取了他們內部網絡的內用鏈接,透過特殊的翻牆程序,讓他得以快速找到目標的落腳處。
這一次的目標,應該跟之前白令先的案件有所關聯。
後羿不會透露買主數據,但是看起來買主是個想打擊源組織的人,才會先對付白令先,接著對付替源組織鋪設不當取財通路的人。
謗據目標的背景,似乎在東南亞的商界有不小的影響力,所以源組識才能這麼順利擴展自已的勢力。
腦中不斷重復所有關于目標的信息,但是他偶爾會想到那個姓黎的女人。
從他上午離開到現在,她應該沒出什麼事吧?
樊厲軍深呼吸一口氣,沒意識到自己反常的思緒,只是當他這麼想時,就會搖搖頭,要自己專注在目標任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