柄父孫中山先生革命十一次才成功,她祈瑗丞沒有搞革命,只是想說服法海簽份合約,怎麼搞得比推翻滿清政府還難?
她站在霍建謀家門口,打算進行第十二次的說服工程,按了門鈴都沒人響應,等了又等,一個多小時後才死心的慢慢往山下移動。
她一面走,一面滑著手機。
上次明明能叫到出租車,這次怎麼都沒收訊?莫非這是老天爺給的暗示,要她趁早放棄才不會白費力氣?
好不容易走到有訊號的地方,她火速操作手機,想要叫一輛出租車。
「小埃,不要跑!」蒼老嗓音听起來很緊張。
半山腰怎麼有說話聲?她好奇的抬起頭,看看四周發生什麼事。
「小埃!小心!」
還沒來得及看清楚狀況,祈環丞的後腰猛然遭到撞擊。噢?痛!她整個人毫無防備的往前跪跌在潮濕的山路上。
「痛……」她覺得背部、膝蓋都好痛,痛得她五官都扭曲了。
「對、對不起……」
道歉聲像輕盈的蝴蝶,飄入祈瑗丞的耳里,她睜開眼楮,想看看自己到底是被什麼東西給撞了,這一看,她不由得微微瞠大雙眼。
眼前站著一個可愛的小女孩,臉色蒼白,襯得雙眼又大又黑又亮。
「既然會說對不起,跑之前為什麼不先看看會不會撞到別人?」祈瑗丞的語氣沒有責備,更多的是關懷。
「我不是故意的。」小埃咬著下唇,頭垂得低低的,雙手緊緊抓著白色洋裝的裙擺。
「不管你是不小心還是其他什麼原因,這樣都很危險,下次一定要小心一點喔!」怕自己口氣太嚴厲,封印十幾年的「喔」都重現江湖。
小埃抬頭,定定的看著眼前的大姊姊好一會兒,最後才用力點頭。
「我會注意不讓別人受傷。」她听得出來,這個姊姊其實是在關心她。
「小埃,有沒有跌傷?」陳叔氣喘吁吁沖過來,一把抱住小埃,緊張的仔細檢查她有沒有受傷。
「管家爺爺,我沒事,可是這個姊姊受傷了。」小埃發現她的雙手有些 破皮,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可不可以請姊姊來我們家 藥?」
「小姐,抱歉,這是一點醫藥費。」陳叔確認小埃沒受傷,大大松口氣,轉頭尋找受害者,從胸前口袋掏出皮夾,拿出好幾千塊。「如果不嫌棄,還請您收下……是你?」
「什麼東西是我?」祈瑗丞皺眉,這位爺爺的聲音听起來很耳熟,好像在哪听過……
「沒事、沒事。」陳叔別開視線,想把錢塞到祈瑗丞手里。「撞到你是我們不好,這是一點小意思,請你收下。」
「你明明知道我,我們認識嗎?」本來還不是很確定,但是這位老爺爺有些閃躲的反應,讓她更加確定她的猜測。
陳叔見隱瞞不了,挺直腰桿,老實回道︰「我看過你在大門外等少爺,你按門鈴時,是我回的話。」
「少爺?」哪一位?祈瑗丞一時沒反應過來。
「管家爺爺口中的少爺是霍建謀。」小埃拉拉管家爺爺的手,仰頭,滿臉懇求。「管家爺爺,可以請姊姊來我們家擦藥嗎?」
祈瑗丞難以置信的看著眼前的老爺爺,他就是她只听過聲音,沒看過人的管家?還有眼前這個小不點天使又是誰?她怎麼會住在法海的缽……咳!家里?
難道老天爺看她快被十一次挫折打敗,特意垂下一線生機給她?
「這……」陳叔一臉為難。
祈瑗丞假裝沒在听,其實張大耳朵密切注意。就是今天嗎?她要攻入防守超嚴的霍建謀堡壘,先一窺他家長什麼樣,再接著攻破他心防,完成一年多收入十二萬的合約?
「姊姊,對不起,是我撞倒你,我可以幫你 藥嗎?」小埃一手抓著管家爺爺的手,一手牽起祈瑗丞的手,小臉充滿懇求。
「你會嗎?」祈瑗丞看著眼前的小臉,誰能狠心拒絕這麼可愛的小妹妹?
「管家爺爺什麼都會,他可以教我。」小埃渴求的來來回回看著兩人。
終于,陳叔應聲了,「小姐,請讓我們負起責任。」
「先說好喔,是你們邀請我去的,不是我自己想進去。」祈瑗丞得先把話說清楚,免得法海跑去跟主管告狀,斷了她的財路。
「嗯!」小埃用力點頭。
就這樣,一行三人回到獨棟別墅。
陳叔趁她們不注意,火速傳訊息通知少爺,把情況告知清楚,很快的,他收到少爺表示馬上回家一趟的回復。
看著眼前大手牽小手的兩位女士,陳叔忍不住皴眉。
扁一個小埃小姐已經夠讓少爺頭大了,現在又多了一位小姐,少爺制得住她們倆嗎?
謗據以往的表現,這位多次登門拜訪的小姐絕非泛泛之輩啊!
祈瑗丞抬頭看看四周,完全沒想今天能有這樣的進展,踏進霍家,坐在霍家偌大低調奢華的客廳里,喝著老管家準備的熱茶。
終于慢慢接近事物核心她低下頭,看著一雙小手正在她受傷的兩個膝蓋頭忙碌著,小女孩認真注視傷口,彷佛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一個小時後,在管家爺爺巨細靡遺的指導下,小埃仔細小心的幫祈瑗丞完成包扎,乖巧的坐到她身邊,眼楮一直盯著她的膝蓋。
祈瑗丞正想說聲謝謝,就听到既熟悉又全然陌生的嗓音傳來——「小埃,小埃?」
這聲音她是熟悉的,但語氣卻是全然陌生,她轉頭,到處尋找聲音來源,然後她看到了讓她覺得訝異的他——霍建謀頂著一頭有型亂發、雙手捧著一個紙箱急急的沖入客廳,視線四處搜尋,找到坐在沙發上的小埃,幾個大步走了過來,把紙箱放在茶幾上後,他在小女孩面前蹲下,著急的問道︰「有沒有受傷?」
祈瑗丞不自覺張大嘴,他怎麼可能會出現這種焦慮不安的神情,他不是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能夠面無表情的嗎?
這不是她認識的霍建謀!莫非眼前這個是披著霍建謀外皮的外星人?
「我沒事。」小埃冷下臉,看了眼坐在自己身邊的大姊姊。「我害姊姊受傷了。」
「陳叔說你不吃東西,想出去走走?」霍建謀所有注意力都在小埃身上,根本沒有理會祈瑗丞。
祈瑗丞看著滿臉焦急的霍建謀,暗自吃驚,看來他並非天生無情,而是他只對在乎的人付出關心,老女乃女乃是其中之一,眼前這個小女孩更是。
被他這樣關心,是什麼樣的感覺?她突然有點羨慕眼前的小女孩,想必小女孩感到很幸福吧?
「我剛散步回來。」小埃冷冷回道。
咦?祈瑗丞傻眼,冷酷法海變溫情許仙,小不點居然還不領情?
好、好錯亂的世界……
「要不要吃隻果?我剛剛從農場摘回來的,很新鮮。」霍建謀身上的法海模樣迅速龜裂,露出里頭飄逸溫柔的許仙形象。
祈瑗丞看著霍建謀從紙箱內拿出一顆隻果,新鮮水果香氣源源不絕的飄入她鼻翼,好香……
小不點應該也很想吃吧?誰受得了這種香氣的誘惑?
「不要對我這麼好!」小埃挺直背部,雙手放在膝蓋,握成兩顆小拳頭,天使小臉變成倔強小臉,冷冷低喊,「你不是我爸爸!」
嗅?嗅嗅嗅嗅!祈瑗丞狠狠愣住,小不點怎麼會是這樣的反應?
「請問一下,他們是什麼關系?」她小小聲的偷偷詢問身邊的陳叔。
「小埃是少爺哥哥的女兒。」出于禮貌,陳叔小聲回答,對她的態度疏離而客氣。
祈瑗丞正襟危坐,看看小埃,再看看搖身一變成為帥氣又脆弱的許仙霍建謀,最後看向想要開口說點什麼,卻一臉為難痛苦的陳叔。
這三人之間的關系似乎打結了啊?
「咳咳!為什麼你會以為他是你爸爸?」
祈瑗丞話音一落,現場其余三人立刻表演變臉,反應皆不相同——小埃瞪大雙眼,似乎很驚訝怎麼有人對她說這種話;陳叔滿臉驚懼,一副很怕她對誰不利的樣子,霍建謀則是又從許仙變成法海那張臭臉。
祈璦丞突然想起自己和老女乃女乃的對話——
你一個人會不會孤單?
不要瞪小丞丞啦!這種事說開就沒事,重點是自己要坦然面對。
「他是你的叔叔,有那個……親屬表可以查。」祈瑗丞假裝沒看到陳叔的擠眉弄眼,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很多時候不把話說開,並不是最得體的處理方式,更糟的是往往會帶來更巨大的傷害,甚至抱憾終生。
自從上次在車上和他聊過後,她從各方面打听了很多關于他的消息,大部分都是從侯露那邊听來的,沒想到眼前這個小女孩就是霍建謀兄長的女兒,傳說中得了白血病的孩子。
「祈瑗丞,不要讓情況變得更復雜。」霍建謀煙目看向她,眼底有她從沒見過的懇求,接著他又暗示的瞄了小埃一眼,似乎很怕傷到小女孩的心。
祈瑗丞挺直背脊,深吸口氣。
情況變得更復雜又如何?不管怎麼樣,總比打結好吧。
「我覺得說清楚大家比較容易相處。」祈瑗丞不理會許仙的懇求眼神,轉頭看向小埃。「你以為他對你這樣就叫好喔?有一次他看到路邊一個老女乃女乃被車撞,他送她去醫院,又送她回家,還免費送水果給她一直到現在耶!般得老女乃女乃超不好意思的。」
「祈瑗丞。」霍建謀低聲警告。
小埃靜靜听著,沒有太大反應,但心里卻有些驚訝,叔叔和這位姊姊互看彼此的眼神很溫暖,跟叔叔看其他人的時候不太一樣。
看起來很嚴肅的陳叔慌了,視線在他們三人之間打轉。他不確定自己現在該說什麼,一般來說不會遇到這種狀況啊!
「你是不是也覺得很不好意思?」祈瑗丞看著小埃,又問。
「祈瑗丞!」霍建謀警告意味轉濃。
「你想不想知道老女乃女乃怎麼做?」祈瑗丞沒浪費時間搭理他,注意力全都放在小埃身上。
小埃也定定的回視著她,烏亮大眼彷佛在說「我想知道,請告訴我」。
「祈瑗丞,不要再說了!」霍建謀忍無可忍,壓抑低吼。他照顧小埃是天經地義的事,小埃完全不需要感到不好意思。
小埃悶不吭聲,在大家以為她不打算說話時,她突然轉頭正眼看向霍建謀,說道:「我想吃隻果,可以請你幫我洗嗎?」
此話一出,大家都愣住了。
現在是吃隻果的時候嗎?祈瑗丞看看他們三人,不太確定現在是什麼狀況。
「要削嗎?」霍建謀有此一問。
祈瑗丞一听,下巴差點沒掉下來,看來自從認識這位仁兄後,她的下巴有習慣性月兌臼的毛病,現在是講究怎麼吃隻果的時候嗎?法海大師!不對,眼前這個霍建謀性格上比較像許仙。
印象中,法海和許仙是完全不同個性的兩個人,他到底是怎麼巧妙地把這兩種迥異的性格毫無阻礙的融入自己體內,還切換自然?
「你幫我削好,我就吃。」小埃回道。
霍建謀從紙箱內拿出好幾顆隻果,轉身離開前,不忘再次警告,「祈瑗丞。」
「好啦,我不說了。」祈瑗丞在心里多加一句「才怪」,朝他揮揮手,要他快點走。
「還不去切水果?叔叔。」
霍建謀前腳剛走,祈瑗丞和小埃不約而同看向陳叔。
不把男人清空,怎麼來場女人與女人之間的對話?
「我……我去幫忙。」陳叔像突然被探照燈照到的兔子,一臉驚慌,連忙跟隨少爺腳步匆匆離場。
清場完後,一大一小兩位女性,就看誰先說話。
「你剛剛還沒說完。」小埃臉上的冷漠不見了,換上急切。
「我忘記說到哪里了。」看來小埃對老女乃女乃個案很感興趣,不過祈瑗丞忍不住小聲抱怨一下,「你那個叔叔很不禮貌,一直打斷我。」
「他對我一直都很小心翼翼,好像怕我隨時會死掉。」小埃垂下視線,越說越小聲,「如果我們很要好,哪天我突然死掉,他一定會很傷心……」
祈瑗丞為了听清楚她在說什麼,頭不斷往她身邊靠近,最後才順利听到全部的話。
眼前這個小不點不容易啊,才多大年紀,卻把事情想得這麼深。「不用死掉,你現在就讓他很傷心。」祈瑗丞才剛起頭,小埃馬上不解的抬頭看她。「其實你可以讓他現在覺得很快樂,而不是讓他從現在就一直傷心到你死掉那一天。」
小埃一臉震驚,一雙大眼楮緊盯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整個人才放松下來。「你是個怪人,很怪,但很誠實,不像大家都很怕跟我提到死掉這件事事,可是我明明很有可能很快就會死掉啊!」小埃眼眶發紅,放在腿上的雙手緊緊交握,全身微微發抖。「死掉是一件很丑陋、不可以說的事情嗎?說不定我快要死掉了,所以我也很丑嗎?」
祈瑗丞望著她帶著純真的大眼,听著她說著這般早熟的話語,心里不由得冒出點點心疼。
這不是小埃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想的事情啊,她應該只要想著怎麼讓大人給她多買一個洋女圭女圭,或是用什麼方法可以多看一會兒卡通。
「死掉沒有美丑,只是單純事實,你會死,我也會死,大家都會死,早晚的問題而已,死掉並不可怕。」
「騙人!」小埃低喊。死掉一定很可怕,要不然為什麼大人都不敢提起?
「沒有好好活過,才最可怕。」祈瑗丞伸出手,模模眼前這只小剌蜻柔順的頭發。
「計較生命的長度有時候真的很沒意義耶!」
「好好活過?」小埃愣住。
「啊!我想起來了。」祈瑗丞輕喊。
「什麼事?」
「剛剛不是聊到老女乃女乃很不好意思嗎?」
小埃點點頭。
「想不想知道老女乃女乃怎麼做之後,就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小埃用力點頭。
「我不想免費告訴你。」祈瑗丞注視著眼前熱切的眼神,雙手抱胸,故意賣關子。
「我有錢!」小埃低喊。
叔叔每個月都會給她錢,可是她不能單獨出門,出門都有叔叔或管家爺爺陪著,要買什麼東西他們會幫她付錢,所以她的錢都沒有用到,她有很多很多錢。
「抱歉喔,我自己也有錢。」祈瑗丞懶洋洋的回道,心里卻不贊同的想著,法海是怎麼教育小孩的,小小年紀就給她很多錢?
「那我、那我……」小埃難掩著急,她沒有別的東西可以給啊!
「你可以像小仙女一樣,給我三個願望嗎??」這才是大人跟小孩之間該有的對話。
「可是我不是……」小埃急得眉毛皺成兩條毛毛蟲。
「放心啦!我許的願望你一定都做得到。」祈瑗丞掛保證。
小埃用力咬著下唇,思考很久後才點點頭。「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老女乃女乃是怎麼做的了嗎?」
「我跟你說喔,老女乃女乃超會炖補品。」祈瑗丞把老女乃女乃的法寶說出來。
「炖補品?」小埃愣住,這個她不會。
「對呀!你叔叔送老女乃女乃水果,老女乃女乃就炖麻油雞什麼的請你叔叔吃,幫他補身體。」
「我不會炖補品……」小埃沮喪的垂下雙肩。
「老女乃女乃擅長炖補品,你叔叔種的水果超贊,他們用自己擅長的事,讓對方開心,照顧對方,你有沒有什麼擅長的事?」
小埃想了很久,搖搖頭。「我好像沒有。」
「你一定有,只是你沒有認真想。」祈瑗丞努力敲邊鼓。
「我有認真想!」小埃為自己大聲辯駁。
「以你的年紀,應該要想個三天才想得出來。」實在有夠會胡說八道啊自己。
「三天嗎?」小埃當真了。
「說好多話口好干,切水果的人是到北極去切喔?」渴死人了!祈瑗丞好笑的瞄了眼早就躲在柱子後方偷听的兩個男人。
「要不要喝果汁?」霍建謀手中拿著托盤,泰然自若走到兩位淑女面前,把托盤放到茶幾上。
陳叔還待在柱子後面,專心偷听。
「我要喝綜合果汁。」祈瑗丞沒想到自己也有使喚法海的一天,真想仰天大笑三聲,哈哈哈!
「胡蘿卜汁要不要?」霍建謀眼底亮著警告,拿起一杯色澤漂亮的胡蘿卜汁遞到祈瑗丞面前。
「只好將就一下嘍!」祈瑗丞接過胡蘿卜汁,轉頭問小埃,「小埃,要不要喝綜合果汁?如果你說想喝,我馬上就有得喝。」
「我要吃隻果。」
她一開口,霍建謀馬上把裝有切得工整細薄的隻果切片的盤子放到她手中。
真夠百依百順啊,法海。
「舍不得讓你家叔叔跑腿喔?」祈瑗丞故意取笑。
她看得出來他們這對叔佷明明都很關心對方,為什麼不說開?為什麼不表現出來?
小埃隻果咬到一半,全身僵住,大聲道︰「才沒有!」
「瑗丞,不要讓小埃感到尷尬。」霍建謀再次警告。
「男人在這方面真的都很不敏感。」祈瑗丞沒好氣的嘟囔。她是在幫他,他居然感覺不出來?
小埃低頭,默默吃著隻果,一片接著一片,臉頰有可疑的紅光,真可愛!
霍建謀似乎有點訝異能看到這樣的小埃,雖然他盡量維持紋風不動的表情,但宛如遭逢七級地震的眼神,出賣他真正的情緒。
祈瑗丞放下胡蘿卜汁,清清喉,打破眼前的魔幻時刻,「今天我也把企劃書帶來了,要不要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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