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成寰累了一天,回到家已經三更半夜,疲憊的身軀攤在客廳的躺椅上,眯起眼,眼前仿佛出現一抹幻影。
他看見一個大月復便便的女子躺在沙發上睡著了,也不怕著涼,筆電還開著,桌上、地板上到處是散落的文件,一盞微弱昏黃的小燈溫暖地亮著。
蔡成寰忍不住苦笑,看來他真是太累了。
他懷念有她陪伴的日子,他懷念她給他帶來麻煩、同時帶來溫暖的日子。
溫暖好像毒品,一旦上癮就難以自拔,讓人在失去之後深深懷念那種感覺。
我想她。他輕聲嘆息。
無可救藥的想念她,想要她回來他身邊。
是生病了嗎?
手機鈴聲驀地響起,劃破寧靜。
他提不起精神接,可一看到來電號碼,他如觸電般,整個人驚坐起。
是張培湮,她打給他!
「喂?」他懷疑地開口,深怕又是一場幻覺——自從離婚後,他們兩人已經一個月未見面未交談。
對方深呼吸一口氣。
「你在家嗎?」張培湮小聲地問。
真的是她的聲音,確確實實是她。
蔡成寰全身放松,又仰躺下。
「嗯。」他回應著,想像著在電話另一端的她此時此刻的模樣,她臉上的表情竟是意外的清晰,仿佛她從未離開過。
「你好嗎?」
「還好。你呢?」
「還好。」
普通客套的問候,接著是一陣尷尬的沉默。
要說什麼?還能說什麼?
面對已經離婚的前夫,該做什麼?
張培湮沒有頭緒,感到喉頭緊縮,鼻子酸酸的,無言以對。
或許不該在沖動之下打這通電話。
她不想跟他走到這一步。
「我搬家的時候……有東西留在你家里。」
他聞言笑了笑。「你隨時可以回來拿,反正你知道備用鑰匙放哪里。」
「孩子好嗎?」
他愣了幾秒,像有點意外。
「想看他說一聲就行,莎賓娜在帶他。」他平常忙到半夜才回家,又一大早就得出門,只能休假時才有空去看孩子。
「有莎賓娜帶他很好啊。」至少比她這個失職媽媽好太多了。
張培湮安靜半晌,驀地像是隱忍不住,突然轉移話題。
「我告訴過你我爸爸因為吸毒、販毒去坐牢的事吧。」
這話題出乎意料,蔡成寰很訝異,仍默默聆听,或許這正是她打電話來的主要用意。
「上星期我接到電話,說他生病快死了,我隔天去看他,他已經死在病院,看守所的人把他的東西都收拾好,要我帶走。」她猛地停下話,好似這才恍悟打這通電話的緣由。
這些話她只能告訴他。
「他留了一封信給我,跟我說我女乃女乃珠寶盒的秘密,就是我一直很寶貝的那個舊盒子。原來盒子里有一個夾層,他在夾層里藏了一個小袋!」
「藏了一個袋子?」蔡成寰皺眉頭。
「我現在才知道當年他入獄之前把畢生為非作歹賺來的錢換成一顆顆鑽石裝在一個袋子里,就藏在我女乃女乃最珍惜的珠寶盒夾層內,本來可能打算等出獄再好好享受,結果沒機會了。」
「鑽石?」怎麼越听越像好萊塢電影情節?
「是啊,袋子里大概都是一克拉的鑽石,總共十二顆。」她輕聲說,不帶情緒。
他吹口哨,開玩笑地說︰「你不用要心機騙男人的錢,就已經是富婆了。」
對他的調侃,她沉默好一會。
「那不屬于我。」她語氣漠然地說。
蔡成寰感到驚訝,他以為她會很開心賺到一筆,特別是知道她有多麼重視金錢,但她的反應卻是……不關已事。
「我一直很恨我爸爸,從小就恨他,恨不得他早點死一死,快點從世界上消失。我恨我是他的女兒,我恨我身上流著他給的血、他的遺傳基因,所有的一切我都恨透了,我根本不想當他的家人,可是他現在死了,他的東西還是只能留給我。」
蔡成寰一邊听,不得不驚嘆這巧合。他也是在最近解決和父親之間長久以來的痛苦牽扯,血緣的詛咒讓他們兩人都很難逃月兌,而他父親就在昨午搭上離台的飛機,也許要好一陣子才有機會再見面。
他有股沖動想對她吐露他的心聲,他想告訴她他能理解她的痛苦和矛盾,她對家庭和家人的不舍、卻又想掙月兌的復雜感情,他可以懂她的一切。
也許她也能懂他,能理解他這個很難相處又孤僻的男人。
「我……」蔡成寰想說些什麼,可喉頭突地像被梗住,聲音就是出不來。
這一遲疑,也失去了吐露的沖動和勇氣。
「你怎麼了?」感覺他似乎欲言又止的,張培湮忍不住問道。
「我沒事。累了,想睡覺。」
她不禁蹙眉。睡覺?他不是一向睡很少,覺得睡覺浪費時間?
「你……有沒有話想跟我說?」她模不著頭緒,試探地問。
沉默持續整整一分鐘。
「晚安。」他說,接著迅速掛上電話,像是不給自己任何猶豫的時間。
回來,回來我身邊。
他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攤回椅子上。
他說不出口,他憑什麼以為她會回來?
在她眼里,他不過就是一台活的提款機,她對他沒有感情,這次,他又打算用錢買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