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傲龍戲鳳 第1章(1)
作者︰林如是

命運是什麼?邂逅又會是怎麼開頭?

相愛該如何?相守又是否注定一個永久?

愛與承諾,又是否就能結合一世的鴛盟?

越過那個山頭,就到京城了。

一切都將結束,一切也都將重新開始。世間的一切都未曾改變,天依然是藍的,草仍是綠的,漫灑的陽光仍舊如同暖金,但對她來說,卻不再是一樣的意義。

想到此,殷莫愁忽而停住,猶豫起腳步,怔怔地呆望著前頭女乃娘吃力前行的背影,自己則不進反退,繼而轉身回顧。漫天金光毫不憐惜地照焰她一身炙熱。平原漠漠,荒草蔓蕪,望去滿眼泛濫的沉默孤寂,彷佛在對照她落拓的身世,艷麗鮮明熱鬧的盛世里獨棲這一片蒼漠荒涼和孤寂失落的心情。

這一路走來,她已看過太多這種荒闊的平原景色,也看盡了這種似繁華熱鬧里的寂寥底色,每每引起她身世之慨,猶豫起前途,卻不知該如何,幾度退縮猶豫。

「怎麼了?莫愁小姐。」走在前頭的女乃娘見後頭沒人跟上,停下腳步往回走。見殷莫愁孤立在那,小徑上兩名少女逆著光吃力地前行,身影被陽光拉得細長。

「女乃娘,我……」殷莫愁眉心微蹙,欲言又止。

兩名少女這時已經走近,走在前頭的那名,很自然地走到殷莫愁身旁,她肩上背了個大包袱,手上還提了一個,微微喘著氣,舉著袖子擦汗;一身粗布衣,上衣下褲,發白的額臉因為汗濕而顯得潤女敕。她學殷莫愁那般,回望身後的平原,顰著眉喃喃念道……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啊!」

啪一聲,那個「淚」字還沒落下,便輕叫起來,手臂被人重重拍打一下。「少來!學人家莫愁小姐吟詩誦詞顰眉皺額的。」後頭的少女這時也走了上來,手上提了一個包袱,雖是一身粗布衣裙,但比諸之前少女的衣裝多有幾分紅粉顏色。「我還不了解你嗎!我從你八歲起就服——」

「小紅!」被女乃娘一個瞪眼。

「我有說錯嗎?」小紅嘟嘟嘴,「女乃娘你自己不也清楚若然姐的脾性。」

女乃娘又一個瞪眼,剛要開口,被那叫若然的少女打了岔。「好了,女乃娘,小紅也沒說什麼。」

「怎麼沒說什麼!就是太慣著她了,這丫頭說話愈來愈放肆。」

小紅又嘟嘴,還待回嘴,被女乃娘再次瞪眼把話給咽回去。

「好了,我們還是快走吧。越過前面那個山頭,就到京城了。好不容易,總算快到了。趁著日頭還大亮,我們得趕緊趕路,趕在天黑之前進城去。天一黑,城門關了,又沒有落腳的地方,可就麻煩了。」

「還說呢。本來雇馬車載我們進京,一路走得好好的,就剩這點路,若然姐你卻非給辭了,就不能等進城了再辭不成!」小紅埋怨。

「不辭了怎行。」整一伙吃米不知米價的。「雇一輛馬車外加車夫,一天得花多少銀子你知不知道?我們盤纏有限,得計較著用。」

先前馬車走到十里坡時,听得再下去若是走官道的話,還要花上兩天的時間,但要是抄近路越過這山頭,約莫半天便能到達京城。這山的地勢看來並不算高聳險惡,可宮道繞著山麓而築,拖長了距離,走來便費時。她當下決定棄官道而越過山頭,如此便得棄馬車以步行。一來當然是為省錢;其次,听說這山里頭長有一種奇樹,每三十年才會結一次果,結的果子色呈深棕,狀如腰子,吃了不但可以增精補神,還能延年益壽。當然,她沒將這打算告訴她們,省得女乃娘跟小紅知道後又嘀咕不停。

小紅嘖一聲。「只要一說到錢,就滿口道理。雇馬車走官道多舒適,這樣走多累人。何況這種山路小徑,看著就不安全,別有什麼意外才好。」

「當今聖上英明有為,世道清明,能有什麼意外!」女乃娘給小紅一記白眼。「人家莫愁小姐都沒說什麼,就你意見最多。」一抬眼,見若然正抬手拭掉額頭汗水,走過去說道︰「累不累?那些包袱很重吧,還是我來拿吧。」

「不用了。」瞄一眼女乃娘肩上背的,一邊重新背妥肩上稍微松落的包袱。「我們快走吧。」

三人繼續往前,一直沒吭聲的殷莫愁則遲遲未動。

「怎麼了?莫愁姐。」若然回頭。「這一路,你這樣走走停停、回頭發呆的,已經好幾次了。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我是在想,我們就這麼貿然前去投靠人家……是否妥當?我想了又想,總覺得不安……」不只不安,還有種實在是因為不得已的不情願,更有難堪和抗拒。

「當然妥!怎麼會不妥!」若然忙不迭搶道︰「你別想太多了,莫愁姐。你和姚家公子訂有婚約,是姚府未過門的媳婦,他們見著了你,只有歡喜的份。快快放心!」皇天在上,不是她想將殷莫愁賣了,但姚府這根稻草是她們目前唯一的指望。

「可是……」殷莫愁不但沒放下心,反而更顯得無奈。「我跟對方素未謀面,怎能……怎能……」連連遲疑兩句,再說不下去。

從她識字讀書開始,咀嚼參悟詩書中的情感意緒,雖未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及所謂的「三從四德」有太深的懷疑,然而內心深處總有著迷惑,隱約地對這樁婚約感到不安。

應該說,她遲疑于這種近乎是盲目的決定她終身和依歸的定情方式。兩情相眷,戀在眼眸的交流那瞬間,似曾相識的儼然,從而交心許諾,互願天長地久。

這才是愛,不是嗎?而不應該是素未謀面的那樣不明不白。

「莫愁小姐一定又在想那些什麼「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的東西了。」小紅不以為然。

「唉。」殷莫愁未語先嘆。她不是情烈熾熱的女子,對感情,卻如同這般的執一,但求不負己心。「我不求轟轟烈烈,只求一份單純素樸的感情。「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平凡完整而深刻的一份感情,相守到白頭,如此而已。

但她和姚文進什麼都不是,卻有那樣荒謬的親近關系,甚至是迫于不得已,她不得不前來投靠姚家,如何不教她感到遲疑和茫然?

又來了。小紅搖頭。「莫愁小姐,都跟你說過好幾次了,你怎麼又在想那些沒用的東西。你跟若然姐要是能調和一下就好了。你們兩個,一個不食人間煙火,成天嘆這愁那;一個柴米油鹽,鎮日錢錢錢,教人一樣頭痛。」同姓殷,也算同吃一個米缸的米長大,性格卻差這麼多。

「小紅!」女乃娘斥喝一聲。這丫頭愈來愈沒規矩。「你這張嘴愈來愈會說了。」殷若然笑一聲,輕輕擰了下小紅的腮幫子。轉向殷莫愁。「莫愁姐,你別想太多,」打小一塊長大,習慣了她這種沒事多愁的性子。「你和姚家公子的婚事,雖是父母之命,在小時就指定的,但你要是不喜歡,屆時我們隨時可以離開。」只指望暫時有個落腳處,先容她喘口氣就好,以後的事,等定下來再從長計議。

「又在瞎說什麼。」換女乃娘搖頭,「不是女乃娘要說你,你這性子可要改一改。我們女人,禮法傳統是最緊要的,閨秀千金當以禮法為重,以貞靜為本,緊守三從四德的規範與禮節,才不會讓人議論。」知道她不合時宜,時而冒出些古怪的想法,甚至做出些悖于閨閣的事兒,但她習慣,別人可不會習慣,愈說愈憂心忡忡。都怪她家老爺夫人,好端端的女孩家,教讀什麼詩文,結果讀得滿月復詩書,卻一肚子的不合時宜。

「莫愁小姐,」女乃娘轉向殷莫愁,「我們女人家,最重要的就是有個安穩幸福的歸宿。老爺為你選定的親事,是絕不會錯的,你就安心,別再胡思亂想,乖乖地遵照老爺的安排去做。況且,夫人過世前,念念不忘的就是你的將來,囑托我們一定要將你平安送到姚家,看你有個圓滿的歸宿。你總不忍讓夫人死不瞑目吧?而且,老爺若是地下有知,也會和夫人一樣,擔心你的將來。」

「是啊,莫愁姐,女乃娘說得雖然有點那個,但也不是全無道理啦。」真是!女乃娘只要一逮到機會,就要說教一番。她雖然有大半不同意女乃娘說的話,但現下只要別生出枝節,就什麼都好都可以。「殷姚兩家是多年舊識,兩家老爺當年又是同榜及第,交情非比尋常。你是他故人的女兒,又是他未過門的媳婦,他絕不會虧待你的。而且,我听說姚少爺是個文質彬彬的公子,頗有長才,詩書五經無一不通。你這次前去,正好夫唱婦隨。」

殷莫愁反嘆口氣,說︰「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我只是——」

「你在擔心能否與姚公子情投意合,是吧?感情這種事,是可以培養的。等到了姚府,與姚公子朝夕相處,自然而然就會生出濃厚的感情,和姚公子成為恩愛的夫妻。」皇天在上,她真的不是存心要把殷莫愁給賣了。至少,姚府官大業大,當上姚府少夫人有人侍候又不愁吃穿。

「也許吧。」殷莫愁又是輕輕一嘆。感情之所以為情,並不只因于它的轟烈,才教人蕩氣回腸。這樣的細水長流,毋寧更是她所要的——她只要求一份平凡深刻且完整的幸福;只求一份真情真性,許見白頭。

「一定會沒事的。」有事也要說沒事,到時真要不成的話,再想辦法就是。真是!偏偏指婚的是莫愁姐,要是她的話,就好辦多了。

殷莫愁微扯嘴角,隨即斂容,露出一絲哀愁。

「對不起,若然,都是因為我,連累了你,還有女乃娘。這一路,辛苦你們了。」女乃娘有個女兒嫁到京城外不遠的縣城,一直想接她回去奉養,但女乃娘始終放心不下她們。

「快別這麼說,莫愁姐。說起來,多虧有你,我們才能安然過到現在。」這完全是肺腑之言。殷家全是靠了殷莫愁才能衣食少憂地過到現在。

「我的事不打緊,別替我擔心。」女乃娘吸了吸鼻,感到心疼。「人家哪家的千金小姐會像這樣,吃這麼多苦頭,如此命苦。奇怪?我們明明托了人上京通報姚大人,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錯,竟然一直沒消沒息。唉!若是老爺還在就好了。」

「好了,我們快走吧。」殷若然催促。這一老二少再唏噓下去,可要沒完沒了。

山路雖不若官道的平坦,倒也沒有想象中的崎嶇。途中除了一些砍柴的樵

夫,不時也有一些商賈行人來往,並非荒無人煙。一路上,殷若然沒少東張西望,但甭說什麼奇樹了,就連尋常的野果也不多見。好不容易走到了半山頭,女乃娘畢竟上了年紀,拖著腳步氣喘不休。

「累了吧?女乃娘。我們歇會兒。」前頭不遠有座茶棚,清風送涼,正好催人疲累。

那茶棚僅是用幾根木頭和茅草搭建而成,雖然簡陋,卻矗立得教人莞爾;還山寨似地在棚前築起了一道半拱鏤空的弧門,橫豎一道門坎,門坎上大大刻了「情檻」二字;門楣上則橫書「償情門」三字,下方右側門柱上還有一行耐人尋味的聯語——

入此情門一笑逢

殷若然與殷莫愁走至,停在門坎前。看著那行聯語,殷若然不禁莞爾。小小茶棚,竟也學起人家名樓的派頭,賣弄起風雅詩情。

可要學也學得象樣點,既是對聯,怎只得一聯。促狹心起,撿起一塊尖石,在左側門柱上歪斜地劃下一句聯詞——

越彼情檻眾緣生

這樣順眼多了。丟下石頭,拍了拍手,唇邊兀自帶著促狹笑意,水目一抬,不意撞上棚中一雙冷眸。惡作劇不防被人瞧見,有些尷尬,裝作無事,跨過「情檻」,踏入「情門」。

身後頭,殷莫愁仍立在門坎前,喃喃念著,一時竟有些怔忡。

入此情門一笑逢?

聚散情緣,茫茫人世,她一生既定,又能與誰邂逅相逢?這荒山茶棚,「情門」內鎖著的,又該會是多少殘缺的緣淺與擦身而過?

一笑相逢;抿笑而去以後呢?是否就此天涯相忘?有多少故事串起又散落,來不及發生得無始無終——

這山間茶棚一句無心的聯語,不意牽引出她的傷感與怔忡,既傷身世,亦感人世蒼茫。

她垂下眼,輕輕搖頭,心里暗嘆一聲,舉步跨進門坎。

角落里,一道英冷的身影正自顧盼,眼底猶含笑意,無心地朝她望來;她同般的不經意,微一抬頭,迎面竟就遇上那一雙帶笑的眼眸。

她愣了一下,心頭騫然一跳。那眼眸如定,無聲望著她,似乎也怔住了。

命定或偶然?抑或是邂逅的開端?

那是個氣宇略帶英冷的青年公子。眉如劍,眸如星,表情微淡,容顏刀鐫的深刻。雖作尋常書生打扮,卻給人一種說不出的異樣感覺,感覺他的與眾非同及一股不明所以的氣勢。他並非那種俊美男子,但光芒冷熾,舉手投足處處讓人感到氣魄魅力,顧盼間卻又流露出一股文士的風流神采,且參著武將的威峻。雖然看似缺少柔情,卻充滿了不可抗拒的吸引。

在他旁側,坐了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年輕公子,氣宇同般不凡,不過感覺隨和許多。兩人斜據角落而坐,處在滿棚山村野夫與樵子商賈之中,顯得相當醒目。

他靜望著殷莫愁,滿棚的喧擾雜鬧聲嘩嘩嘩地流過他們之間。那瞬間,所有的聲息像是都凝住了,隔著天河,兩兩相望。

這樣的不期然,畢竟是萬分之一的太巧合,難遇又不可求。但殷莫愁跨過了「情檻」,踏入了「情門」,不經心的這樣抬頭一望,卻就遇上了那樣一雙含笑的眼眸。是否冥冥中有情牽,牽得這樣的相遇邂逅?

那人目光不轉,殷莫愁心頭驀地又是一跳,再是一怔,如夢方醒,略微心慌地轉開眼眸,假裝無事,轉開那疑是偶然還似注定的短瞬間。

「怎麼了?」瞧她略顯慌張的神色,殷若然覺得奇怪,循著她目光望去,先尋見那名氣質稍冷的公子,卻與他座旁的年輕公子目光撞個正著。

那年輕公子抬眉對她一笑,她沒多加思索回了一笑,眼目一轉,發現先前那人冷冷地看著她,尚未收住的笑臉頓時凝住,訕訕地、莫名地感到一絲難為情,背過身去,撿了一張靠里的桌位歇下。

一切皆無心。目無心,笑無心,相會無心。

但是否……是否一切皆已寫定?

「皇……公子,我們一路走來,不見什麼奇樹,更別說什麼奇果了,也未見任何狐蹤,想來什麼紅狐出沒、以及所謂奇果延年益壽之說,不過是此間商販招攬來客的手段。」山頭茶棚外,一行四名男子走近。說話的是約莫三十多歲的男子,膚色白淨,嗓音有點尖,臉上過于干淨,完全看不到一點胡渣。

他走在一名身形修長、但體魄結實,眉眼雖冷、可笑時隱現出一點柔和的男子身後側,不管行步快慢,始終不曾逾越。話是對著那男子說的,措辭雖然隨意,但態度卻相當恭敬。

「欸,善大人這話有所不是。我們上山來,主要為賞風景、尋山色,奇果什麼的倒還在其次。」

「二公子說得有道理。」善尚對走在那男子身側、帶著溫和笑容的男子說道︰「不過,難得出宮一趟,小的滿心期待,還道有幸能見到稀世紅狐或是三十年一結的奇果,可什麼都沒瞧見,敗興而歸,不免覺得遺憾。」

「如意做事不一定有所為而為,總能自得其樂。我年少時曾在某山中驚瞥過紅狐身影,可惜未能得見其面貌,今次想來亦未能如願。」那男子說道。

善尚臉色肅穆,似是想起當時情況。「當時公子追逐神狐,不慎跌落山崖,所幸公子為天所佑,平安無事。」

「怎說平安無事,當時我腿都摔斷了。」

「都怪臣保護不周。」走在最後頭、一身武衛裝扮的男子自責。「這事與玉堂無關,是我自己輕忽了那山勢的復雜,當時你也隨同善尚前來找尋我。」

「有這事?」如意詫道︰「我記得當時據報大哥是從馬上跌落,沒想到竟有如此的曲折。」

那男子輕描淡寫說道︰「當時宮中多事,我不想驚動太皇太後。」更因此當時他放棄讓人在那靈山縣城搜找那人。

如意若有所悟,點頭道︰「原來如此。」

當時宮情詭譎,確為多事之秋,大哥此舉,想必是為避太後——而今的太皇太後耳目。想來,當時仍為皇後的太後力主建立東宮衛率,必與其時太皇太後攬權有關。大哥智勇雙全,思慮深遠,實非他所能及。

「公子,這里有座茶棚,要不要先在此歇歇,解解渴後再走?」善尚詢問。

那男子抬眼瞧瞧茶棚,點頭道︰「也好。」

「公子,」那武衛說道︰「據臣得到的消息,宋學士與其弟子隱居于此,在山中耕讀,不過問世事,待臣前往查看是否屬實。」

「宋學士隱居于此,我也有所耳聞。當年他因太宰專權,彈劾太宰,結果遭受眨遷,終至辭官。而今年事已高,自辭官已久,若果在此隱居,不再過問世事,恐怕無意再出仕。你就去看看,他若無意,不必勉強。」

武衛餃命而去後,三人走進茶棚。剛跨過茶棚門坎,走不過兩步,不防一個神色匆忙的樵夫不小心撞了如意一下,再跌到善尚身上。那樵夫忙不迭彎腰道歉,甚是惶恐。善尚待要發作,如意搖頭示意作罷。為首那男子也不以為意,繼續往前走,善尚趕忙跟過去,挑個清幽的桌位,將座位拂拭干淨。「公子,二公子,請坐。」

待兩人坐定,善尚才揮手招來店家,要了上等的茶跟茶點,店家面露難色。那男子搖頭,眉眼微帶笑意,說道︰「這山間小茶棚,哪來上等香茗,快別為難店家了,讓他們將現有的奉上便是。」

話說著,隨意一個轉眼,不防便瞧見茶棚前那一幕,將那婢女模樣少女的舉動全收進眼底,隨即與她的目光對個正著,見她唇邊促狹的笑意戛然收止,若無其事般跨過那門坎。

他未多加在意,跟著便瞧見她身後那名容貌清麗的女子。「沒想到天下竟有這般不流于俗的女子。」身旁的如意發出贊嘆。

「的確是少見。」他目光僅微微一抬。

的確是美色。並不是他慣見的那種明艷花嬌或嫵媚的風流婀娜、窈窕姣柔的豐美佳麗。看來似乎歷經一番風霜跋涉,面容稍現憔悴,甚至略顯蓬垢,穿著衣飾雖不粗糙,可也說不上華貴。盡避如此,仍難掩她的風華。鬢發如雲,眉若山翠;黑潭深的眼,以秋水為底色,散發著一種幽光。氣質空靈,帶一點風露清愁,清麗中顯現微微的冷淡,大異于那種嬌媚嫵麗的脂粉,而顯得不流于俗。

「是不多見。尤其她眉目間有種聰慧,甚至帶點慧黠,目光流動,像是會說話一樣;雖說明媚有余,嬌麗不足,可整個人充滿動感,相當生動。」那對水目彷佛閃著粼粼瀲灑的波光。

他看如意一眼。「沒想到你與我的看法會有如此差異。」

「怎麼?」如意愣一下。「皇……大哥你說的是……」

「要不然,你指的是誰?」茶棚另一頭靠里的桌位,那名氣質空靈的少女身旁,兩名看似婢女中的一名湊巧起身,正是先前與之目光錯遇那少女,與茶棚小廝不知在交談些什麼。「難道,你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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