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在崎嶇路上飛馳,游理想坐在寬大的後座,死死拽住把手勉強讓自己不被顛倒,咬住嘴唇壓下尖叫。
她感到有些委屈。
可他一點也不管她是否難受,很快開出泥土路,上了高速公路,平坦了,可速度卻更可怕,她瞄一眼,一百四十多公里,嚴重超速。
丙真,沒開多久,身後響起警笛聲,警車追上來,用高音喇叭喊,「前面的越野車靠邊停!」
迸天昂踩煞車,靠邊停,開了門下車,自始至終沒看後座的她一眼。
游理想悶悶地坐在車里,拉好衣服,扣好鈕扣,听交警教訓他,就連交警說「這樣開車是玩命知道嗎」,他亦一聲不吭,看來是真生氣了。
結果,沒有意外的被開罰單。
他回到車上,再次上路,開得很慢,一張臉臭得可以。
游理想從鏡子里看他,眉毛是擰著的,臉是黑的,一點也不帥。
可是,她竟然好想他,想到連他這樣生氣擰成一團的臉都覺得好看。想到說規則大于一切的古天昂,居然為她打斷拍攝當眾劫了車和人走,想到他應該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超速被開罰單,她忍不住笑,笑出眼淚。
迸天昂見狀磨牙,他氣得要死,這個女人居然還敢笑?!
他火大,把車開下交流道,停在荒無人煙的路口,下車,拉開後座車門一把抓過笑得開心的女人,原本想掐死她算了,可是當他抓她到身前,卻莫名其妙吻下去,狠狠的吻住,緊緊的將人鎖在懷里,順勢將她壓進車里,關上車門。
就好像程菲力畫的分鏡圖一樣,他們瘋狂索吻、糾纏,扯落彼此衣服,在喘息中毫無意識的喊著彼此名字,肌膚一次又一次踫撞,擦出最激烈花火。在局促又狹小的汽車後座,肆意蔓延,連空氣都炙燙。
事後,他平躺在椅子上,她趴在他胸前,兩人都氣喘吁吁,好像死過一次。
迸天昂苦澀扯唇,忍不住罵一句該死,他竟然變成曾令他最不屑的那種人,在車里打野戰,只追求一時歡愉。
可自從遇到游理想,他又有幾次像他過?
看著懷里一臉滿足的小女人,他忍不住生氣,不明白她為什麼寧願滿足于這種情況,亦不願讓這段關系穩定,追求未來,想到這他不禁冷聲說︰「原來你只想要這樣?」
看著她臉上的愉悅幸福消失,氣氛瞬間冷掉,他又懊悔,後悔出口傷她,可不等他開口,她起身,開始穿衣服。
迸天昂亦跟著起身,一把扯住她啞聲道︰「對不起。」
游理想笑笑表示不在意,推開他的手,扣好鈕扣開了車門下車,卻忘了自己只穿著襯衫,冷風刮過來是刺骨的冷。
迸天昂跳下車追上她,用大衣將她緊緊裹住道歉,「我說錯!我道歉!可既然你的想法不是那樣,為什麼不願意跟我回去?」
游理想看著他,風吹亂他的發,眼神溢滿著難過,她看了心痛,卻無法不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她不想欺騙他,「不是每段感情都要以見父母結婚收場,就算結婚了也不見得快樂,我只想要快樂就好,我只想要這麼多。」
他心痛卻笑了,啞聲問︰「那以後呢?」兩個人的未來她不要?
她沉默。
他松手,他知道她沒想過,哪管他想給的是一輩子。
最後,廣告還是由男女模特兒拍,播出後效果也很成功,一連接到好多諮詢電話。
王德志試探的問︰「要不要給游理想獎金?」
畢竟這廣告游理想也有功勞,而且雖然不知道那天超人老大為什麼劫了車和人走,可他也知道,老板和游理想之間,一定有些什麼。
迸天昂關掉電視,低頭翻看文件,冷冷回應,「你看著辦。」
王德志模模鼻子,轉身走兩步又轉回來,「對了,差點忘了,這個——」
迸天昂抬頭,一個信封遞到眼前。「這什麼?」
王德志搖頭,「不知道,智高程總監寄來的,特別交代要親手交給你。」
迸天昂皺眉接過。
王德志離開後他將光碟放進光碟機,點開。
同樣的場景,不過男女主角換了人,開車的是他,每一個動作時的表情都冷冽凌厲,而女主角是理想,她發絲被風揚起,眼神迷離,卻不低俗,唇角揚起迷人弧度,像女神一樣,令人移不開目光,想踫觸,卻又無法踫觸。
智高果然一流,片子剪輯得天衣無縫,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真的是他和理想在拍的廣告。
迸天昂莞爾,卻苦澀,望著螢幕里的女神,伸手輕觸,輕聲呢喃,「理想,游理想,我該拿你怎麼辦?」
他們的冷戰依舊持續。
迸天昂訂好回台北的機票,兩張,一張是他的,另外一張是游理想的。
她有她的理想,他亦有他的堅持。
他對愛情的態度很明確,不輕佻,不曖昧,認定了就負責到底,分手,亦要分得清楚,不想像現在這樣不清不楚。
這天下班時,他將機票給她。
看著她為難的表情,他心一沉,但還是把話說出口,「如果你不來,等我從台北回來,我們就做回普通上司和下屬吧。」她可以,他也沒有什麼不可以,雖然滋味苦了點。
游理想嘆氣,捏著機票小聲道︰「你在要脅我?」
迸天昂苦笑,「原來在你眼里,我竟如此不堪。」
游理想忙搖頭,可是——
「我是認真的,一直都是。」不認真的那一個,從來就不是他。
他說完,轉身走,這一次,他強迫自己別回頭。
回頭,就輸了。
辨規矩矩的四合院里,一間有著偌大玻璃天窗的花房,游理想躺在搖椅上,望著黑漆漆的天空發呆。
身後有人靠近,她回頭,是母親。
「這麼晚了,還不睡?」方敏披著厚厚的毛皮披肩走過來。
游理想往旁邊挪一挪,讓母親並肩躺下道︰「睡不著,失眠。」
「哦,為什麼?」方敏好奇,女兒一向好吃好睡,竟然失眠。
游理想嘆氣,「因為一個男人。」
方敏揚笑,「難怪。」
游理想挑眉,「難怪什麼?」
「難怪你前段時間心情好得出奇,這幾天又悶悶不樂,我就想我的寶貝女兒一定是戀愛了,只有戀愛才能讓人的心情這麼起伏不定。」
「是嗎?」
是吧,她當然愛上他,不然不會同他在一起,可是——
「我以為只要兩個人在一起,開心就好,跟他在一起,我很開心,恨不得時間能停住,可是為什麼一定要進入與愛情無關的章節?」
「每個人愛情的版本不一樣。」方敏輕撫女兒發絲,對上女兒困惑的眼楮,她笑著說︰「你用自己的方式愛他,他亦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愛你,即使是對的人,也會用錯方式愛對方,談戀愛,也是要講技巧的。」
游理想枕在母親胳膊上,幽幽嘆氣,「好復雜。」
方敏摟住女兒,「總有一天你會懂的,媽媽只要你快樂。」
快樂?她一點也不快樂。
時間一天天過,越來越接近他離開的日子。
而她知道,放他走,他一定說到做到,再見面,就真的只是陌生人而已。
迸天昂處理完工作,看看表,已經快九點了。
他呆呆望著電腦,忍不住點開一份加密檔,畫面開始閃動,是游理想。
他看著,心動,卻也心痛。
明天就是他回台北的日子,今天一整天沒見到她,王德志說她請假。
他想,或許這就是她的答案,他賭輸了。
必掉電腦,他收拾公事包,關掉辦公室燈,緩緩走下樓梯,卻發現樓下的燈還亮著。
這個時間員工早都走了……他皺眉,走過去,愣住。
癟台的位置有一個小小身影,她百無聊賴的翻著員工手冊,他屏息,感覺喉嚨里堵了什麼,眼眶熱熱的。
游理想知道他下樓,也知道他在看自己。
她闔上手冊,轉身,朝他微笑,澀澀的、有些勉強的,不像游理想的笑。
他心痛,卻也感動,因為知道原來難受的不僅僅是自己。他走上前伸手摟住她,緊緊壓在懷里,此刻他只想這樣緊緊抱住她。
游理想凝視他,啞聲問︰「我們,一定要這樣嗎?」
迸天昂閉眼,輕輕點頭,卻異常認真。
游理想生氣地推開他,「難道你談戀愛交女朋友就為了要介紹給別人認識?只自己開心不行嗎?」
懷抱空了,心亦冷掉,他垂下手,看著她一字一句把話說清楚,「我沒你那麼灑月兌,我的開心里包含了我的家人,把喜歡的人介紹給家人認識,我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對,如果你真的不能接受,我不勉強。」
他轉身往門口走,心像是壓了一千斤的石塊。
身後傳來哭泣聲,他停住,回頭,看她像個孩子一樣蹲在那里埋頭哭泣。
他失笑,卻也好想哭,不明白為什麼會變這樣。
但他舍不得她傷心。
嘆息一聲,他走上前將她抱起。
游理想一路哭,從店里到車里,眼淚像關不住的水龍頭,她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只知道心好難受,那個快樂的說不開心不干的游理想去哪了?
都是因為古天昂讓自己很不開心,一點也不快樂。
她討厭古天昂,討厭他的固執、痛恨他的認真,可是她愛他,愛到只要他一轉身,她就好像被全世界拋棄。
直到他把自己抱在懷里,緊緊抱在懷里,她才好過。
她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一樣緊緊抓著他,鼻涕眼淚全抹在他襯衫領口,好像他才是那個害他們都難受的十惡不赦的壞蛋。
迸天昂苦笑,付了計程車錢,抱著她踏進飯店,搭電梯時也不管其他人異樣的眼光,遇到游理想、愛上游理想,是他這一生中最月兌離常軌的事,讓他對好多事都不在乎,只在乎游理想。
進到房間,關上門,將她放在沙發上,她仍抱著他不放,他嘆氣,「我幫你拿毛巾。」她臉上全是眼淚,樣子很淒慘。
可游理想不听,一個勁往他懷里鑽。
迸天昂嘆氣,只得將她整個人又抱起來,緊緊抱在懷里,就這樣,兩個人,在空曠的房間里站著,緊緊摟著。
他听著她的抽泣聲,聞著她頭發上熟悉的香味,胸口被她的淚水沾濕,眼眶漲得刺痛。她這麼在乎他,為什麼卻不想他們的未來?
他想不通,無法說服自己。
他低頭,抬起她的下巴,拇指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啞聲喃道︰「我該拿你怎麼辦?告訴我。」
僅僅是不回去跟他見家人這麼簡單?可對他而言,卻是看不到未來。
游理想落淚,顫抖著閉上眼楮,吻住他。
他回吻,瘋狂的,摻雜了淚水的吻,是苦澀的、冰冷的,情感卻炙熱的燙傷彼此,像飛蛾,將全副身心交付火焰,縱情一刻,卻只為訣別……
迸天昂從睡夢中醒來睜眼,天才蒙蒙亮,身旁的位置卻已經冰冷。
他知道,或許就這樣結束了。
收拾行李,離開飯店,招來計程車去機場。
在路上,看著北京的薄霧,覺得異常的冷。
這個陌生城市的冬天,因為有她的陪伴,他從未覺得冷過,可此刻,身體是冰冷的,心也被凍得硬邦邦,他突然討厭這個城市,討厭總是冷酷的天氣,討厭灰蒙蒙的空氣,討厭——討厭讓他愛恨交加的游理想。
他俯把臉埋在雙手里,眼眶熱辣辣。成人以後唯一一次落淚,是為了她。
到機場,他Checkin,頭也不回的過海關,有如行尸走肉的跟著人流上飛機,找到自己靠窗的位置。
靠走道的位置已經坐了人,那人帶著寬沿的帽子,他放好行李說︰「借過。」
對方縮縮身子讓他進去,他坐下,拉下遮光板,閉上眼楮,可鼻尖卻躥進一股熟悉氣息。
他擰眉,睜開眼楮,微微轉身。
身旁的人亦轉身,背對他,古天昂皺眉,伸手摘掉那頂帽子,看到一張笑咪咪的臉轉過來。
他低罵一聲該死,卻用力抓過人狠狠吻住。
不問她為什麼想通了,他只知道她來了,心就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