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娘娘歿了?」
第一個發出驚呼聲的是秀珠,因為這個消息真是太突然了。
寶珠和明珠這才反應過來,搶著問話。
「是真的嗎?」
「娘娘是怎麼死的?」
前來傳話的馬福低斥一聲。「這麼大的事誰敢亂說?只知道是失足落水,救上來時已經沒氣了。」
坐在椅上的徐敏同樣驚呆了。
王妃死了?真的是女乃娘干的嗎?或者只是意外?
打從御馬房回來之後,她就一直在等女乃娘到來,不過始終沒等到人,徐敏也無法肯定凶手到底是不是女乃娘,只是自己當時不在房里休息,而是出現在後寢宮,行色匆匆的模樣確實太可疑了。
萬一凶手真的是女乃娘,該說出來嗎?還有她又為何要置王妃于死地?世子若知道最親近、也最疼愛他的女乃娘,就是害死自己生母的凶手,要他情何以堪?
包何況還同時失去兩個娘,沒有媽媽的孩子真是太可憐了,他小小的心靈會不會從此墜入扭曲黑暗的世界,就跟自己一樣,覺得被人背叛、出賣,再也不敢相信別人了?
「徐夫人,千歲請你馬上到前寢宮一趟。」馬福轉向徐敏說道。
徐敏怔了怔,才回過神來。「靈堂設在前寢宮?」
「不!娘娘的靈堂自然是設在後寢宮,只不過……」他吞吞吐吐地說。
她有些困惑。「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娘娘的死因恐怕……不是失足落水那麼簡單,所以……千歲想請徐夫人過去問個清楚。」馬福不敢泄漏太多。
聞言,秀珠有些不解。「那干咱們夫人什麼事?」
他含糊地帶過。「總而言之,徐夫人就跟小的走一趟。」
「我知道了。」既來之、則安之,徐敏昂起下巴說道。
于是,徐敏坐上軟轎,跟著馬福來到前寢宮,不過才到那兒,馬上有奴才來報,要他們立刻轉往審理所。
審理所?她大略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可為何要去那里?
當軟轎來到位于王府西側的縱向建築群,共有坐西朝東的六座院落,各院落前廳、後廳各三間,以及廂房數間,也就是審理、典膳、奉祀、典寶、良醫和正工六所,平常處理王府禮儀和日常事務的地方。
「……徐夫人請下轎。」馬福的聲音把她的思緒拉回來。
徐敏步下軟轎,被帶進了審理所,走進其中一間前廳,就看到元禮已經坐在主位,兩旁還站著幾名穿著官服的人,其中之一便是長史劉墉,她對此人並無好印象,加上眼前這個陣仗看起來像是要審問犯人,不禁提高警覺。
「奴婢見過千歲。」在外人面前禮不可廢,不能隨便。
「嗯。」元禮用眼神安撫。「不必害怕,待會兒不管審理正問你什麼,你只要據實回答就夠了。」
她頷了下螓首。「奴婢明白。」
元禮瞥了審理正一眼。「問吧!」
「是。」審理正跟劉墉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捻了捻下巴的胡子。「今天未時左右,徐夫人是否到過後寢宮?」
終究還是被人看見了,如果否認,反而顯得心虛,更何況她又沒做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沒什麼不能承認的。
「確實去過。」徐敏老實地說。
審理正倒沒想到她回答得這麼干脆。「去做什麼?」
「奴婢原本只是在幫金寶洗澡……」
「金寶?」他納悶地問。
她覷了下審理正。「就是奴婢目前騎的那匹馬的名字,幫它洗好澡之後,一時心癢,就騎了它出去,想說跑一圈就回來,誰知路上一時分神,讓金寶跑進了後寢宮里頭,等到奴婢發現,擔心會遭到娘娘責罰,就想趁還沒有人注意到趕緊離開,想不到還是被人看到了。」
「你竟敢在千歲面前撒謊!」審理正厲聲斥道。
徐敏下意識地望向元禮,見他神色凝肅,似乎也同樣不相信自己的說法。「奴婢說的全是真話。」
「可是根據丁嬤嬤的描述,她說徐夫人把馬騎進後寢宮之後,接著下馬,跟著人就跑進花園,沒過多久又奔出來,然後騎著馬離開……」他一一戳破謊言。
「她所言可都是真的?」
她心口一沉,原來有人從頭到尾都看到了。
「她說得一點都沒錯……當奴婢發現自己跑到不該來的地方,原本想要馬上離開的,可是又想既然來了,不如就順道看看花園長什麼樣子,听說後寢宮的花園是王府里頭最美的……」
元禮嗓音一緊。「除非馬匹失控,否則不可能不听主人的指示,沒有命令,它只會停留在原地吃草或休息。」
聞言,徐敏和他四目相望,對于熟悉馬匹的人來說,這個謊言編得太爛了,一下子就被拆穿。
「你到底去後寢宮做什麼?」他不認為這丫頭行事會如此莽撞,更不會主動挑釁,也別說在沒有通報之下就騎著馬闖進去,一定另有原因,只是不肯說罷了。
這個男人是在懷疑她嗎?
「奴婢只是去騎馬。」她淡淡地回道。
審理正介入兩人的對話當中。「那麼又為何跑進花園中?」
「剛才不是說了,只是想看一眼它有多美,不過又擔心會被人看到,很快地就離開了。」徐敏小心應對。
直到這時,劉墉才又開口。「你跑進花園不久,娘娘正好就出事,原以為是失足落水,不過經過再三推敲,有可能是被人推下池子,其中以你的嫌疑最大。」
徐敏冷冷地看向對方。「有誰親眼看到奴婢把娘娘推進池子里?奴婢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替人背黑鍋。」
「你曾經挨過娘娘的耳光,還記得當時對娘娘說了什麼嗎?」劉墉冷笑一聲,他可是調查得一清二楚,就等著哪一天能派上用場。
「你說‘娘娘這一巴掌,奴婢記住了’,當時有不少人听見,也因此讓你懷恨在心,正好看到娘娘一個人站在橋上,索性就把她推下去。」
「還不快從實招來!」審理正高聲喝道。
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奴婢什麼也沒做。」
看來太過幸福恩愛的日子讓自己喪失警覺性,降低了該有的危機意識,也忘了生存的本能,才會讓「怪物」找到下手的機會,看著劉墉張開獠牙,就等著將她撕裂,徐敏必須盡快得到武器,才能展開反擊。
「那麼你在花園里可有听到什麼或看到什麼?」元禮相信她是清白的,之所以不肯說實話,恐怕是另有陳情。
聞言,徐敏目光動搖了下,也讓他確信自己猜測的沒錯。「沒有,奴婢什麼也沒聰到,什麼也沒看到。」
因為在場有劉墉在,對于這位長史,徐敏可沒有半點好感,加上審理正和他根本就是一丘之貉,更不能輕易把實情說出口,萬一真是女乃娘所為,為了世子著想,最好不要把事情鬧大,盡可能瞞著,能私下解決最好。
元禮走向她,一把扣住徐敏的手腕。「不許騙我!」
「奴婢不敢欺騙千歲。」她現在還不能說。
他握住徐敏另一只手腕。「你以為瞞得過我嗎?你明明知道什麼,卻不肯說,到底是為什麼?」
「奴婢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她堅決不肯透露。
「你……」元禮為之氣結。
就在這當口,有奴才前來稟報,靈堂已經布置完成,也請來寺里的師父誦經,請千歲立刻前往主持儀式。
「我這就過去。」他深吸了口氣說。
劉墉不甘心就這麼放徐敏回去,凡是擾亂王府禮制規矩者都必須嚴懲以儆效尤,于是向審理正使了一個眼色,對方會意過來,拱手說道——
「啟稟千歲,尚未查明真相之前,不能讓徐夫人回西三所,不如今晚就讓她暫時住在廂房中,明天再繼續。」
元禮自然不肯答應。「待明天再傳她來問話便是。」
「千歲若是有心偏袓,娘娘在地下有知,只怕也會無法瞑目,更是難杜悠悠眾口,還請千歲三思。」劉墉自認說得合情合理,令人無法反駁。
他嗤笑一聲。「听你的口氣,好像斷定她就是凶手。」
「下官不敢,只不過徐夫人似乎有所隱瞞,卻是不爭的事實。」只要抓到小小的把柄,就不信她不招。
「為了世子,應當早日厘清娘娘的死因。」
聞言,元禮不由得朝徐敏瞥了一眼,心想或許她真有難言之隱,不方便當著其他人的面說,明天兩人有機會獨處,說不定就會松口。
「好吧,就安排住在廂房內,記著,她可不是犯人,茶水點心,樣樣不能少,都給我小心伺候著。」他囑咐過後才離開。
徐敏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難免也有些心慌。
其實她根本不必為了保護別人而害了自己,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根本不像是她會做的,但最後還是做了。
如今只希望王妃真是意外落水,不是被人害死。
就這樣,徐敏一整個晚上時睡時醒,早上起來,覺得頭有些脹。
簡單地吃過東西,她一個人坐在廂房內,由于昨天太混亂,經過一夜的沈澱,她相信元禮生氣不是懷疑自己就是害死王妃的凶手,而是發現自己撒謊,而且不管如何逼問,又不肯說實話的緣故。
徐敏不禁趴在桌上,嘆了口氣。
「等元禮來了,還是趕快告訴他實話好了。」她不希望有任何誤會橫梗在兩人之間。
接下來,她迷迷糊糊不小心睡著了,不知睡了多久,才被一個陌生的婢女叫醒。
「請徐夫人到前廳。」
她揉了揉太陽穴。「什麼時辰了?」
「就快午時了。」婢女回道。
于是,徐敏跟著對方來到前廳,只見廳內的主位上坐著審理正、副,連劉墉也在座,卻不見元禮的人影。
「千歲呢?」
審理正端起架子。「打從一早到現在,高闇府內大大小小闢員皆來跟娘娘上香祭拜吊唁,只怕千歲今天都不克前來,自然由本官來審問。」
徐敏太了解他們此刻的眼神,見元禮不在場,一個個都擺起官威,似乎已經未審先判,非把她定罪不可……
「還不跪下!」審理副喝道。
徐敏目光不馴地瞪著坐在審理正旁邊的官員,當官的還真是同一張嘴臉,讓人惡心想吐,看來這些「怪物」已經等不及要虐她了。
審理正朝站在一旁听候吩咐,兩名身材有些分量的嬤嬤說︰「讓她跪下!」
「大人叫你跪下,就快點跪下!」兩名嬤嬤硬是將徐敏壓在地上,她的力氣比不過人家,不想皮肉受苦,只好照做。
審理正低哼一聲。「徐氏,本官再問你一次,昨天下午,為何會到後寢宮?」
「騎馬路過。」已經不再稱呼徐夫人,改叫徐氏了,徐敏在心中冷笑。
劉墉就是不喜歡她的眼神,太過直接尖銳,也不夠謙卑,更沒有身為妾媵該有的溫順姿態,王府的禮制規矩早晚會毀在她的手上,得徹底管教,讓她明白自己的身分才行。
「是不是你把娘娘推進池子里的?」
「當然不是。」徐敏嬌斥一聲,別想把罪名賴在自己身上。
「本官倒認為你是專程到後寢宮,知道娘娘人在花園,身邊又沒有婢女在,所以乘機將她推進池子……」審理正拍了下座椅扶手。
「快點從實招來!」
「奴婢說的都是實話。」徐敏無畏地直視他們。
審理副哼笑地說︰「看來她是不肯招了。」
「或許給她一點苦頭吃,就會老老實實的招了。」劉墉意有所指地說。
聞言,徐敏一臉警戒地瞪著他們。「你們想做什麼?」
難道是打算動用私刑,來個屈打成招嗎?
「將徐氏重杖十大板!」審理正下令。
兩個嬤嬤將徐敏按趴在地上,讓她不禁大驚失色。「放開我!放開我!」
一名在審理所負責用刑的僕役拿了支長條狀的板子,朝徐敏的打下去,痛得她叫出聲來,不過她馬上咬緊牙關,不許自己示弱,更不許自己掉半滴眼淚,比起從小到大經歷過的暴力行為,這真的算不了什麼,也絕不會低頭。
元禮,希望他快點來救她。
突然之間,她被冷水給潑醒,才知道自己暈過去了。
審理正斥喝一聲。「還不快招!」
「不是我……沒什麼好招的……」徐敏趴在地上,氣若游絲地說。
「這可怎麼辦?」他偏頭問劉墉。
劉墉鄙夷地看著趴在地上,狀極狼狽的徐敏。
「那就再打十大板,就看她嘴硬到什麼時候?」
「再打!」審理正又下令了。
就算真的不幸gameover了,她也不會開口求饒或屈服,說什麼都要保住最後一絲尊嚴,光榮的退場。
待徐敏再度暈厥過去,就被兩名嬤嬤抬回廂房,丟在床上,元禮因為忙著葬禮以及應付前來祭拜的官員,始終抽不出空,對于審理所發生的事自然也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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