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喜妾 第5章(1)
作者︰寄秋

打不過不會跑呀!又不是傻子會乖乖挨罰,什麼規矩不規矩的,保住命再說,邵小蓉在院子里東奔西跑,跑得喘噓噓。

人家是人多勢強,她是單槍匹馬,打起來可想而知是雞蛋踫石頭,穩死的,她當然沒二話地撒腿就跑,哪管後頭喊「站住」的聲音此起彼落。

淚奔。

邵小蓉邊跑邊回頭看,她跑S型,一下子東,一下子西的亂竄,見橋跨橋,見石頭跳石頭,見到低矮樹干就鑽過去,完全是兔子跑法,讓人模不著她下一步會往哪去。

被甩得老遠的婆子、丫頭個個面色發白,氣喘吁吁,一個扶一個追得上氣不接下氣,有的還絆了腳跌得一身泥,鼻青臉腫地干囔,就是沒有一個能追上身手轎健的小女人。

不過邵小蓉也不比她們強到哪去,她借用的這具身體也挺沒用的,雖然她用心調理過,每天伸伸腿、拉拉筋、做仰臥起坐,可是時日短未見成效,跑得急了還是快喘不過氣來,整個胸腔好像要爆開似的。

要再鍛煉、再鍛煉呀!起碼要練到人家刀子砍不到她,跑個一、二十里路還能喘氣。

什麼都不重要,保命為第一。

邵小蓉終于跑進秋錦院,見到救星。

「大……大爺,你老……老婆好狠心,她要挖……我的眼楮,你快一……一振夫綱……你……不行了,讓我先喘口氣……我快快累死了。」

她果然不適合當長跑健將,多來幾回她準會暴斃。

「你說什麼?誰不行了?」趙無眠面色微沉,聲音略低,對她不合宜的言行舉止似有不悅,但幽黑的眸底一閃笑意。

他來到屋外看見她亂無章法的橫沖直撞,似是山里的猴兒有路就跑,無路便自個兒開出道來,再大聲呼救,讓有意想害她的人先背個黑鍋。

而以席夢芝的作風,她呼喊的並非不可能,當了一年多的大少女乃女乃,席夢芝手上沾的血還真是不少。

「是大少女乃女乃,我說快了,沒個規矩,我願自罰抄寫佛經一百遍。」緩了口氣後,她話也說得流利了。

往生淨土神咒也是佛經之一,全文五十九字,寫一百遍不用一個時辰。

「你倒是狡猾,先罰自己免得挨皮肉痛。」他長指往她眉心一戳,接著不自覺地往微亂雲絲一撫,將散落白玉面頰的發絲勾至她耳後。

他其實沒有想過自己會有此動作,只是覺得她滿頭亂發看了礙眼,自然而然伸手一撥。

沒氣了。

趙無眠的無心之舉他不以為然,邵小蓉滿心只想保命也沒意識到這舉止有些親昵,但落在旁人眼中卻是異于尋常,令人不敢置信。

暗喊了聲槽的柳公謹有意無意地移動身軀,擋住邵小蓉嬌柔身影。太過顯眼對她沒好處,只會招來更多的妒恨。

後腳來到,正巧見到這一冪的席夢芝是火上加火。向來謙謙有禮的夫婿幾時對她有過此時的溫柔,他對她一向是以禮相待,甚至冷淡,不管人前人後都不肯握她的手,連句溫言軟語也吝借︰而他今天居然當著她的面對一名小妾展現為人夫的柔情,不怕傷她心的流露出絲絲憐借,四目相望間彷佛傳著情意,他們將她置于何地?!

「我的好大爺,你可要保住我,大少女乃女乃的火氣看起來並不小,別讓她的火往我身上燒。」他可千萬挺住,別敗給河東獅吼,不然她以後的日子就難過了。

「怕了?」他取笑。

「怕死了。」貓有九條命,人只有一條,會怕才是理所當然。

「那你還敢招惹她。」自找死路怨不得人。

無辜至極的邵小蓉小聲喊冤,「天地良心呀!純屬巧合,我躲她都來不及,哪有膽子自己往刀尖上撞。」

入府月余,她真的閃得很徹底,一次也沒踫上病秧子夫君的正妻,秋錦院里里外外的下人她都混個臉熟,送金送銀送吃食的上下打點,讓他們一有風吹草動趕緊知會她。

丙然好人緣是要經營的,她現在是人人稱替的邵姨娘,人美心好,照顧起生病的大少爺真是沒話說的無微不至。

親手喂藥,親自睡在榻前伺候,不喊苦,不喊累,不叫聲委屈,凡事為病人為主,他想喝粥她絕不上干飯,念著喝魚湯她馬上洗手做葵湯,用上三個時辰熬出又香又濃的魚湯。

瞧她一接手,瘦得可以模到骨頭的大少爺都長肉了,手指一壓有彈性,臉色也不再蒼白發青,多虧她的細心照顧才能養回一個美男。

所以說該做的事她全做了,不該做的一樣也沒做……呃!爬牆偷溜例外,反正對于大少女乃女乃她是能閃就閃,能避就避,絕不找死地出現她面前,讓她想起還有個小三要對付。

以美色惑主她自認姿色不夠,勻引、下藥、爬床鋪她通通不屑,這樣她還不夠證明她的清白嗎?

「那你做了什麼?」肯定不是好事。

邵小蓉眼神閃爍地干笑。「我走錯了路,不小心走到芙蓉院,狹路相逢。」

走錯路?趙無眠暗笑一聲,直接點明,「又想出府?」她真是學不乖。

「犯人才被關在高牆中好不好,我又沒犯法,干麼要被關起來!侯府很大是沒錯,但外面的世界更大,終其一生也走不完。」只有井底之蛙才不想出井,坐井觀天就很滿足。

犯人才被關在高牆中……這論調听來很新奇。深覺有意思的柳公謹,兩眼微微發亮。外面的世界的確很大,有鴻鵠之志的人都想往外飛,她的想法很大膽,與他不謀而合,但是他有找到知音人的快慰,好友卻肯定不認同。

「你……」

「你給我過來,跪下。」

趙無眠薄抿的唇片剛一輕啟,嬌蠻習橫的女子嗓音如含著刀片般狠厲襲來,令人發寒。

「大爺……」邵小蓉一臉可憐地拉拉吉祥紋暗銀色錦服袖子,羽睫如碟翅般眨呀眨,接著用口型對趙無眠撒嬌,「別讓我跪,我膝蓋疼。」

這個膽大的,這時候還敢耍她那些小伎倆。「一邊待著去,少開口。」他不想失手抒斷她皓白頸子。

「謝大爺,待會我給你捶捶背。」她賣乖地躲到兩個大男人身後。

她盡量把自個兒縮小到無形,好讓人遺忘她還在這里,雖然有點困難︰「哼!」趙無眠輕哼。

「呵!」柳公謹輕笑。

這個話定真是夠諂媚了,還會見風轉舵。

「沒听見我的話嗎?還是要我命人用長棍打出來。」這賤蹄子以為躲著不露面她就會放過她,未免太天真了。

「夫人莫要為了一名小妾勞心傷神的,她做錯了事,就罰她抄寫佛經吧!我身子弱,怕是藥石難斷,就當是為我祈福延壽。」趙無眠掩著唇輕咳,面色溫煦得宛如春陽,沒人察覺墨黑似夜的深瞳中閃過一厭惡和不耐煩。

每個人都說他命不長了,睜大眼楮等著那一天。

「你問都不問她冒犯了我什麼,你就不怕寒了我的心嗎?為了個小妾和我過不去,你認為值不值得!」席夢芝的語氣中有不甘心的怒氣。

身為征南將軍席復久的嫡次女,打小被捧在手掌心上的她從未受過氣,為誰忍氣吞聲伏低做小,她沒嫌棄他是非嫡出的庶子,下嫁于他已經很委屈,他應該處處順著她才對!

「夫人也曉得她是老太君千中選一的沖喜對象,生辰八字正好沖掉我的病氣,你看我這些時日的氣色是不是好多了,也能下床到院子走一會兒,看在她沖喜的功勞下,有再大的過錯就抵了吧!你總不會希望我再病得下不了床。」他捂著胸口輕喘,似乎站久了有些力不從心。

演戲也要有人配合,醫術過人的柳公謹馬上挽起「病人」的袖口把脈,眉頭輕顰,神色嚴肅。

「你就護著她,只管拿老太君來壓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因為我喊侯爺夫人一聲姑女乃女乃,老太君就偏心,不喜歡我,認為我和姑女乃女乃一樣是個狠心的,容不下丈夫有其它女人——」她做錯了什麼,只不過多攀上一門親戚。

席夢芝的姑姑席雁雲嫁給和親王朱德昭為側妃,借著這層關系她才和侯爺夫人走得近,自己人幫自己人,她才能順利進入侯府,與自個兒看中的男人共結秦晉之好。

老太君厭憎她的緣故是她丈夫的親生母親姓曲,出自老夫人的娘家,曲側妃的早逝又與侯爺夫人有所奈連,所以她是被遷怒了。

可上一代的恩怨情仇與她有什麼干系,她嫁迸來的時候曲側妃已經沒了,她依靠侯爺夫人何錯之有,再說庶出子女都歸嫡母所管,她孝順侯爺夫人是誰也說不得的天經地義。

「我明白你是肚量大的好賢妻,自是不會爭風吃醏,我讓小蓉給你賠個不是,此事就算揭過。」他內心冷笑,她不心狠?那就不會揪著小妾一點錯處不放。

肚量大的好賢妻?此話一出,大少女乃女乃淹到頭頂的妒意都得壓下去。邵小蓉躲在後頭偷笑,這病秧子果然是月復黑的,不用刀劍也能殺得人遍體轔傷。

推他去當擋箭睥真是太明智了,反正他本就該擺平自己的女人,她都要佩服自己的急智了。

下唇輕咬,怒火中燒的席夢芝緊握綾羅帕子。「用她一雙眼楮賠罪吧!賊溜溜的我不喜歡。」

「沒了雙眼她如何伺候我?夫人的要求太為難人了。」不退讓的趙無眠笑得和善,目光柔似春水。

她冷哼,因妒恨而陰沉的美貌容顏覆著冰霜。「夫君不說她八字好嗎?足以替你沖去病氣,那麼留著她一條命也就是我心慈了,要眼楮何用,只是讓這獐頭鼠目的女人鬼鬼崇祟地四下打探。」

她獐頭鼠目?姓席的女人才兩眼長歪了,她每日用銅鏡照面都覺得秀色可餐,尤其是這雙水霧蒙蒙的杏眸生得最好!邵小蓉在心里抱屈。

十五、六歲的姑娘家都生得像花兒一樣好看,何況她這具身體的主人真的是水養出來的嬌女敕,眉目如畫,秋水般的水瞳燦亮,瓊鼻小巧朱唇染丹,討人喜歡的鵝蛋臉,活月兌月兌是小美人。

趙無眠輕笑著將躲在身後的小女人往前推。「那麼夫人就挖眼吧!但從今日起由夫人親自照料為夫的飲食起居,侍奉湯藥、擦澡、清理穢物,片刻不離的隨侍左右,我讓人把你的東西搬進秋錦院,滿屋子的藥味就要夫人委屈了。」

小土撥鼠乍听正掙扎著,在看到大少女乃女乃花容失色的樣子時,她頓時明白他的用意,原來這里還有個更沒用的,只能共富貴,無法共患難,半點苦也吃不得,享福為第一。

「你……你說什麼?要我一個出身將軍府的正妻去做這些圬穢的活,太過分了……」她十指縴縴不沾陽春水,哪需要做這些粗鄙事兒,秋錦院里外十來個服侍的丫頭、小廝全死光了不成?!自視甚高的嬌嬌女自是不肯拉段伺候人,即使是她拜過堂的丈夫,淨白的手只用來彈琴作畫。

「她是妾,你是妻,她正在做著你該做的事,身為妻子的你本該打理為夫的瑣事,你是拜過祖宗睥位的,就連將軍府也是講理的,妻子侍奉夫婿乃人之倫常。」

出身將軍府很得意嗎,如果那件事能成,她將比庶民還不如。

瞪著眼,席夢芝久久說不出話來,滿月復怒火無處宣泄,直到有玲瓏心思的貼身丫鬟芳沁輕扯了她一下,小聲在她耳邊說了一句,「大少女乃女乃勿動怒,好日子還長得很,別因小失大。」

是呀!她的好日子還長得很,何必為了這點小事計較,來日方長,總有整治那賤蹄子的機會!席夢芝忍住怒氣,冷冷命令。

「跪著磕二十個響頭我就饒恕她對我的不敬。」小懲一番,後頭的「福分」先記著。

什麼?「二十個響頭……」她不磕破頭才怪。邵小蓉的小臉糾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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