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疑惑不解時,房門被推了開來。
是簡維政。
「唷?你醒啦?」他漾出笑容,手上還提著一袋像是食物的東西,「我還以為你會睡到明天早上。」
她一臉困惑,情緒還留在那段可怕的夢境里。
「怎麼了?」他拉來椅子,坐到床邊,不忘伸手模了模她的臉頰,「干麼露出這種表情?」
余曼青回過神來,眨了眨眼,「我……沒回去嗎?」
「回去?回家嗎?」簡維政眉頭一蹙,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你昏倒了,倒在診間外面。你不記得?」
她怎麼可能不記得?只是就在三十秒前,她還悲痛的以為自己又要再度失去這個最愛的男人……
她忍不住對著他張開雙手。
「怎麼啦?一醒來就這麼熱情?」他意會的傾身將她擁入懷里。
「沒有,」她搖搖頭,蹭著他結實的胸膛,幾乎就要哭出來,「作了惡夢而已……」
他低笑一聲,輕撫著她的發絲道︰「傻瓜,都有喜了還作什麼惡夢。」
一听,她渾身一僵,略微退開了些,驚愕地看著他。
「你說……有喜?」
「是啊,」他露齒而笑,捏捏她的臉頰,「醫生說你懷孕三個月了,你自己完全沒發現?」
她只是張著嘴,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他還說你太累了、又沒好好補充營養,才會突然昏倒。」語畢,他不免感到有些自責。
妻子肯定是忙于照顧生病的他,才會徹底忽略了自己的身體狀況。
好半晌,余曼青終于回神。
仔細回想,她的月事似乎真的很久沒來報到了,加上這幾個月來,她滿腦子都在想著維政的治療進展,根本沒想過自己。
老天!她居然這麼大意?!
「那、小孩呢?小孩有沒有怎麼樣?」沒有好好休息就算了,她還沒有按日補充營養,甚至還讓自己昏倒!
見她驚慌失措,簡維政握緊了她的手,柔聲道︰「放心,胎兒的狀況很好,好得不得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放松心情、每天吃得好睡得飽,這樣就夠了。」
听了他的話,余曼青這才松口氣,萬一胎兒出了什麼狀況,她該怎麼面對自己、面對維政?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她又問。
「我剛才問過醫生了,他說你只是過度疲勞而已,只要醒來了就可以出院。」
「真的嗎?」她終于露出了微笑。
「這麼急著想出院?」他彈了下她的額頭,忍俊不禁,「我本來還以為要在醫院伺候你幾天呢。」
「不,我受夠醫院了。」
在經歷了這麼多之後,她鄭重地表達出自己的厭惡。
一回到家,陣陣食物的香氣撲鼻而來。
「哇,好香!」
余曼青月兌下鞋子,立刻發出贊嘆,「是媽煮的嗎?」
「當然。」簡維政跟隨在後,「她一听說你懷孕,馬上跑去黃昏市場買了一堆東西,說要煮一大桌好料的讓你補補身體。」
「雖然是一大桌,可是我的胃也裝不下啊……」她模著自己的肚子苦笑。
這句話卻讓簡維政想起了什麼。
「話說回來,這次你怎麼完全沒有孕吐的反應?」
她愣了愣。是呀,為什麼沒有?懷喬喬的時候她簡直吐慘了,吐得昏天暗地、吐得生不如死。
「大概是老二比較貼心?」她聳聳肩,露出了溫潤的微笑。
「哎呀!你們終于回來了。」
姚美玉的聲音突然傳來,她穿著圍裙從廚房里走出,臉上的笑容燦爛得可比一朵盛開的牡丹。
「媽。」余曼青叫了她一聲。
「來來來,菜都煮好了,快點趁熱吃。」
「不好意思,還讓您張羅這麼多……」
「欸,客套什麼?」姚美玉走上前,熱烈地挽著她的手就往飯廳里走,「你吃吃看合不合口味,全都是我的拿手菜喔!」
「既然是媽的拿手菜,那我可要仔細嘗一嘗了。」
「哎唷,跟你的蔚藝比起來,我還差得遠呢!」
見兩個女人熱絡地走進了廚房,簡維政頓時哭笑不得。
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突然變成空氣了?如果他的記憶還算可靠的話,他不是今天才被宣布徹底痊愈嗎?怎麼他老媽好像一副沒這事情一樣?
「對了,喬喬呢?」他問。
「她很乖,自己在房間里玩積木。」邊說著,姚美玉邊解下了圍裙,「你們先吃,我去帶她出來。」
「沒關系,我來就好,你們聊。」他笑了笑,轉身徑自走向女兒的房間。
當他打開房門,看見可愛的女兒坐在地上玩耍,那一瞬間,他的內心突然泛起一陣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感動。
僅是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家里的氣氛卻是天壤之別。
當初每晚下班回來,他所面對的是滿屋子的死寂,沒有笑聲、沒有溫暖,妻子看他的眼神是憎恨,而女兒看他的眼神則是陌生。
那時候的他真的很痛苦,卻不知道該怎麼排解那樣的苦楚,只能夜夜買醉,然後過著過一天算一天的日子……
「爸比?」
女兒稚女敕的叫喚將他拉回了神。
「嗯?」他展開一抹柔和的笑容,彎身一把將女兒抱起,「阿嬤煮了好多好好吃的菜,你要吃嗎?」
「要!喬喬要七??」簡若喬點點頭,口齒不清地應道。
「那好,喬喬今天要吃很多很多、要吃很飽很飽喔!」一邊說著,他熄了房間的燈,抱著女兒往廚房走去。
晚餐過後,余曼青從冰箱里拿出前一夜就準備好的甜餡,四個人就這麼圍在餐桌前,捏出了一堆歪七扭八的月餅。
月餅的外觀很糟糕,可卻是她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月餅。
她曾經懷疑過、困惑過,會不會那段不堪的人生只是一段又臭又長的惡夢?可轉念想想,夢或許可以很長,但是廚藝並不會從天而降。
或許老天爺真的听見了她的懺悔吧?才會讓她在死去後又活了過來,雖然是拉回了十多年。
不過,這樣挺好的,不是嗎?
重新走過一回,她終于學會了滿足,學會了珍惜,學會了付出;她終于知道真正愛她的人其實一直都在身邊。
思緒至此,她不自覺地瞟向親愛的丈夫,他正咧嘴笑著,指導女兒如何將甜餡搓成一顆圓。
她不覺揚起唇角。
是了,這就是甜蜜的圓滿,她已經什麼都不缺了。
尾聲
看著那扇幾乎已經被她塵封在記憶里的門扉,余曼青顯得扭捏又神經兮兮。
「你干麼?」
簡維政停好車,牽著女兒跟了上來,卻看見她杵在門前,渾身長蟲似地焦躁不安。
他的聲音讓她回神,明顯嚇了一跳。
「喔,沒有……」她有些茫然地搖搖頭。
「你又跟你媽吵架了?」
她只有在拉不下臉、卻又必須放段的時候才會露出這樣的姿態,不過今天的癥狀似乎加劇了些?
余曼青干笑,支吾道︰「這很復雜,我很難跟你解釋。」
在她的記憶里,父母早就已經上了天堂,而這棟透天別墅在父母辭世之後,她便以最快的速度賣給了一對年輕的新婚夫妻。
總而言之,她需要心理準備面對父母。
簡維政靜靜地睇著她,若有所思了一會。
「還是你想要改天再來?」他提議。
「不,不用了。這樣就好,我只是……只是……唉,算了。」她放棄掙扎了,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
思及此,她像是豁出去般按下門鈴,然後表情活像是等著手榴彈爆炸,那模樣逗得簡維政發笑。
「笑什麼啦?」她狠狠瞪了他一眼。
「誰教你的表情太夸——」
門在這時被打了開來,簡維政立刻將語尾吞了回去。
余曼青的母親就站在門後,一臉詫異。「咦?怎麼突然過來了?!」
余母顯得又驚又喜,趕緊退身讓他們進門,「要回來也不先打個電話,家里也沒什麼好東西可以招待你們。」
余曼青卻僵在那兒,彷佛時空跟著她一起凝結。
她原本以為事情可以很容易,以為自己可以笑一笑,打聲招呼,然後踏進門,就像以前一樣,坐在客廳聊聊彼此的近況、聊聊鄰居、聊聊維政的事業最近發展得怎麼樣。
可是她辦不到。
她就像個孩子一樣,突然迸出眼淚,嚇壞了現場另外兩個人。
「你、你怎麼突然哭啦?」余母瞠大眼楮,錯愕地看著女兒。
「媽!」
一個箭步上前,余曼青張手緊緊抱住母親,心中滿是懊悔。
她想起自己有生以來,從來就沒有好好愛過自己的雙親,可他們卻疼她疼了一輩子。
她想起自己以前總是嫌他們嘮叨,嫌他們多事;日子得意的時候不會想過要回來看看他們,永遠只有受了傷、需要後盾的時候才會回到這個家。
她也想起自己在雙親的喪禮上有多麼悔恨。
他們幾乎是同時離開人世,父親是因為急性腎衰竭死亡,接著母親因為過度傷心,沒多久也因為突發性心髒病而辭世。
案親離世的哀傷都還沒平復,母親就跟著走了。
她連彌補過錯的機會都沒有。
「好了,乖,別哭了,有什麼事情慢慢說,嗯?」余母溫柔地模著她的頭,同時向一旁的簡維政投以困惑的目光。
簡維政只是聳聳肩。「大概是因為孕婦的情緒比較不穩定吧?」
余母一愣。「孕婦……等等,你是說——」
余曼青這才退開,抹去眼淚,破涕為笑,「嗯,我懷第二胎了,本來打算等一下同時告訴你和爸的。」
余母又驚又喜地說︰「那你還站在這里干什麼?還不進來坐著休息?!」
進門後,余曼青從提袋里拿出一只紙盒交給母親,「這是我做的月餅,很好吃喔!」
「你?」余母皺眉,「你會做月餅?!」
「嗯哼。」她眉毛一挑,故意擺出驕傲的嘴臉。
「她現在會做的東西可多了。」簡維政插話。
「我的媽,」余母發出了驚嘆,「你是誰呀?你是我女兒嗎?」
簡維政听了壓低嗓子,湊到了岳母的耳邊,低聲道︰「其實我也懷疑過她不是我老婆,是外星人住在她的身體里面。」
「我听到了唷。」她瞠大雙目,白了他一眼,嬌嗔地發出警告,卻在下一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看著眼前的摯愛和親人,余曼青感到萬分感謝,也終于成功實現她上輩子最後所發的誓——
下輩子,我一定要做一個好妻子、好媽媽。
——全書完
編注︰想知道還有哪些中秋月圓人團圓的美好愛情,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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