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服花妖的證明?」凌蝶听得一頭霧水。
自掩人耳目地從北境回返後,唐熾一改先前囂張的猖狂行徑,凡事低調再低調,幾乎是隱身不露面,與她在北天城里暗中來回穿梭打探各方消息。
雖然她不清是收妖究竟是怎麼回事,但一般戲曲中的道士收妖橋段她多少有些印象一一一般來說,妖精鬼怪之類的東西被消滅後,不是都會化為無形消散在空中嗎?那到底該如何提出所謂的證明?
「這還不容易,道士不都有個隨身攜帶的收妖葫蘆嗎?只要搶得那只寶器,再當看郭府當家的面證明里頭裝的是那只花妖就好啦!」唐熾賊笑道。
「是這樣嗎?」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可孫神醫不是道士啊。」喔,拐她啊!
「的確,他不是。」唐熾贊許地點頭。
「那他究竟是如何消滅那只花妖的呢?」凌蝶百思不得其解。照理來說,光會解毒是無法與那些妖精鬼怪斗法的吧?
「如果說,那只花妖,其實是個人呢?」
「咦!」出乎意料的答案,令凌蝶愣了愣。
「其實真相說穿了,不過就是一群讓巨額賞金迷昏頭的蠢才,被兜進了某人刻意編造出的謊言中,任人利用仍不自知罷了。」唐熾哼了哼,笑意轉為嘲弄︰「消滅花妖,只不過是個借口,如此而已。」
眾口飪金,三人成虎,以致如今的一言成妖,如此而已。
凌蝶望著他,臉上有看疑惑。
「主子……認識那只花妖?」
「該說是認識嗎?」唐熾淡喃,隨即不屑地嗤了聲。「就算不願承認,也改變不了事實啊……」
唐氏血脈,打從根底具有同源相殘的特性……
對此,他深信不移。
看著那張狂傲表情中不自覺淡露出的些許落冥,令凌蝶的胸口倏然微微揪緊。
他那般表情,只有在面見梅夫人時才會稍稍顯露……難不成,那只花妖對他而言,有著和梅夫人同等的重要性嗎?怎麼她從不知情呢?
「……那麼,主子現在要屬下怎麼做?」她下意識轉移話題,不願繼續在那未知的關系上打轉。
總覺得,這些內情不是她一個小小暗衛應該窺見的……有些事,還是不要知道太多比較好。
只見唐熾神色一斂,薄冷的唇角勾起一抹算計,抬手指向前方引人生目的主僕倆。
「我想,就先跟著她們,看著她們到底在計劃些什麼吧。」
這妞兒會出現在這兒,應是來探知他的死活吧,就不知此行是她自個兒的意思,抑或是那頭老狐狸的指使了。
不過,看她如此積極地追蹤孫獨行,全然沒有覓他下落的打算……若不是在多日未見他現身後便擅自將他給判死,就是在遇上孫獨行後大發花痴,直接把他的死活扔一旁不理了。
呵,無所謂,既然如此,就反借他利用一下吧。
他一直很想知道。一個成日光會思春、只想跟在男人後頭跑的女人,究竟是擁有多大能耐,能夠受到那頭老狐狸如此青睞?
表妹啊表妹,盡避使出你的渾身解數,千萬別教他失望啊。
「屬下遵令。」凌蝶恭敬道。
驀然,唐熾不動聲色一頓,隨即悠然轉身。
「那麼,本少主就先回去等你的消息了。」
「是。」
有人在跟蹤她。
凌蝶驟然止步,沉著的雙眼緊盯著前方的目標不放,周身的感知力未有絲帶松懈。
隱身暗處藏匿形跡是她身為暗衛頗為自豪的本領,但遇上對方,似乎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現在,是該出聲,還是繼續裝作不知情呢?凌蝶斂眸思索。
「你果真是命大,自北境轉一回後竟還能活看出來。」在她猶豫之際,對方已率先主動開口。「能夠察覺到我的存在,看來你的底子似乎是比我所預估的要好一些。」
凌蝶剎那間微怔,未循聲回頭,僅平靜淡道,「不知閣下有何指教?」
「我對只會賣弄風騷的賤人沒什麼好指教。」那人不屑地呼了聲。「不過,我家主子想同你見一面。」
略過前一句對自己的不堪評論,凌蝶面色微凜。
「慕容公子,是嗎?」
她雖沒听過慕容宵身旁那位少年的聲音,但此人語氣中所透露出的鄙夷,倒是令她直接聯想到那人的目光,如出一轍。
「他在前面那間茶樓等你。」再補一句︰「與你家主子有關。」
話已傳到,少年沒再多做停留地直接離去,獨留凌蝶一人待在原地。
與唐熾有關……是嗎?
這,會是陷阱嗎?
不知為何,慕容宵在人前展露的形象雖是一貫地溫文儒雅,但她總覺得那人心機甚重,尤其是對她。
畢竟,暗衛等同死士,是隨時能為侍奉之主犧牲的棋子,所以定都具有不可動搖的忠誠,可他竟是如此膽大妄為,一再地向不屬于他的她索取信任……此舉究竟是瞧不起她的能耐,抑或是別有用意?
忠誠啊……凌蝶不禁自嘲一笑。
也許,雖稱不上是死忠,但她的奴性倒真是讓唐熾給磨得挺堅定的,竟能完全不為所動呢。
話說回來,這約究竟該不該赴呢?
猶豫許久,凌蝶不由得昂首長嘆。
既然對方都已闡明是與唐熾有關,假如她沒現身的話,不知那人會在暗處動什麼手腳……
以防萬一,還是去看看吧,在她下定決心動身前進的同時,身後不遠處,一抹未引起她注意的黑影,正將她的一切反應全看在眼里。
二樓的獨立隔間內,慕容宵正素然自若地品著當季香茗,對著終于出現面前的身影報以一笑。
「你來了。」
「慕容公子特地差人找我,不知有何貴事?」沒有多余的寒暄,凌蝶冷著臉,直接切入正題。
「沒什麼,只是偶然在這座城中覷見你的身影,想親眼確定你是否真的安好……」慕容宵優雅地將手中瓷杯放回桌上,看看她的眼底滿是欣慰。「你能夠平安回返,真是太好了。」
凌蝶緘默不語,平靜無波的眸子直視著他。
「這一切,應該歸功于孫神醫吧。」他驀然輕嘆。「不過,雖是為你慶幸,可據說從不插手他人之事的孫神醫,這回之所以會破例違背自己的原則,全是因為唐熾強人所難之故。」
凌蝶微地蹙後。
「你想說什麼?」
「倘若自己沒有足夠的能力,就該認命自省,而不是逼迫他人為自己代勞,你不這麼認為嗎?」慕容宵沉聲道︰「為了一償己身後願,卻將帶不相干之人拖下水,就算孫神醫有其能耐,也無法保證不會有個萬一,可唐熾對此卻未顯絲帶顧忌,仍舊一意孤行,如此將他人之命視如草芥……這樣的人,當真有讓你繼續追隨的價值嗎?」
忽爾,凌蝶不自覺地淡然揚笑。
這疑惑,當初親身經歷的她確實感同身受;可如今卻是從另一人的口中道出,令她有種說不出的微妙感。
稍稍斂色,她淡聲道︰「不論他做出怎般萬惡不赦的決定,他仍舊是我侍奉之主,這一點慕容公子應當明白才是。」意有所指地瞟向一旁潛身暗處、對她投以怨憤視線的身影。
竭心為主鞠躬盡瘁,這是身為暗衛不可違逆的命運。
慕容宵卻是不認同地攢眉。
「我認為,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倘若慕容公子此番對談只為說服我,恕凌蝶失陪了。」同樣的結論,她不想繼續浪費時間復述。
還以為會是什麼要事……真不該來的。凌蝶暗忖。
「不管他做出怎樣的決定,你的意念仍舊不變是嗎?」慕容宵神色倏沈。「就算他登上掌門之位後意欲血洗紫陽門,你也無所謂嗎?」
血洗……凌蝶雙眸驀然一瞥。
「跟在他身旁這麼多年,你應該比任何人都還要清楚他的手段,連對待身為唯一親信的你都已是這般不堪,他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慕容宵面色凝重道︰「實不相瞞,我之所以會三番兩次找你攀談,是因為我認為你是唯一能夠阻止一切的人。」
「……阻止?」
「沒錯,阻止。」慕容宵沉重頷首。「你該明白,他是錙銖必較、有仇必報的人,你也清楚他在紫陽門中遭受到的是怎般待遇,一旦讓他掌握大權,屆時排山倒海而來的報復定是難以計量,甚至連無罪之人亦可能因他的一時興起而枉送性命啊。」
依唐熾的個性,此番可能性確實不是沒有,但一一
凌蝶僅是一逞地直視看他,不發一語。
「要想徹底根絕這場可能的世劇發生,只有一個辦法……」慕容宵肅然道︰「阻止他得到掌門令,只有這個辦法。」
掌門令?
「敢情慕容公子亦是貪生怕死之輩,故捏造莫須有之罪,欲借凌蝶之手替你除去阻礙?」凌蝶譏笑道。
「是否真屬莫須有,你該心知肚明。」慕容宵致眸,隱去眼底的真意。
「我自知能力不足,故對掌門之位從未有過一絲妄念,也定會忠誠臣服于掌門所選出的繼位者。」他抬眸,堅定地望向她。「但,唯獨唐熾,我無法認同。」
「不知凌蝶究竟何德何能,竟能得到慕容公子如此器重?」
慕容宵誠摯一笑。
「我說過,我相信你的能力。」
「喔……」凌蝶徐然垂眸沉思。
須臾,她淡然啟唇︰「那麼,不知慕容公子希望凌蝶怎麼做呢?」
「公子真信那個女人?」
密談至終,待凌蝶翻然離去後,一直沉默在旁的少年終于忍不住開口。「這個麼……」慕容宵撫額尋思。「較之于朱香琦那個蠢貨,她應該多少值得期待吧。」
原本希望能夠藉朱香琦拖住孫獨行,不讓唐熾有機會自北境生還,可嘆她對孫獨行的行蹤掌握原來也不過爾爾,因而錯失了時機。
至于這只小蝶兒……要讓她與唐熾陪葬稍嫌可惜了,可若無她又難以牽制唐熾,著實教他為難啊。
現在只希望她的罩子能放亮點,別讓無謂的忠貞之心給蒙蔽雙眼才好。要是他的魅力不足以擄獲她,他可是會很失望的啊。「公子就算不靠她,應該也有其它辦法能夠取得掌門之位吧!」
眼見主子如此器重那個不知羞恥的女人,令少年頗感不是滋味。
「光是和一群爭骨頭的瘋拘搶得頭破血流。那有什麼樂趣可言呢?」一抹精芒耀于慕容宵眼底。「要以真本事斗倒其他人,這位置也才算是坐得名副其實啊。」
對掌門之位沒有一絲妄念?那是不可能的。
不過,要他降低自己的格調,去和那些搬不上台面的家伙竟爭?別開玩笑了。
呵,那個無能的掌門算什麼?看著吧,他會以自己的方式,光明正大從七位長老手中拿到繼位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