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光十射的霓虹燈效、跌宕起伏的音樂浪潮、觥籌交錯的歡騰熱鬧、衣香鬢影的旖旎美麗,以及翩翩起舞的雙人浪漫……
做為畢業舞會的包場場地,今晚夜店「REunion」別開生面,熱鬧非凡,無論男女都急欲在大學畢業前的最後一晚留下回憶,只是這一切全都跟吳星星無關。
今晚她並非以大四畢業生的身分來到「REunion」參加舞會,而是以「鏢」連鎖保全的新進員工身分而來。
「等等,這台監視器被撞歪了,我先留在這里調整角度,煩勞前輩去監控室幫我看看畫面,再用無線電和我聯絡。」因為突然發現夜店廊道角落的監視器角度不對,原本只是來修復防盜警報系統的吳星星,立刻訓練有素地停下腳步,並將原本扛在肩上的鋁梯架好,打算攀爬上去調整。
「小姐等等,你這樣太危險了,還是讓我來吧!」原本走在前方的搭檔老章立刻回身阻止。
「這是我的職責,請您別擔心,另外請別叫我小姐,我在工作期間只是‘鏢’保全的一員,並非吳家千金。」吳星星公私分明地糾正老章,因為天生面癱,讓人很難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總是容易讓人誤會她是個冷傲自負的人。
只是做為「鏢」保全的資深員工,又幾乎看著她長大,老章又怎麼會誤會?
「可是……」老章原本還想說些什麼,卻在自家小姐平靜無波卻無比固執的目光下,瞬間沒了聲音。
唉,誰說現在的年輕人都不學無術,扛不起責任?
看看他家小姐多好哪,從小就刻苦學習武術,不過才二十二歲,就已經擁有跆拳道黑帶四段的實力,更因為想提早幫父母分憂解勞,好幾年前便開始學習各種保全專業知識,甚至不畏風吹日曬,經常和一群漢子一起接受各種鍛鏈和培訓,累積各式勤務經驗,結果一名好好的花樣少女,竟就在不知不覺中被磨練得黝黑冷硬。
此刻看看夜店中那些打扮得光鮮亮麗、個個青春洋溢的男男女女,哪個不是和小姐年紀差不多大?
可偏偏因為暑期是舉辦展覽和活動的旺季,公司人力不足,自家小姐只能放棄畢業舞會到公司支援,雖說以小姐的實力,任誰都不會懷疑她連個梯子都不會爬,但總是讓人忍不住想要心疼她那孝順勤勉、堅忍不拔的個性。
要是他家混帳兒子能有小姐的一半那該有多好……
老章感觸頗深地搖搖頭,因為深諳吳星星強烈的責任心,終于不再試圖多言,而是拿著保全公司的員工證直達夜店監控室,與吳星星一起配合調整監視器鏡頭。
監視器鏡頭很快就調整好了,只是還沒等老章走出監控室,吳星星就在步下鋁梯時踫上了麻煩。
「哇靠,這不是我們班最粗勇的黑猩猩嗎?你怎麼也來了?」
「不會吧,誰口味這麼重,會約你當舞伴,這年頭應該沒人抱得動猩猩吧?」
兩名男大學生無巧不巧就是吳星星的同班同學,而「REunion」自然也是吳星星期待已久,最後卻無緣參加的畢業舞會場地,對于無法參加畢業舞會這件事,她雖然非常失落,但還是以家業為重,只是她沒料到會那麼巧,剛好就被派到「REunion」處理狀況,更沒料到會意外巧遇班上最流里流氣的兩個人。
即使夜店內充滿濃郁的香水味,仍掩蓋不住兩人身上的酒味,也不知道這兩人是喝了多少酒?
「我是來工作的。」吳星星言簡意賅,完全不想跟醉鬼多做糾纏,點頭致意後就想扛著鋁梯離開,沒料到兩人卻突然得寸進尺地從左右兩旁抓住她。
因為畢業的喜悅加上酒精的催化,兩人的態度比平常更加肆無忌憚,甚至不懷好意。
「嘿,黑猩猩你就別自欺欺人了,其實你一直都很哈男人吧?」
「難怪你會偷偷躲在夜店角落看男人,雖然你長得又黑又丑、又粗又壯,但看在咱哥兒倆今天心情特別好的分上,就勉為其難陪你樂一樂?」
「你們——」吳星星眼中頓時升起兩簇怒火。
「我想,我的學妹並不需要你們‘勉為其難’的陪伴。」一道渾厚低醇的嗓音猝不及防自吳星星背後響起,不但瞬間打斷她的話語,更讓吳星星原本古井無波的心立刻起了波瀾。
在夜店幽暗的燈光下,就見吳星星的面癱臉蛋掠過一絲漣漪,接著她迫不及待扭頭看向後方那身材高大、氣質成熟,正迎面走來的俊帥男人。
因為長期酷愛各種戶外活動,男人的身材格外偉岸昂藏,幾乎就要填滿整條窄小的廊道,即使是夜店閃爍幽微的燈光,也遮掩不住他寬肩窄臀、猿臂蜂腰,有著俐落肌肉線條的好身材。
除此之外,男人更擁有一張英俊迷人的臉龐。
他的額頭高挺寬闊,方正的下巴透露出如軍人般正直不阿的剛毅性格,挺直的鼻更勾勒出他強悍的男人味,至于他的唇……
班上的女同學都說,那是張非常適合接吻的嘴唇,不過她並不大了解那種感覺,她只知道,自己最喜歡他那雙略微狹長深邃的黑眸,尤其是那對微微下垂,總給人一種慵懶無害、如大狗般呆萌的眼角——
而事實上,這男人也的確像是只大狗。
卻是只特別容易招蜂引蝶的大狗。
他既溫柔海派,又富有正義感,所以朋友眾多,身邊更是永遠都有位「女朋友」,兩人最初成為同學之時,她真的很討厭這種風流不羈的男人,可後來在男人一次次把她當作是鄰家小妹關照,並一次次捍衛她免于遭受他人的譏諷鄙夷後,她才意識到這男人的魅力。
即使她長得又黑又丑、又粗又壯,真的就像只黑猩猩,但在男人的眼中,她卻始終跟其他女生沒什麼不同,他總是善待身邊每一位女性,無論高矮胖瘦、美丑老幼,只因他從不以貌取人。
「學長……」吳星星眼中迸出一絲光彩,完全沒料到自己會在這里和他偶遇。她原以為錯過這場舞會後,彼此就再沒有見面的機會,沒想到……
「沒事吧?」白牧群笑容滿面地伸手模模她的發頂。
「沒事。」她有些慌亂地搖頭。
「那就好。」白牧群含笑以對,誰知下一秒,他卻猝不及防反剪住兩名男大生放在她手上的放肆咸豬手。
「啊——」兩人立刻發出慘叫,即使夜店音浪喧囂,他們依然清楚听見自己手骨被用力鉗制的聲音。
「你們倆好大的膽子,竟然借酒裝瘋,調戲女性,良心都被狗啃光了嗎?」白牧群似笑非笑,戲謔的口吻就像是在開玩笑,一點也不像是在以暴制暴。
「學長對不起!我們……我們錯了!」因為實在太痛了,兩人立刻出聲求饒。
「哦?你們哪里錯了?」白牧群依舊滿臉笑意,並沒有因為兩人的告饒而減輕握力,依舊像螃蟹對付獵物般心狠手辣。
男人天生體能優越,就該保護女人,借酒裝瘋、欺凌弱小實在是欠教訓。
「我們不該借酒裝瘋,不該口出穢言,更不該欺負黑猩……吳星星,我們真的錯了!」兩名男大生痛到臉色慘白、全身發抖,若不是顧及最後一絲男性尊嚴,恐怕早已當場痛哭流涕,實在很後悔沒在白牧群出現的時候就立即落跑。
「所以?」白牧群繼續漫不經心地看著兩人青白交錯的表情。
「吳星星對不起,剛剛全是我們的錯,請你大人大量原諒我們!」兩名男大生忙不迭向吳星星道歉,哪會不知道白牧群最吃「紳士風度」那一套。
雖說眼前這男人混到二十六歲才大學畢業,但知情的人都知道,他是先服完兵役才上大學,大三時又休學兩年用來尋找商機,籌辦事業,如今他們是畢業即失業,白牧群卻已是運動健身器材專賣店的老板,無論是社會歷練、社經地位還是實力都高人一等,他們又怎麼敢在老虎嘴上拔毛?
包別說根據內幕消息透露,白牧群還是傳說中有錢有勢的富二代!
「學妹你覺得呢?」白牧群滿意點頭,不忘先征詢吳星星的意見。
「我接受他們的道歉。」吳星星始終面無表情,壓根兒沒把兩人放在眼里,若不是學長突然出現,她仍然有辦法替自己找回公道。
「既然學妹不介意,那這件事就算了,只是你們喝得這麼醉,不妨考慮叫輛計程車早點回家。」確定可愛小學妹不介意後,白牧群這才聳聳肩,松手放人。
「好好好,我們現在馬上就搭計程車回家!」好不容易逃過一劫,兩人哪里還敢留下來惹人嫌?話才說完就立刻互相攙扶著逃之夭夭。
眼看兩個小混蛋終于滾了,白牧群這才一派輕松地和吳星星寒暄,並順勢彎腰朝她邀舞。
「我以為你不來了,幸好在這里遇到你,我有這個榮幸邀你跳支舞嗎?」
「你……要約我跳舞?」吳星星不可思議地瞪大眼。她長得又黑又丑、又粗又壯,他確定?
「當然,今天是我們的畢業舞會,不是嗎?」白牧群直起身子,挑眉一笑。說不上為什麼,他就是特別關愛班上這個最沉默寡言、孤僻冷淡的小學妹。
他承認一開始接近她,只是想弄懂面無表情的她到底都在想些什麼,但隨著時間過去,看到她就算被人嘲諷欺負,也始終處變不驚後,他就愈來愈欣賞這位與眾不同的小學妹。
眼看畢業在即,他怕之後再也踫不到面,所以今天才會這麼迫不及待地在舞會現場等待,看看是否能有機會邀請小學妹到自己的公司工作。
怦怦怦怦!
吳星星仿佛听見自己的心房綻放出無數朵美麗的玫瑰花,但隨即她也意識到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
「抱歉,我……我不能跟你去跳舞。」
「為什麼?」白牧群不解地揚眉。
當然是因為她沒有化妝打扮,更沒有減肥成功!
雖然剛剛那兩個男生的話很傷人,但有句話卻說得很對,這年頭根本沒有人抱得動猩猩,就算真的抱得動,她也會覺得難堪,尤其那個人還是他!
「因為我並不是來參加舞會,而是來工作的。」她言不由衷地用工作當逃避的借口,生平第一次慶幸自己天生面癱,又曬得夠黑,讓人完全看不出她的心虛。
「只是一支舞而已。」白牧群微微心疼地看著她身上燙得筆挺的保全制服,不禁暗自猜測她不參加畢業舞會卻急著打工的原因。
「抱歉,我真的不能擅離職守。」她蹩腳地繼續婉拒,可心情卻十分黯然。如果她不那麼黑又壯……
「這樣啊……」白牧群點頭,也不好強人所難。
吳星星沮喪低頭,誰知下一秒,一雙大掌竟突然緊箍住她的腰肢,將她整個人舉抱過頭,旋轉了一圈。
「……學長?!」她差點開口尖叫,卻不是因為驚嚇,而是驚呆了。
老天!他真的抱起她了,而且竟然這麼輕而易舉,難道他一點都不覺得她重嗎?
噢不,這根本不是重點,重點是他一定知道她有多胖了!
「學長你、你、你快放我下來!」噢,她好想死!
「既然不能擅離職守,那原地共舞總可以吧?這樣應該也算堅守崗位?」白牧群極自然地忽視她的最後一句話,臉上狡詐頑皮的笑容,就像是突然升空綻放的絢爛煙火,毫無預警奪走吳星星所有的呼吸和心跳。
剎那間,她心跳如擂,血脈賁張,眼底除了他之外,再也看不到其他東西。
「這條廊道似乎有點窄,介意我靠你近一點嗎?」因為不小心差點帶著她撞上牆壁,他只好先將她放到地上,並將大掌輕貼上她的後腰。
她怎麼可能會介意!
「可……可我並不會跳舞,所以……呃!」話才說完,她就悲慘地踩到了他,嚇得她幾乎全身僵硬。
「不要緊,放輕松。」他不以為意,笑著模模她的頭。「不會跳舞也沒關系,我們可以換個方式跳。」
她沒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如臨大敵般地低頭瞪著自己的腳,就怕一不小心又會踩到他。
「你知道企鵝父母都是怎麼保護小企鵝的嗎?」他邊說邊將她整個人抱起,並將她的兩只腳分別放到他的皮鞋上。「就是這樣,腳踩著腳就能保護小企鵝不會凍壞,但用來學習舞步似乎也不錯,你覺得呢?」他低頭笑望她,極自然地環著她的身體與她共舞,一點也不在乎四周投射而來的詫異目光。
吳星星內心震蕩,早已錯愕到完全說不出話。
老天,他竟然想出了這種辦法,難道他一點都不覺得她很重,甚至踩痛他嗎?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仔細去感覺,華爾滋的舞步其實不難。」白牧群朝她燦爛一笑,就像一個舞蹈導師盡心盡力地教導學生,坦蕩的眼神完全沒有絲毫雜質,只有享受著此刻的愉悅。
啵啵啵啵!
隨著心弦震蕩,吳星星仿佛听見心底深處有什麼東西掙月兌所有的束縛、壓抑,奮力地破土而出,萌芽出一顆顆名叫情愫的豆芽。
同窗一年,她一直很不想承認自己早已對他……
然而在這離別的前夕,她終究還是功虧一簣。
這個從初見就對她溫柔體貼的男人,終于讓她無法再自欺欺人。
「在想什麼?怎麼臉色愈繃愈緊,難道和我共舞不開心?」他環著她的腰,無預警地帶著她又轉了一個圈。
她連忙搖頭,可心中卻是無比酸楚。
如果她可以再美麗窈窕、縴柔白皙一些……就像那些總是圍繞在他身旁的漂亮女性一樣,是不是就可以更坦然地親近他?
甚至擁有他更多溫柔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