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身邊的人面對賞梅宴如臨大敵,徐卉丹卻沒有擱在心上,徐卉英就要嫁人了,如今鬧出什麼事,她也會深受其害,除非她不在意受到波及,那她自認倒霉好了。
總之,她完全不受影響,每隔五日去一趟玉寶閣,回府之前繞到聚寶齋,看一眼那個可愛的金元寶。
聚寶齋的主人一定是同好,要不怎麼會在店門口擺了一個金元寶?
徐卉丹拍了拍金元寶,隨口道︰「若是再胖一點,你就更可愛了。」
「徐姑娘嗎?」
嚇了一跳,徐卉丹很自然的往旁邊一跳,瞪著不知從何處蹦出來的男子——從他的打扮來看,應該是聚寶齋的伙計。
「徐姑娘,我家二掌櫃想請你進去喝杯茶。」
她是見過聚寶齋的二掌櫃,可是並未言明自個兒的身分。「你是不是弄錯人了?」
「徐姑娘每隔五日都會來這兒一趟,二掌櫃怎麼會弄錯人?」
「你確定我姓徐?」
「難道姑娘不姓徐嗎?」
「若我不姓徐,你家二掌櫃還是要見我嗎?」
「是,二掌櫃就是要見姑娘。」
「二賞櫃為何要見我?」
「有重要的事相告。」
二掌櫃能有什麼重要的事相告?徐卉丹肯定二掌櫃不過是個幌子,想見她的另有其人,此人知道她姓徐,必是查出她的底細,可見得不是平常人,正因為如此,她不好推辭。誰會如此費心查探她的底細?此人見她的目的何在?
隱隱約約,她似乎捕捉到一個人,可是想想又沒道理……無論如何,如此貿然與一個不知底細的人見面,又是在獨自一人的狀況下,總是不妥。
「我不是一個人,另外一個人去一元堂買桂花糕。」碧芳受不了她對這個金元寶的痴迷,每次都要嘀咕幾句,她索性派她去做其他的事。
「徐姑娘放心,小的會守在這兒,待她來了,再請她進去喝茶。」
「你認得她?」
「若想待在聚寶齋,見過一次面就必須記住對方。」
之前踏進聚寶齋時,她就感覺到這兒深不可測,沒想到連個伙計都要有對人過目不忘的本領……她想要結識的文華就是聚寶齋的主子,今日就算要見的另有其人,這也能幫助她與文華更靠近一步。
「好吧,我接受二掌櫃的邀請。」
伙計側過身子,恭請徐卉丹入內,徐卉丹大大方方走進去,而二掌櫃已經在里面恭候,拱手行禮,一聲問候,便轉身在前面帶路。早猜到二掌櫃是個幌子,徐卉丹也不廢話,靜靜跟在後面,一路來到後面的竹林,有間廂房隱身在竹林之後。
二掌櫃打開廂房的門,行禮道︰「徐姑娘請進。」
徐卉丹走進廂房,見到戚文燁坐在里面,只是怔了一下,並沒有太大驚訝。是啊,下意識已經猜到是他了,她與這兒最多牽扯的就是他了,再說,他與聚寶齋的主子關系匪淺,當然有能力拜托二掌櫃出面請她見上一面。
「徐姑娘請坐,張晉,為徐姑娘上茶。」
徐卉丹在戚文燁對面坐下,張晉旋即上前倒茶,雙手奉上。
「你是誰?」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無意間得到一個消息——徐家三小姐想在賞梅宴上讓徐家大小姐與六皇子鬧點笑話愉悅眾人。」
他是誰當然重要,可是听見後面的話,她的心思已經落在關鍵點。「六皇子?」
「你沒听過六皇子嗎?六皇子瘋瘋癲癲,鬧出來的丑事數不完。」
徐卉丹唇角抽動了一下,原來徐卉英打的是這個主意,讓傻子和瘋子踫在一起,為賞梅宴帶來高潮,同時揭穿徐家大小姐生病的真相……不錯嘛,這算是徹底毀了徐卉丹的名聲,不過,這個丫頭就不怕惹火老太太嗎?還是說,她以為可以撇清關系?若她毀了老太太想靠她結一門好親事的期待,老太太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若是你不想成為眾人的笑話,我想請你幫個忙。」
若她說0K,豈不是承認她是徐家大小姐?「這事與我無關。」
「若是你想反將一軍,讓她變成笑話,我們就來合作。」
「你是誰?這事與你又有何關系?」他不說清楚,她為何要表明身分?「你願意與我合作嗎?」
「合作總要有理由。」
「難道你想變成笑話?」
「這事與你有何關系?你又怎麼知道我會變成笑話?」
這個丫頭還真是難纏,不過,他喜歡她眼中散發出來的驕傲,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若是你願意與我合作,你可以來這兒找我。」
「我替徐家大小姐婉拒你的提議,一個連底細都不願意讓人家知道的人,不是一個合作的好對象。」他知道她是誰,她卻對他一無所知,這種感覺真是令人不爽!
聞言,戚文燁忍俊不禁的哈哈大笑。徐卉丹不悅的皺眉,她怎麼不知道自個兒說了笑話取悅他?這位公子好像沒搞清楚狀況,她可不是來這兒逗他笑的。
見她作勢準備起身走人,戚文燁連忙止住笑聲。「你還真是有意思。」
「這好像也與你無關。」
「我就是你三妹妹想要利用的瘋子。」
「嗄……慢著,你是皇上的兒子?」徐卉丹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了,這真是晴天霹靂,這個老是讓她想一腳踹開的人竟然是皇子!
眉一挑,戚文燁語帶自嘲的道︰「我看起來不像個皇子是嗎?」
「皇上的兒子也沒規定一定要生成什麼樣子,只是……」皇子應該更臭屁一點,還有陣仗應該再大一點,像他這樣子旁邊只有跟著兩個人,太沒氣勢了。
「我還是第一次听見這麼有趣的見解——皇上的兒子也沒規定一定要生成什麼樣子,只是什麼?為何不接著說下去?」
「你知道永昌侯府的大少爺徐容道嗎?他是庶子,可是他後面至少跟了兩名小廝和兩名侍衛。」換言之,人家庶出的侯爺之子都比他這位皇子多一倍人手。
「我不喜歡一堆人跟著,礙手礙腳。」為了讓宮里的人忘了他這位皇子的存在,他日子過得又忙又累,何苦招搖的在身後掛上一串葡萄?
徐卉丹第一次正眼看戚文燁,不錯嘛,不喜歡裝腔作勢。一個沒實力的人,就是帶上一堆左右手,也不會讓他變成很了不起的人,許多亡國君王就是最好的教材。
「好吧,我們來合作。」她這個人很懂得禮尚往來,他願意承認自己是那個瘋瘋癲癲的六皇子,她當然也願意承認自己是那個傻子徐家大小姐。
「既然決定合作,我們是不是應該以真面目相見?」
「我如今滿臉都是麻子,不好見人。」徐卉丹帥氣的站起身,丟下結論。「如何與你合作,我會靜待你的消息,可是我丑話說在前頭,你的主意若不合我的心意,我會再考慮考慮。」
戚文燁強忍著不顧一切伸手扯下她面紗,看清楚她容貌的念頭,靜靜目送她走出廂房。對她,他不再只是好奇,而是想看明白……他從不想將別人看得太明白,因為看得太明白,很可能會失望,而如今,他竟然想將她看明白,想清楚知道她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子……遲早,他會將她看明白,還有面紗下的那張容顏。
戚文燁——當今皇上第六個兒子,過了年就二十了。十六歲封爵,封邑是西北西秦郡,隔年出宮建府,本該同時迎娶正妃,可是,當時上面的四哥連正妃人選都未定,當弟弟的豈能越過去?選妃娶妻一事就此延宕下來。
戚文燁乃貞妃之子。貞妃早早就失寵了,娘家又沒有勢力,在後宮的處境一直很艱難,還好與四皇子的母妃香貴妃感情極好,受到香貴妃照顧,日子才好過一些。因為貞妃與香貴妃的關系,戚文燁從小與戚文懷玩在一起,感情還不錯,可是兩人個性南轅北轍——一個豪邁不羈,一個深沉淡漠,處處顯得不和,因此香貴妃病逝後,兩人就漸行漸遠,不再有往來。
其實,四皇子迎娶正妃之後,接著就是五皇子、六皇子選妃娶妻了,可是五皇子剛剛選定正妃,太後就病了,六皇子的親事便再一次被擱置下來。
徐卉丹專注的听著碧芳從郭清那兒打听來的消息,有一種很深的感慨,皇家沒有手足之情,也難怪戚文燁要裝瘋癲掩飾自己,這是一種生存之道,就如同她一樣,裝成傻子,以圖在這個未知的時代生存下來。
「太後病了,王爺的親事就擱置了,這是什麼道理?」徐卉丹不以為然的道。
「大小姐,這種話說不得。」
「我自言自語,你當沒听見。」見到不平,連酸幾句都不行,這也太痛苦了。此事任誰都看得出來,若非太後此時無心找個可以掌控的人選送進碩親王府,六皇子的親事也不會擱置下來。
碧芳掀開炕幾上的暖籠,拎出茶壺給徐卉丹的茶碗續滿了水,語帶擔心的問︰「大小姐真的要與他合作嗎?」
徐卉丹緩緩的喝完手上的茶,冷笑道︰「雖然不介意人家當我是傻子,可是,徐卉英這個丫頭實在太不可愛了,若不回敬她,我的奇蒙子……我是說,我的心情會很惡劣很惡劣,你知道嗎?這樣對身體有害。」
碧芳不知該如何回應,二度落水的大小姐說話方式真教人招架不住。
「難道你認為我應該放了她嗎?」
「不是,只是,若三小姐鬧出什麼事,連累大小姐的名聲,這就不好了。」
這個道理她懂,這個時代很重視家族名聲,一筆寫不出兩個徐字,一個姑娘不好,自然拖累其他姑娘,說白了,同一個家庭教育出來的孩子當然一樣……這實在有失公允,一只手五根手指長短不同,同一個家庭的孩子也是各有不同,因為上天給每個人的特質和天賦不同,相同的教育方式也不可能將他們變成相同的復制人。
「你放心,那位皇子不至于不明白這個道理,而且我也挑明了,他的主意若是不能教我滿意,我們的合作就取消。」
略微一頓,碧芳說出內心的擔憂。「听哥哥說,最好別招惹上皇家的人,否則,被賣了還會幫人家數銀子。」
徐卉丹哈哈大笑,拍手豎起大拇指。「郭大哥說得真是太好了,不過,他豈不是連我妹夫也罵進去了?」
「哥哥對寧親王可是非常敬重、贊賞。」
徐卉丹做了一個鬼臉。「郭大哥可真是現實,如今他算是寧親王府的人,寧親王就算一肚子壞水,他也要夸成大善人。」
碧芳實在哭笑不得。「奴婢只是要大小姐小心六皇子。」
徐卉丹神情轉為嚴肅。「碧芳,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
怔愣了下,碧芳思索後回道︰「大小姐聰明機靈,有大將之風。」
「我喜歡聰明機靈,也喜歡大將之風,不錯不錯!」徐卉丹很滿意得到的評論。
碧芳覺得莫名其妙,不明白她突如其來的一問用意何在。
「這麼一說,你覺得我是一個值得相信的人,是嗎?」
碧芳很自然的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你還用得著擔心我被人家賣了嗎?」
碧芳終于反應過來了。「雖然可以打听到六皇子的事,但是終究不清楚他的處事為人,況且他以瘋癲聞名,總是教人不放心。」
「我倒不覺得他是瘋癲之人。」
「傳言未必可信,但是無風不起浪。」
「徐卉英認定我是傻子,可是,我真的傻了嗎?」
碧芳明白了,大小姐可以裝成傻子,六皇子當然也可裝成瘋癲之人。
徐卉丹驕傲的揚起下巴。「若他真有本事算計我,我還要對他刮目相看。」二十五歲可以當到跨國集團的CEO,還可以應付父親私生子女大大小小的算計,她靠的可不是爺爺栽培出來的那群得力助手,而是憑自身的本領過關斬將,坐穩那個高處不勝寒的位子。
看著眼前比艷陽還令人眩目的徐卉丹,碧芳突然覺得自個兒很好笑,這些日子看著大小姐如何應付三小姐,讓三小姐受了罪,還招來一頓責罵,她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還開心的說,以後再也不用為大小姐擔心了,可是這會兒……「奴婢已經習慣保護大小姐,難免會大驚小敝,大小姐別放在心上。」
「我明白,你是真心待我好,所以,若是有不放心,或有其他想法,你還是要說出來。我難免有不周全之處,多你一個人,可以多一份見解,于我有益而無害。」
「是,謝謝大小姐不嫌奴婢嘮叨。」
徐卉丹微微推開窗子,目光落在不知名的遠方,充滿思念的道︰「有人願意對你嘮叨是值得慶幸的事。」她好想念爺爺的嘮叨,可是如今只能在夢里回憶,他的聲音也越來越模糊了,真擔心有一天她會忘了他的聲音。
寒風呼嘯而入,碧芳抖了一下,連忙將窗子掩上。「大小姐喜歡奴婢嘮叨,奴婢就當個嘮叨的丫鬟。」
「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用不著刻意就我。」
「是,大小姐。」
徐卉丹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咯咯笑了。「這幾日少了徐卉英,我還真懷念,也不知道她在怡情院有沒有悶壞了?」
碧芳忍不住點頭附和。「這種日子對三小姐來說確實不容易。」
「以後去了輔國公府,日子更不容易,她還是早點適應得好。」她其實很可憐徐卉英,連自個兒要嫁進什麼樣的地方都不清楚……但願,輔國公府沒有她以為的可怕。
徐卉英從來不是一個安安分分待在閨閣里面的千金小姐,而且一想到再過不久就要嫁人了,若不利用機會好好欺負徐卉丹,實在是不甘心,所以「消聲匿跡」數日之後,她就按捺不住出洞了。
「三小姐,我們真的要去竹芝軒嗎?」玉梨一想到老太太的警告就很不安。
徐卉英惡狠狠的一瞪。「不想去竹芝軒,你可以回怡情院,可是你再也不是我的陪嫁丫鬟。」
玉梨趕緊閉上嘴巴。
「以後若敢在我面前廢話,我就將你送去老太太那兒。」冷哼一聲,徐卉英大大的邁開腳步,可是半路上,她就感覺到有一種揮之不去的詭異,為何丫鬟婆子看她的眼神充滿了驚慌失措?難道她臉上有東西嗎?不對,離開怡情院時,她還特地打扮一番,在徐卉丹面前,她絕不容許妝容有一絲絲瑕疵。
當她們快到竹芝軒時,她再也受不了了,命令玉梨將一個小丫鬟抓過來。
「為何見到本小姐像是見了鬼?」
「沒……沒有啊。」小丫鬟嚇得全身發抖。
徐卉英狠狠朝小丫鬟的腳一踢,小丫鬟立刻跪下。「不老實招來,你就在這兒跪著別起來。」
「听說方家少爺跑去承恩寺偷看刑部尚書的千金,被人家抓起來打了一頓,如今躺在床上。」小丫鬟一口氣說了,可是並沒有因此獲救的感覺,反而仿佛有人倒抽一口氣,四周的冷空氣頓時更顯凝重。
徐卉英神色愀然一變,說什麼也不願意相信平日哥哥口中的謙謙君子是個之徒。「哪個方家少爺?」
「奴婢不清楚,只是說方家少爺。」
說是方家少爺,可是任何人都相信是方鈞儒,要不,方家少爺鬧出這樣的丑事,與永昌侯府有何關系?傳出這樣的事,此人就是要她難看。「從哪兒听來的?」
「奴婢也搞不清楚,這個听說了,那個也听說了,大伙兒都听說了。」
這很顯然是要讓人搞不清楚事情從何處傳出來,擺明不讓她抓到散播謠言之人!徐卉英生氣的踢了小丫鬟一腳。「你滾!」
小丫鬟狼狽的起身告退,可是內心無比歡喜,她獲救了,不過,其他人的心情截然不同,感覺好像被推上了斷頭台,一刀揮下去,小命就休了。
「玉梨,大伙兒都在傳的事,怎麼沒听你提起呢?」
玉梨已經冷汗直流。「奴婢也是不久前听說的,心想暗中查探此事的來龍去脈,再向三小姐稟明,可是沒想到竟在府里傳得沸沸揚揚了。」
「結果如何?」
「雖有幾個說得出從哪兒听來的,可是追問下去,絕大多數的奴才都如剛剛那個小丫鬟所言,這個听說了,那個也听說了,根本搞不清楚究竟是誰先起頭。」看著徐卉英那張臉因為憤怒而扭曲變形,玉梨趕緊又道︰「不過奴婢猜想,此事應該與竹芝軒有關。」不是她卑鄙想陷害大小姐,可除了大小姐,還有誰與三小姐有仇呢?
是啊,除了徐卉丹,還有誰不想讓她好過呢?徐卉英真是氣壞了,幾乎用跑的一路沖進竹芝軒,可是還來不及對著徐卉丹開罵,徐卉丹已經搶先做出反應。
「傻子愛哭……傻子愛哭……」徐卉丹害怕的縮在碧芳身後,可是嘴巴一刻也不放松的重復同樣的話。
徐卉英氣得兩眼暴凸,恨不得撲過去撕裂她,可是被玉梨緊緊抓著,小聲提醒了一句「大小姐是傻子」,她才終于記起自個兒在徐卉丹手上吃了不少虧。
忍住,徐卉英將目光瞪向碧芳。「我問你,是不是你在搞鬼?」
「嗄?」碧芳真的是莫名其妙。
「你不要裝傻了,除了竹芝軒,還有誰會干出如此卑鄙無恥的事?」
「奴婢實在不明白三小姐此話何來?」
「除了竹芝軒,還有誰恨不得看我笑話?」
碧芳懶得再回應了,興師問罪,至少要有頭有尾啊。
「無話可說了嗎?」
「三小姐不說清楚,奴婢真的不知道從何說起。」
「若不是竹芝軒在府里傳方鈞儒被當成之徒狠打一頓的事,府里怎麼會有這樣的傳言,還傳得沸沸揚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