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姐姐既然是認識的,何不幫幫忙,就讓咱們行個方便,住上一宿吧,而你也見到了,這群人只有我一個女人,我身子不太好……只想快找個地方休息。」
水玉蘭見到嚴文羽對唐雄他們使的眼色,明白那是什麼意思,馬上出聲朝女子哀求道。倘若這女子肯收留他們,她才有時間說服嚴文羽放過這女子,她不希望有人無辜喪命。
女子瞧了瞧水玉蘭,見她氣色真的不佳,而且一臉疲憊,再加上知道嚴文羽的來歷,不是壞人,這便放心的點頭。
「我一個婦道人家照理是不該隨便收留你們的,但人都有不便的時候,好吧,你們就——」
「前面有茶莊,去那搜!」忽然不遠處有官兵大喊。
幾個人神色驟變,女子見狀臉一沉。「這是在追你們的?!」
幾個男人握拳的握拳,拔刀的拔刀,大有放手一搏之姿,若逃不過,就只能正面拼搏。
雷青堂將水玉蘭拉至自己身後緊護,水玉蘭心下明白,不論發生任何事,兩人皆同生共死,在一塊不分離,這麼一想,心也定下來了。
「你進屋去吧,將門鎖緊,發生任何事都別出來。」嚴文羽嚴肅的對茶莊女主人說。
本想殺人滅口的,可他並不是這麼狠心的人,況且官府都追來了,逃無可逃,又何必連累他人。
女子瞧他們一臉凜然,又見官兵將至,沒有立即關上大門,反而問他們,「你們可是干了殺人放火之事?」
「當然沒有!」嚴文羽答。
「那好吧,跟我進來,我這有地方可以躲。」她略略思考就決定幫他們了。
「你不怕受牽連?」嚴文羽訝然瞪眼的問。
她抿嘴一笑。「羅唆什麼?要嘛進來,要嘛滾出去被逮,想如何一句話吧!」她態度爽快得很,根本不怕受累。
眾人見她個性豪爽,不似一般女子,既然她願意出手相助,這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多謝相助!」嚴文羽一句道謝後,眾人不再廢話,馬上進到茶莊內。
她領他們躲到一處酒窖里,這酒窖除了酒香,還有一股清淡的茶香,想必這里頭釀的都是茶酒,他們才剛躲好,外頭的大門己傳來急促的敲門及斥喝開門的聲音。
「你們都躲著別出聲也別出來,這里是地窖,他們搜查不到這里的,我出去應付一下,打發了這些官兵就回來。」她囑咐他們。
幾個人感激的點頭,她這才走出去。
不一會,他們听見上頭傳來雜沓的腳步聲,還有官兵翻箱倒櫃的聲響,過了半個時辰聲音才平息,之後女子便出現告知大家可以出來了。
闢兵搜不到人,氣呼呼的離去了。
女子在將他們領出來後,帶他們往後院的小廳去,這里隱密,可以說話,不過她讓自己的人送來茶水和點心後,還是讓他們逕自去休息了,茶莊里的這些下人都是跟隨她很久的老人,沒有人會出賣她,所以她很放心。
所有人坐下後,女子先開口,「我姓齊,名香君,你們該瞧得出來,這個小茶莊沒有男主子,只有我,你們可以用我的本姓稱我齊夫人,或喊我一聲香君也可以。」
眾人瞧得出她為人爽直,是性情中人,便也不跟她隱瞞,所有人都說出了自己的真實姓名來。
「香君姐姐,非常感激你肯仗義相助,要不是你,我們今夜一定被抓。」水玉蘭握住她的手道謝。
齊香君見她極為真誠,不禁微笑道︰「不用客氣,我只是直覺你們不是壞人,這才出手相助的,不過,能否告訴我,為何官兵要抓你們?而且瞧這批官兵的態度,不似只抓人而已,好似還想殺人滅口。」這批官兵手持利刃,一進門就搜,見到可藏身之處毫不猶豫就砍,這分明是不想留活口。
「這……」水玉蘭瞧向雷青堂,見他頷首,表示齊香君既然幫了他們大忙,對她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這才直言道︰「不瞞你說,追捕我們的是浙江布政使的人馬。」
她訝然吃驚。「你們得罪了布政使王興業?」
「是的,咱們手上握有王家父子的把柄,所以被追殺。」水玉蘭說。
齊香君臉一沉。「原來如此,瞧來我是救對人了,這王家父子所做的惡事罄竹難書,實在是罪孽深重,天理不容!」她憤慨的說。
「難不成這王家父子與你也有仇?」眾人見她模樣似乎恨極王家父子,朱名孝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她仍是一副對王家父子深惡痛絕的模樣。「我就告訴你們了吧,我本是官家千金出身,但我爹官階在王興業之下,十年前王同天無意中見到我,便強逼要娶我為妻,我不肯嫁那草包,王興業便去逼迫我爹,我若不嫁就將他革職查辦,為了家中平安,我忍辱下嫁。
「可怎知這王同天根本是個之徒,在娶我之前,府中已有好幾房的妾室,但他還不滿足,在我之後,仍不斷收女人入府,而說也奇怪,他女人一堆,包括我在內,卻沒一個能為他生出孩子來,三年前他的一房小妾終于為他產下一子,那小妾吵著要名分,他便以我不能生子為由休了我,改立那妾為正妻,我因無子而成了王家棄婦。」她含恨說出自己的遭遇。
「這王同天簡直將女人當成玩物,當真可惡至極!」水玉蘭想起王同天與簡鈺容胡作非為的樣子,再听了齊香君所說的事,馬上替她憤憤不平起來。
「算了,我離開他反而才有好日子可過,這個茶莊是我的陪嫁莊子,我離開王家後沒有回娘家,目前靠著嫁妝茶田的收入過活,日子過得倒也舒坦。」她其實是慶幸王同天休了她的,如此她還能有些清靜與自在的日子好過,要不,待在那個府里,後院的女人十多個,天天爭風吃醋,吵得她頭都痛了,最恨的是,必須應付王同天那混帳東西對自己精神和身子的凌虐,能走出那個地獄,她也算是解月兌了。
水玉蘭听出她是真的高興離開王同天,一點也不在意自己被休棄的污辱,這要是一般女人被休,哪還能活得下去,投河的有,上吊的更是不乏,可她不是那些女人,瞧得出來她個性強焊直爽,是不會這樣就自暴自棄的,水玉蘭很欣賞這樣有頭腦且能為自己而活的人。
眾人听到這里,己是明白齊香君為何恨王家了,原來她是王同天的下堂妻。
「對了,你們這是抓到王家父子什麼把柄,讓他們這麼緊張,非殺了你們滅口不可?」齊香君好奇的問。
「這……你可听王家父子提過鳳血石礦脈?」嚴文羽本來不知該不該說,但想她曾是王興業的兒媳、王同天的妻子,或許會知道一些什麼。
她皺眉思索起來。「鳳血石礦脈?有,我是听過王同天喝醉後夸耀的提過幾次,說他們王家就要靠這發大財了,而且幾輩子都不用然吃穿,還讓我老實待著,好生伺候他,這將來的好日子才不會少了我。」說到這,她極度不屑的撇嘴。
「哼,笑話,真當我會希罕嗎?!不過,你們是因為發現他們礦脈的秘密,所以被追殺的嗎?」她回歸正題,肅容的問。
雷青堂點頭,接口道︰「沒錯,鳳血石的產量極少,我朝多賴進貢,且成色也不算絕佳,不過咱們幾代的皇帝都十分喜歡,是以十分昂貴,照理找到礦脈必得上報朝廷才是,可王家父子卻據為已有,如今咱們得知了礦脈所在地,也曉得這對無法無天的父子強綁人采礦、強逼人雕玉之事,若將這些事公諸于世,王家父子必定得為自己的惡行付出代價!」
齊香君听了大喜。「很好,我就等著見這對父子的報應到來,原來真有這麼一天!但是據我所知,這件事對王家來說極為機密,你們又怎麼會得知的?」她疑惑這點。
「這說來話長……」嚴文羽將他們來到昌化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她沉吟下來,想了一會的道︰「你們說玉石匠與勞役是王興業六年前任浙江布政使時才開始失蹤和被殺的,這表示礦脈是六年前才發現的,不過我卻早在王家調任浙江布政使之前就知道礦脈的存在了,這時間點好像不同。」她告訴他們。
因著齊香君這話,讓雷青堂驀然想到,毛家血案就是發生在更早之前的事。若是如此,就如自己猜測的,鳳血石礦脈與毛家一族獲罪有關聯。
「你能將所知有關鳳血石的事都詳盡版訴咱們嗎?」他急問。
「沒錯,請越詳盡越好!」嚴文羽也一副十足急迫的樣子。
齊香君點頭,開始回想王同天喝醉後告訴她的那些事。
「這鳳血石礦脈應該是早在三十年前就發現了……當時新皇剛繼任,百廢待興,偏生國庫虛空,新皇怒極,一上任便主力打擊前朝貪腐奢靡的風氣,不僅整治了一批貪官,且言明曾跟國庫借錢的大小闢員通通要還錢,上級籌不出錢只好壓榨下級,但在死了一批貪官後,下級不敢再壓榨百姓,只好想方設法的湊出錢,一時間人人自危。
「當時新皇的叔叔仁王是向國庫借貸最多的一個,他本來處心積虎想奪朝篡位,可惜花了大筆銀子收買許多盲貝仍沒能成事,所幸東窗事發後新皇念在皇親分上留了他一命,但立刻被催債,他只好讓自己的心月復們籌錢還國庫,而他的心月復之一就是那時候的杭州知府王通達,而此人就是王興業之父,王興業時年也已有二十歲了。
「而當年的臨安縣知縣,勤政愛民,听下屬報告昌化鎮發現了珍貴的鳳血石礦脈並親自勘查過後,馬上通報杭州知府王通達讓他呈報朝廷,不料正被仁王催錢的王通達起了貪心,想將此礦脈收為已有,便跟仁王串通污蔑臨安縣知縣為貪官……」
听到這里,雷青堂變了臉,水玉蘭自是明白人,曉得這位勤政愛民的知縣即是雷青堂的外祖父毛順仁。
只是,雷青堂的反應她能理解,但當她瞧見嚴文羽竟也是一臉死白時,她頓時覺得奇怪了。
就見嚴文羽焦急的朝齊香君再問︰「這臨安縣知縣可是姓毛?!」
「嗯,我記得好像是姓毛沒錯……其實我也只是听說過這一段,事實如何並不清楚,似曉得這位知縣下場極慘,一家人都受累——」
「是很慘,因為毛順仁與其妻和長子均遭斬首,十三歲的二女毛淑芯淪為罪婢,毛家一二子毛文炎時年只有十歲,跟著老僕一起流放南洋蠻荒之地……」嚴文羽忽地潸然淚下。
眾人見了心驚,那雷青堂更是倏然站起身,雙目睜大的看著他。「你對毛家之事怎會知道得如此清楚?!」
他急問。
「因為……我正是毛家那十歲便被流放的小兒子,毛文炎。」嚴文羽淚迸腸絕的說。
「什麼?!」雷青堂愕然。
「若嚴大哥是毛家幼子毛文炎,那豈不是青堂的舅舅?!」水玉蘭驚道。
嚴文羽倏然吃驚。「青堂怎會是我的外甥?!」
雷青堂面孔一斂。「你所說的毛家二女毛淑芯,即是我的生母!」
「你是姐姐的孩子……怎麼會……」嚴文羽怔住。他們真是甥舅?
「毛姨娘淪為罪婢後,分配去了御醫世家,也就是雷家太太未出嫁前的娘家,成了太太的陪嫁丫鬟,之後到了雷家,太太安排她做了雷老爺的妾,這才產下了青堂,所以你們是甥舅沒錯。」水玉蘭替雷青堂解釋。難怪之前她一直覺得他們兩人有幾分神似,原來這是有親戚關系的。
「所以姐姐是嫁到祁州雷家了,難怪我在南方怎麼也尋不到她的消息,那她……她現在……」多年得不到親人的消息,而今有了姐姐的下落,嚴文羽激動不已。
水玉蘭難過的瞧著滿懷期待見到親人的他,不禁嘆了口氣。「毛姨娘生下青堂就過世了。」
「過世了?!」他聞言驚愕不已。
「雷家有個善妒的方姨娘,因為爭風吃醋害死了毛姨娘,不過,青堂已經替毛姨娘報仇了,日前己讓方姨娘伏法問斬了。」水玉蘭告訴他這件事。
嚴文羽听了流下淚來。「姐姐小時候最照顧我,有糖第一個就給我吃,夜里睡覺總擔心我會踢被,每夜都來給我蓋被子,還說家里有大哥主持就好,將來她出嫁時,要帶著我走當陪嫁……多年來,我一直在尋她,想不到竟連一面都未能見到,她便己去了。」他非常失望傷心。
驀然,一只手掌落在了他的肩上,他仰頭望去,雷青堂亦是眼眶泛紅的望著他。「你到昌化,不是追查失蹤的友人,查的其實是毛家的血案對嗎?」雷青堂哽咽問。
嚴文羽將自己的掌覆在他上頭,點頭後起身用力抱住他。「你除了為蘭兒的爹而來,也想為毛家平反,咱們都是為毛家!」他泣聲。
這一說開,彼此立刻就明白為何對方會,路追查到昌化來,他們皆沒想到彼此竟有血緣關系。
「其實二爺曉得毛家還有一個血脈,自己還有一位舅舅,這些年來,暗地里都在找人,得到的卻都是生死未卜的消息,二爺為此難過不已,卻沒人能料到,二爺費心找的人,竟就是嚴爺您。」朱名孝抹淚說。
在座的所有人見兩人終于相認,無不為之鼻酸。
「我十歲就因毛家遭罪成了官奴,流放至南洋蠻荒之處開墾,年少時靠著想為毛家平反的意志撐了下來,後來買通官府,改名換姓的回到浙江,成了杭州茶商,可多年來我還是不死心四處打探消息,想知道當年毛家為什麼會獲罪?!」嚴文羽含.淚訴說起自己的事。
「沒錯,嚴爺多年來四處搜證卻毫無進展,為此他還立誓,若不能為家人平反冤情,他此生絕不成親,因此他至今未娶。」趙英也說。水玉蘭感動至極,此人為了毛家,前半生過得顛沛流離,後半生只想努力找回家人,並且為家族申冤。但親姐姐已無緣再相見,如今只剩平反冤案一途,替毛家上下的冤魂找回公道正義。
齊香君听了嚴文羽的遭遇,也十分同情,覺得此人是難得的重情重義之人。
「照齊夫人所言,那仁王與王通達把一干知情人都解決了,應該就會開采鳳血石了,可為何這麼多年來均沒下文,直到六年前才由王興業主導開采?」朱名孝抹去淚,不解的問。
「這件事我倒是有一次不小心听見王興業父子私下對話時說過,本來仁王已要王通達主導開采礦脈的事宜了,不料當時新皇頒下了兩項政策,才讓這事耽擱下來。」齊香君說。
「新皇頒了什麼樣的諭令?」唐雄追問。
「一是因還錢一事讓皇親們極度沒面子,眾人反彈,其中一個沒落皇親還因此自殺,新皇不得己只得延長了眾人的還款期限,仁王的急需也因而緩下了︰另外,王通達突然遭到調職,在管不到臨安昌化的情況下,又不想讓第三人知道礦脈的存在,因此開采事宜便也得緩下,不過仁王允諾遲早會讓王通達回來杭州任職,不料王通達這一調走便是二十多年,期間仁王病死,仁王府無人知曉此事,只剩王家人心心念念著,這之後——」
嚴文羽雙拳一握,重重擊了桌子,憤恨難當。「這之後的事,不用你說也己能猜出,當年血案發生時,王興業己是二十歲少年,自然是知曉此事的,可當年的血案被掩下,直到六年前,王家再度回到杭州。這時的王興業己是地方上權力滔天的浙江布政使,他貪念不減,下了決心要開采鳳血石礦脈,可礦脈不好采,產出甚少,進度緩慢,另一方面,他私下找玉石匠讓其隱密的為他工作,不听話的便下手殺掉,而蘭兒的父親就是第一批慘死在他手中的玉石匠。」
如此,當年的血案與今日發生的種種事件完全被拼湊出來,這王家從王通達起,就都是狼貪鼠竊,利欲薰心之輩!
「王家這些人極為貪婪,你們若能扳倒王家,也算是救了浙江的百姓。」齊香君咬牙說道。
眾人點頭,這王家人貪婪無厭,絕不能再姑息下去。
「開門,敢藏匿官府重犯,還不給大爺們開門!」外頭忽然喧鬧起來,剛走的官兵竟又折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