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回鎮北侯府後,唐紜萬萬沒有想到她等到的不是齊國公府的媒婆來交換庚帖,而是一道皇帝賜婚的聖旨。
唐紜苞著冷鈞焱跪在大廳前的庭院,听著太監總管德海宣讀聖旨,那尖細的聲音像把鋸子一樣鑽得她頭疼,腦袋嗡嗡作響的,從頭到尾沒听懂太監宣讀了什麼東西,唯一听懂的只有——
皇帝為她跟韓澈賜婚!
皇帝現在玩的是哪一招?她怎麼沒看懂也沒听懂?
「欽此!」高捧著聖旨的德海公公高揚著下巴,等著石化的唐紜上前接旨。
只是等了半天,唐紜還是跪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一點回神跡象都沒有。
德海公公只好再次發出尖細的聲音。「冷輕嫣上前接旨,冷小姐,接旨……」
只是不管德海公公怎麼喊,唐紜就是一動也不動。
「嫣兒,嫣兒,快接聖旨。」冷鈞焱也轉過頭看著跪在地上低著頭的唐紜,捂著嘴小聲的喊她。
「冷小姐,冷小姐!」德海公公不耐煩的又吼了聲。
身後那群一起跪著接旨的府中下人,也開始偷瞄像是被點穴一樣的唐紜。
德海公公又喊了第三聲,「冷小姐——」
彬在唐紜身後的知秋焦急戳著呆若木雞的唐紜,在她身後小聲喊著,「小姐,接旨啊,趕緊接旨!」
知秋這一戳,好像當機的計算機被人重開機一樣,唐紜打了個激靈跳起來,連忙上前高舉雙手接旨。「吾皇萬歲萬萬歲,謝主隆恩。」
「接到皇上為你跟韓大將軍賜婚的聖旨,冷小姐是興奮過頭了吧!」德海公公將聖旨交給唐紜時,有些不悅的揶揄了聲。
興奮個你令堂,本小姐是快被這道聖旨給嚇死!偏生心里話又不能對皇帝身邊的第一忠犬說,她只能陪笑的點頭。「讓公公笑話了。」
心里快將德海公公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上的冷鈞焱,在冷輕嫣接下聖旨後,連忙起身自衣袖里掏出一迭銀票塞進德海公公手中。
扯著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著非常言不由衷的話,「感謝德海公公,這一點小意思請公公喝茶。」
德海公公瞄了眼銀票的厚度,滿意的點頭,鐵青難看的臉色才稍稍轉好,虛情假意地說出幾句吉祥話,「恭喜冷小姐心想事成,跟韓大將軍百年好合,咱家還有要事就先回宮了。」
唐紜听見德海公公說「心想事成,百年好合」,一听就是在酸她的話,實在很想一腳將他踹出門去,對著他大喊一聲︰滾!
不過她還是有些理智的,這時候表現出任何不悅肯定會被大作文章,為鎮北侯府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因此她只能忍了。
「德海公公慢走。」看著女兒不太好看的臉色,冷鈞焱趕緊陪笑的送走這尊大佛,免得萬一女兒脾氣忍不住了,月兌口說出什麼大不敬的話,被德海公公打小報告到皇上那兒,那鎮北侯府就吃不完兜著走了。
德海公公一踏出鎮北侯府大門,唐紜馬上扯過笑得好像如喪考妣的爹,氣急敗壞的跺腳問道︰「爹啊,您說這皇帝玩的到底是哪一手啊?我怎麼都看不懂,他現在賜這婚是什麼意思?!」
冷鈞焱的眉頭打了一個大結,一樣不解的看著那對好看的秀眉都打結的唐紜。
「嫣兒啊,爹跟你一樣……」冷鈞焱一邊搖頭唉嘆,一邊往大廳方向走去。「真是霧里看花,根本看不懂皇帝是什麼心思。」
至今他依然記得清清楚楚,當時他進宮求皇帝時,皇帝說他們兩人緣分已經錯過,他不會再下旨為韓澈與嫣兒賜婚,怎麼這些話還言猶在耳,皇帝竟又下旨為他們兩人賜婚呢?
自古流傳著一句話,君無戲言,依他看,這皇帝不只是君有戲言,還戲言一籮筐。
「嫣兒,自古帝心難測,你也別揣測皇上是什麼心思,這聖旨也接了,現在重點是怎麼去跟齊國公說這事啊!」冷鈞焱在大廳里的高位坐下,接過下人端上來的茶呷了口,為難的看著跟進大廳的唐紜。
他心里嘔得一口老血都快噴上九重天了,怎麼別人家要嫁女兒就跟老母雞下蛋般簡單,一次就成,一拍即合,換他要嫁女兒就這般千辛萬苦。
一波好幾折,總是有人來破壞她的姻緣,而破壞女兒姻緣的還總是天皇老子,讓他心里有怨也不敢吼。
唐紜坐下,兩指夾著茶蓋,慢條斯理的磨著杯沿思索著,「爹,依我看應該不是皇上看不得我們跟齊國公府結親家,而是……」
「嫣兒,你心中有什麼疑慮就提出吧,爹也好參詳參詳。」皇帝再度替嫣兒跟韓澈賜婚究竟玩的是哪一手,他怎麼也想不出有什麼原因,冷鈞焱覺得自己頭都快炸了。
「爹啊,您說這事會不會是十五公主……」她小聲的提出自己的懷疑。
不然她怎麼也想不出皇上有什麼理由破壞她跟齊涼偃的姻緣,思來想去也只有十五公主這個原因。
其實當聖旨一接到手時,她反而有松一口氣的感覺,不是因為能嫁韓澈,而是為她可以不用嫁給齊涼偃而松了口氣。
「十五公主……」冷鈞焱順了順胡子,擰眉思索了下,「這也是不無可能。」以十五公主那驕縱蠻橫的性子,是有可能做出這種強拆人姻緣事情來的。
只是就算十五公主強拆嫣兒跟涼偃的姻緣,皇帝隨便替嫣兒賜婚也好,怎麼也不該再指婚給韓澈吧!
「爹,這事要真扯上十五公主,恐怕日後……」
冷鈞焱擺擺手安撫她,「你先別急,爹想了下,覺得這事跟十五公主應該沒什麼關系,方才爹已經讓老陳暗中向跟著德海公公一同前來的小太監打听,一會兒就會有消息,莫急。」
「那齊國公府那邊……」
「這是聖旨,齊國公會體諒的,爹現在擔心的是誰在從中作梗,要是此人針對的只是我們鎮北侯府那還無所謂,爹就你一個女兒,爹手中還有丹書鐵卷,真出了事,屆時告老還鄉都成,爹擔心的是會連累到國公府,國公府可是一大家子呀,女兒你懂爹的意思嗎?」
唐紜點頭,「懂,政治黑暗咩。」
「你懂就好,現在就等老陳回來。」
這才剛說到人而己,陳管事已經匆匆忙忙趕了回來,小聲焦急喊著,「老爺……打听到了。」
冷鈞焱拉住陳管事的手臂,「打听到什麼,快說!」
陳管事捂著胸口,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這事、這事跟韓大將軍有關系,是他上御書房求皇帝下這道賜婚聖旨的!」
「什麼,韓澈?!」冷家父女兩人異口同聲地驚呼,怎麼也不相信那個人會去求聖旨。
陳管事用力點頭,「是的,不會錯的,老奴打听清楚了,那小太監說為了傳這道十萬火急的聖旨,德海公公是一路罵著韓大將軍過來的,說趕著投胎也不是這種方法,他當太監這麼久第一次看到這麼趕的聖旨,從皇上同意頒下聖旨,到接旨時間不到半個時辰,差點沒把德海公公給操死。」
陳管事一說完,冷鈞焱的火氣不打一處來,怒拍桌案,「又是韓澈!老子我上輩子是跟他結了什麼仇,老是要來破壞我女兒姻緣,老子非找他理論去不可!」他扯起衣袖一副要找人打架似的。「老陳,備馬!」
看著氣呼呼出門的冷鈞焱,唐紜又瞄了眼手中聖旨,連忙提起裙擺追了上去,「爹,等我!」
沒一下子,鎮北侯府的馬車來到大將軍府前,不用等鎮北侯的人向前通報,大將軍府巍峨的大門已經緩緩地推了開來,將軍府的徐管事一腳踏出門坎,恭敬的恭迎冷鈞焱。
「冷侯爺大駕光臨,快快請進,冷小姐快請進。」
「哼,少在這邊唱戲本,本侯爺不吃你那一套!」冷鈞焱大手推開徐管事,一腳跨進大將軍府,咬牙質問。「你家主子在哪,本侯爺馬上要見到「是、是、是,冷侯爺這里請,我家主子早已經交代,您來了馬上領侯爺到書房一聚。」
徐管事頻頻點頭,恭敬領著氣得火冒三丈、怒發沖冠的冷鈞焱及唐紜前往韓澈的書房。
經過彎彎繞繞、精美優雅的抄手回廊,來到韓澈的書房,不等徐管事通報主人,冷鈞焱絲毫沒有跟韓澈客氣的,一腳踹開書房那扇雕工精美的門扇。
一踏進門,他便聲嘶力竭地咆哮質問︰「韓澈,你處心積慮拆散我女兒的婚姻究竟是何居心!」
韓澈似乎早料到冷鈞焱的憤怒,因此對他的咆哮完全不以為意,只是淡淡的道︰「來人,上茶。」
「不必,老子不是來這里跟你喝茶的!」冷鈞焱氣得全身發抖,朝他震天價響的怒咆,幾乎能感覺得到屋頂瓦片微微晃動,甚至抖下一些灰塵。
苞著冷鈞焱進入書房的唐紜也壓不住火氣,揮動著手中的聖旨質問︰「韓澈,你為什麼這樣做,為何去跟皇上求這道賜婚窄旨?」
韓澈看了眼氣得滿臉漲紅的唐紜,不疾不徐的回答她的問題,「你我的問題稍後再談。」
「談什麼談,韓澈你與我家嫣兒有什麼好談的,你現在馬上進宮去請皇上收回旨意,其他都不用談!」冷鈞焱用盡全身氣力對他吼道。
「這道聖旨是我去求來的,我不可能再去求皇上撤回旨意。」
「韓澈,所有人都可以請皇上下旨賜婚,就你沒那資格!」
「在下如何沒資格?」
「你可別忘了,當初你是極力反對皇上的賜婚,即使你歷劫歸來也堅持不再與嫣兒有所牽扯,一再的羞辱嫣兒,如今嫣兒好不容易有了門好親事,你卻要強拆她姻緣,你認為你有什麼資格娶她?」要不是他身後有個叫皇帝的靠山,冷鈞焱當下就一把拽起韓澈狠揍他兩拳。
下人很快將茶送進書房,見里頭場面十分火爆,輕手輕腳的將茶點放下後,又輕手輕腳的離開書房,一點聲響也不敢發出,就怕成為他們盛怒中的犧牲品。
「據在下所知,在我之後冷小姐並未與其它男子有婚配,何來本將軍拆散姻緣一說。」
對于冷鈞焱的憤怒與質問,韓澈置若罔聞,只是冷冷提出他的疑惑。
「老夫早已經為嫣兒選好夫婿,嫣兒也同意這樁婚事,還請威赫大將軍同皇上說明,並收回與你的賜婚。」
韓澈眼里凝聚起一抹陰沉,幽冷的吐出了句,「這庚帖還未交換不是嗎?」
「今天看好時辰就要雙方交換庚帖,是你從中攪局破壞這樁喜事!」
「那就是還沒交換,既然未交換就不算是正式訂親,此事不成立,何來破壞之說,冷小姐也未與任何男子訂親,在下如何不能請皇上下旨賜婚?」
從不知韓澈如此會狡辯,冷鈞焱氣得頭頂幾乎冒出一團白煙。「人無信而不立,老夫與齊國公有言在先,口頭上相互允諾這樁婚事,豈能毀約做言而無信之人。而你這小人竟然在交換庚帖前請皇上賜婚,分明居心不良!」
「這事情處理上在下是有失公道,但在下是真心想娶冷小姐為妻,還請侯爺見諒。」
「你想娶嫣兒?這話簡直是放屁,根本是天大笑話!你去外頭隨便抓一個人問問他們相不相信,你根本是見不得嫣兒好,存心破壞她姻緣。」己有一次紀錄的韓澈,他是怎麼也不會相信他的謊話。
「就是,我爹說的沒錯,韓澈,你會想要娶我,這是天大的笑話!」唐紜認同的點頭,「我與你訂親四年,怎麼沒听過你要娶我一句話,才藝大賽前我平安歸來的時候,你怎麼不說要娶我?
「我與他人開始論及婚嫁你才說要娶我,走後門找皇帝賜婚,你說我會相信你說的鬼話嗎?」唐紜毫不客氣的朝他怒吼。「你究竟是何居心要這樣破壞我姻緣?」
「我對你有過承諾,你是我的人,我不能讓你嫁給其它男人。」韓澈幽幽看著她說道。
「你胡扯什麼,我沒傻,你對我有過什麼承諾我怎麼會不知道,韓澈,我已經不是那個渴望你停下腳步回頭看我一眼,只要你一個微笑都可以開心興奮上一整天,為了能夠配上你,為你犧牲一切興趣,咬牙學習各種才藝,忍氣吞聲接受眾人嘲笑等著你的冷輕嫣,不要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傻傻的上當!」
「正因為你已經不是當時的冷輕嫣,我才更不能放手,紜兒!」她犀利的指控讓他的心像是被蝥了下,韓澈微微皺了下眉頭後定定看著她,不容質疑的說道︰「紜兒,我不可能看著你嫁給其它男人!」
「等等,你叫我什麼?!」紜兒!
他叫她紜兒!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唐紜猛烈倒抽口氣,難道韓澈他恢復記憶了!
「紜兒,我與你有舉案齊眉的承諾,有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有對你‘三從四德’的承諾,還有——」韓澈自衣襟里取出一條紅色喜帕,「為你帶回紅色喜帕的承諾。」
「你……」唐紜頓時瞪大眼楮看著他,又看著紅色喜帕,有些不敢置信的捂住唇,有著一絲絲期待和遲疑艱澀的問著,「你恢復記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