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鏟皇後 第一章 一個吃排骨,一個做排骨(1)
作者︰錦瑢

六月三伏天,赤日炎炎。

柳九九收完帳回九歌館的路上經過柳城河,擦汗的手帕被一陣歪風吹進了河里。柳九九「嘿」了一聲,撿了根竹竿撩起袖子去打撈手帕。

柳九九樣貌生得討喜,白女敕圓潤的包子臉,就像剛從鍋里撈出來還裹著一層水的湯圓,一雙眼楮就跟浸了水的黑葡萄一般,水靈清澈。她的身材尚不算縴瘦,卻另有一種水靈的豐腴美。

她手握竹竿踮著腳,生怕摔進河里,笨拙的模樣就像一團絨毛小白兔,水面上漂浮的手帕被她用竹竿越搗越遠。她望著越漂越遠的手帕,蹙著一雙小眉頭,攥緊饅頭小肉拳,氣得在原地跺腳「哼」了一聲,丟下竹竿放棄打撈手帕。

正準備轉身離開,她眼前卻忽地一花,產生了幻覺——她瞧見水里倒映著一個穿著黃衫身姿俊朗、負手而立的男人,她怔住,回神後抬手揉了揉眼楮,回身瞧瞧四周。

可這四周除了她,再沒有任何人,也沒有什麼黃衫男子,那……水面上倒映的黃衫男子是誰?柳九九再定楮看時,水面上倒映的只有穿著綠衣衫的自己。

眼花、眼花,一定是她沒吃朝食餓得頭昏眼花了吧?可是她為什麼會看見一個男人啊?難道是她的夢中情人?

柳九九覺得不大可能,她的夢中情人是糖醋排骨、糯米雞……

她抬手捏了捏脹痛的太陽穴,暗自思忖,回頭得炖兩只豬蹄寬慰一下自己的肚子,做為一個廚子,斷不能容忍自己餓得頭昏眼花……這般想著,她轉身邁開步子往回走,但她剛跨出沒兩步,腳下一滑,身子沒穩住,整個人朝後一翻,「撲通」一聲栽進了河里。

柳九九不會泅水,她在水里浮啊沉沉嗆了一口水,連呼救聲都喊不出,就在她快失去意識的時候,她听見耳畔有個清潤微怒的聲音傳來——

「這糖醋排骨給朕倒掉,朕不想再看見這麼惡心的排骨!」

從此人的語氣里便可想像出聲音主人的震怒和無奈。

柳九九嗆了一大口水,難受得要死不活。做為柳州城最好的廚子,她平日里最見不得誰糟蹋食物,尤其是糟蹋她摯愛的排骨,在她心中沒有做不好的排骨,只有做不好排骨的廚子。于是她攥緊肉肉的拳頭在水里一邊撲騰,一邊秉著職業操守大吼了一聲,「暴殄天物遭雷劈!」

是嘛,暴殄美食就該遭雷劈!

隨後她又嗆了一大口水,眼前一黑,徹底沒了知覺。

而那男子聲音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此刻在京城皇宮乾極殿內,坐在鋪著橙黃墊、雕花楠木椅上用午膳的周凌恆。

乾極殿正殿以琉璃黑磚鋪地,細致的石料上映出殿內陳設的模糊影子,大抵是為了彰顯九五之尊的崇高身分,殿內的擺設一片橙黃。

周凌恆的目光掠過一桌的珍饈佳肴,一雙銳利的眸子直接落在正中那盤糖醋排骨上。他用眼楮仔細辨別這道菜,忍不住蹙起眉頭,僅瞧色澤以及鮮濃的湯汁就知其味不佳。

一旁伺候周凌恆用膳的太監和御廚望著眉目緊蹙的皇帝,皆捏了一把汗。

有強迫完美癥的周凌恆狠不得掀了四方桌,抽出寶劍把御廚給剃成禿子送進感業寺里當和尚!做糖醋排骨竟然不撒芝麻,這御廚新來的?

這種不撒芝麻的糖醋排骨,斷不能忍!

周凌恆一拍桌子,指著桌上那精致銀盤里盛裝的糖醋排骨,怒火中燒道︰「這排骨能吃嗎?選料太瘦,湯汁過于濃稠,糖太多,油水不夠,你是想將朕矜貴的牙縫給塞得滿滿當當的嗎?這糖醋排骨給朕倒掉,朕不想再看見這麼惡心的排骨!」

御廚嚇得渾身發顫,因為一盤排骨掉了腦袋可不值當,他抬起袖子擦了一把汗,彎著腰從太監手中接過銀盤,正準備端著排骨退出去,就听陛下一聲吼——

「你說什麼?」

御廚一顆心還沒放回去,被皇帝這一聲吼嚇得三魂七魄都快散了,他舉著排骨跪下,哭喪著臉道︰「回……回陛下,小的什麼也沒說。」

周凌恆怒視著御廚,一雙眸子沉如幽幽古井,「朕方才分明听見你說『暴殄天物遭雷劈』,你咒朕遭雷劈,好大的膽子啊!」一個小小廚子膽敢對他出言不遜,翻天了!罰,必須罰!

「小安子!」

伺候周凌恆用膳的太監上前一步,頷首道︰「陛下。」

周凌恆指著御廚,「拉出去剃了頭送去感業寺當三個月和尚。」

小安子忙命人將御廚拖出乾極殿,等離了乾極殿好遠,小安子這才對御廚道︰「你莫要覺得委屈,陛下近日因為排骨魔怔了,被陛下送往感業寺當和尚的御廚有一、兩百個,你這一過去,正好可以同那群老廚子作伴。」

御廚欲哭無淚,眼巴巴望著小安子,「公公,我方才啥話也沒說啊,陛下也太……」厚顏無恥誣蔑人了吧?

小安子拍了拍御廚的肩膀,表示同情,意味深長地道︰「帝心難測。」

殿內的周凌恆全然沒了食欲,他氣呼呼地坐回椅子上。這年頭的御廚膽兒真肥,詛咒他天打雷劈也罷,還非得裝個女人腔調,以為裝成女人腔,他堂堂天子就辨別不出了嗎?

而說起他跟糖醋排骨的「孽緣」,皇城內的廚子們是深有感觸。

周凌恆當太子時,機緣巧合之下愛上了糖醋排骨,登基之後對糖醋排骨的要求越發苛刻,曾在京城廣貼皇榜招納御廚,但凡京城有些名氣的廚子都跑去宮中應試。

之後不過三個月時間,先進宮的那撥廚子得罪了周凌恆的「舌頭」,統統被罰去感業寺當和尚,輕則三個月,重則三年,之後進宮的幾撥廚子也無一幸免,全被送去當和尚。

京城內僅剩的一些好廚子不敢再進宮,更不敢再展現自己的廚藝,以至于京城酒樓的菜越發難吃,短短三年光景,京城便成了整個大魏朝最無美食特色的地界。

外來走商的人每來京城,都會自備干糧醬菜,甚至自帶廚子——唉,商人們也不想如此麻煩,但誰讓京城的菜如此難吃呢?

那日柳九九喝了一肚子的水,說起來也神奇,大概是因為她身上的肉太過于肥膩,連烏龜都嫌棄,她是被河里一只大烏龜給頂上岸的,醒來之後她的精神似乎就有點兒不太正常。

她老在洗臉時看見水中倒映出一名黃衫男子的身影,睡覺時老听見耳畔有人說話。她時常听見耳畔有個男人吼——「除了桂花糕和金絲酥雀,朕統統不要!」那男人吼得還挺霸道的,听語氣儼然就是個大爺。

有一次她被嚇得魂不附體,不小心端著洗腳盆從樓梯上滾了下來,洗腳盆倒扣在她頭上,讓她生了好一場大病,為此九歌館關門整整五日,第六日重新開張,柳九九為挽回客源親自下廚待客。

柳九九下廚時會屏退左右,關上門獨自做菜。

這日她舀了一瓢熱水洗鍋,用絲瓜布將大鐵鍋涮干淨,之後將灶內火燒旺,等鐵鍋燒熱下油,下紅糖炒糖色,待紅糖在鍋內化開,將事先腌好的排骨下鍋。

她精挑細選的排骨精肥各半,肉縴均勻,在鍋內幾經翻炒變成糖褐色後,排骨快起鍋時倒入一早調好的醬汁兒勾芡。湯汁兒裹著精肥各半的排骨,散發出濃厚的糖醋香,起鍋時柳九九抓了一把芝麻撒在排骨上,一盤完美的糖醋排骨出鍋。

她挑起一塊排骨塞進嘴里嚐味兒,偏偏耳邊又傳來那個詭異的聲音——

「這個排骨不喜歡,給朕換掉!」

這回的聲音比以往更為清晰,彷佛說話的人就在她耳邊,不……就在她耳內。

柳九九端著排骨環顧了一圈,顫顫巍巍地問道︰「誰?誰在說話?」

與此同時的京城皇宮內,周凌恆用手中銀筷戳了戳銀碗中的排骨,便听見耳畔有人問「誰在說話」。他不禁蹙眉,慢條斯理地放下銀筷,撇過頭瞪了一眼伺候他用膳的太監,「我說小安子,你什麼時候也學女人說話了?」

小安子正在心里盤算主子吃了幾口菜,主子突然問話,讓他有片刻愣神,「陛下,小安子剛才沒說話啊。」

周凌恆斜睨了他一眼,「小安子,你當朕是聾的嗎?」

小安子一臉委屈的垂下頭,閉口不言。陛下最近越來越魔怔了……

就在這個時候,周凌恆耳邊傳來異常刺耳的一聲尖叫,他揉了揉耳朵,死死瞪著小安子,正要開口訓斥,耳邊又傳來哆哆嗦嗦的女聲——

「鍋鏟神仙爺爺……小女子無意冒犯,您別吃小女子,小女子皮糙肉厚,又肥又膩,您老不好嚼啊。」

周凌恆看了眼閉嘴未語的小安子,又看了眼殿內,這殿內除了他跟小安子沒別人啊,誰在說話?

「小安子,你有沒有听見女人在說話?」

小安子雙腿一軟跪下,顫顫巍巍地道︰「陛下,您別嚇小安子,您吃點東西吧,您看您,都餓出幻覺了。」

周凌恆抬手捏了捏耳垂,耳中的聲音越發清晰。

「鍋鏟爺爺,是小女子在說話,小女子跟您跪下了,您放小女子一條生路啊。」

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遠在千里之外柳州城的柳九九。她方才听見周凌恆說話,以為是自己手中鍋鏟在說話,頓時當作是鍋鏟成精,嚇得魂不附體,慌忙跪下求爺爺告女乃女乃。

周凌恆這會兒也被嚇得不輕,但他好歹是九五之尊,不懼妖魔。他咳了一聲,肅聲問道︰「你是何人?」

彬在灶台前的柳九九盯著灶台上的鍋鏟,哆哆嗦嗦地道︰「小女子乃是柳州城的柳九九,小女子自幼父母雙亡、無依無靠,身上全是肥肉,又肥又膩,為了不糟蹋您老矜貴的舌頭,你老去吃……去皇宮吃狗皇帝的肉!」

柳州城?狗皇帝?

皇城離柳州城有半個月的路程,他能听見千里之外的女人說話?要緊的是,這女人還叫她狗皇帝?

周凌恆也顧不得這件事的荒誕程度,捏著銀碗的手青筋暴起,「你再給朕說一遍!」

柳九九跪在灶台前盯著鍋鏟一怔,鍋鏟爺爺發怒了?

小安子望著自言自語的周凌恆,陛下餓魔怔了?

柳九九怔了片刻,很快發現鍋鏟還是那個鍋鏟,除了會說話,似乎其他什麼也不會,難道是個半成精的鍋鏟?她試探著重復了一遍剛才的話,隨後年輕男人的聲音差點沒將她耳膜震破——

「信不信朕讓你去當尼姑?」

柳九九捂住自己的嘴,慢吞吞地從地上起來,小心翼翼靠近灶台,用菜刀戳了戳鍋鏟。

這鍋鏟大爺除了會說話,沒有血盆大口,更沒有鋒利雙爪,而且這鍋鏟還有姓,姓鄭!

嘖,看起來這姓鄭的鍋鏟就是個軟包子嘛!

這般想著,柳九九膽子突然大了起來,她撩起袖子做出一副「敢惹老娘不想混了」的架式,氣勢洶洶地舉著菜刀往鍋鏟上一陣猛砍,嘴里碎碎念叨,「我砍死你這個鍋鏟精!」

柳九九不過十七、八歲,又是天生女圭女圭臉,聲音綿軟正如足月的小羊羔,遠在千里之外的周凌恆听著耳中越發清晰的綿軟女音,確定不是幻覺,畢竟他這麼聰明的皇帝,怎麼會幻覺出這麼個傻妞?

他忽地覺得有點意思,原來千里傳音不是傳說?

這姑娘說話小安子听不見,只有他能听見,那這姑娘是隔著千里跟他心有靈犀嘍?

厘清楚這其中因果,周凌恆揮手讓小安子退了出去。

小安子退出去後讓宮女太監守住殿門,他自己則撒開雙腿跑去慈元宮找太後。

殿內的周凌恆咳了一聲,道︰「鍋鏟姑娘,你別砍鍋鏟了,朕……我不是鍋鏟精,我是京城人,依現下的情況看,我們大概是千里挑一的有緣人,能隔著千里听見彼此的聲音。」

柳九九頓住,攥著菜刀的手緊了緊,緊接著她一手叉著腰一手舉著菜刀,瞪大眼楮環顧四周,問︰「你說你是哪兒的人?」

「京城。」周凌恆回答。

事情這麼荒誕,柳九九當然不信,她舉著菜刀推開廚房門,丫鬟糯米正貼著門板偷听她自言自語,她突然開門,糯米差點栽在她的菜刀上。

柳九九將菜刀往頭頂一舉,用手掌抵住糯米的額頭,吩咐道︰「糯米,你去房頂看看有沒有人。」

糯米點頭應了一聲,忙轉身去搬院中的梯子。

她爬上高處,伸長脖子看了眼房頂,回道︰「小姐,房頂沒有人。」

「你再仔細瞧瞧。」

「小姐,這附近除了你跟我,沒有別人。」糯米從木梯上下來,邁著一雙小短腿跑過來,她伸手模了模柳九九的額頭,「小姐,你是不是又生病了?」

柳九九一巴掌拍掉糯米的手,耳朵里又傳來周凌恆的聲音——

「我不在房頂,我在京城,你得信我。」

「糯米,你有沒有听見有人說話?」柳九九問著面前的丫鬟。

糯米怔怔望著神神叨叨的小姐,頓了一會兒才搖頭說︰「小姐,我什麼也沒听見。」

「好了,我知道了。」說罷柳九九走進廚房,「啪」一聲關上門。

沒一會兒,糯米隔著門板听見廚房里傳來小姐一驚一乍的聲音,她擔憂的戳開薄薄一層窗戶紙,瞧見小姐正舉著菜刀對著空氣自言自語。她被小姐這副模樣嚇得不輕,心想難道小姐被什麼不干淨的東西上身了?她慌了神,心底沒了主意,想了想後便提著裙擺往外跑。

她跑回酒樓大堂,拽過正在櫃台算帳的年輕男人,氣喘吁吁道︰「土豆、土豆不好了!小姐……小姐她瘋了!」

土豆算完帳,拿起算盤搖了一下,蹙眉看著糯米,問道︰「何事?」

「小姐……小姐她拿著菜刀在廚房砍鍋鏟,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語。」糯米攥著土豆的衣袖,想起小姐那副模樣,就像發羊癲瘋似的,冷不防打了個寒顫。

土豆曾是柳家爹爹的貼身護衛,柳家爹爹去世後,土豆便帶著小他五歲的柳九九和糯米來了柳州城,在繁華鬧市處開了這家九歌館,賣好酒好菜賺錢過活。土豆听了糯米的話,臨危不亂,指揮她道︰「快,快去把店門關上,把客人請走。」

糯米應了一聲,轉身去請走店內的客人,待客人都走後,兩人將門閂好,糯米攥著土豆的袖子回到後院廚房,鬼鬼祟祟地來到廚房窗下。

土豆推開廚房木格油紙窗,偷偷看著廚房內自言自語的柳九九,糯米也跟著覷了一眼,她戳了戳土豆的胳膊,「土豆,小姐……不會是瘋了吧?」

土豆蹙著眉,捏著下巴一本正經道︰「小姐可能是在跟鍋子和菜刀培養感情?」

他的聲音剛落,就看見柳九九舉著菜刀在原地蹦了一蹦,繼而舉著菜刀仰天狂笑三聲。

「奇了、奇了!」

糯米扯著土豆衣袖,扁嘴要哭了,「完了……小姐真的瘋了。」

土豆故作鎮定,「可能是小姐研究出什麼新秘方?」好吧,他這明顯是自我安慰。

柳九九覺得能跟千里之外的人說話很稀奇,她握著菜刀往灶台上一坐,問周凌恆,「鏟子大哥,京城是不是真的像傳說中的那樣很繁華啊?我听土豆說,京城遍地是壞人,全是會吃人的那種。」

周凌恆手撐著下巴,戳著碗中排骨,「瞎說,天子腳下哪里來的壞人?」

「狗皇帝就是壞人,狗皇帝腳下鐵定也一群壞人!鏟子大哥,我懷疑你到底是不是京城人,你不會是騙我的吧?」柳九九跳下灶台,舀了一瓢水進鍋里,用絲瓜布涮鍋。

周凌恆當了這麼多年皇帝,還沒听過誰說他是狗皇帝。「鏟子丫頭,你說誰是狗呢?」

「我說狗皇帝啊。」柳九九說。

雖然周凌恆對能跟千里之外的姑娘「心有靈犀」很感興趣,但不代表他對這個女人沒有脾氣!他差點下意識喊出「來人啊,把這刁民給朕拖出去剃成光頭送去當尼姑」這種話來,好在他反應快,吞了口唾沫扭過頭,忍了忍,這才能心平氣和的說︰「我說姑娘,當今皇帝登基以來減免賦稅,興修水利,大力懲治了貪官污吏,這般好的皇帝怎麼就是狗了?」

「怎麼都是狗!」柳九九咬牙切齒,一刀砍在案板上,「狗皇帝從頭到腳、從里到外都像狗!」

周凌恆攥緊拳頭,額間青筋暴出,壓制著怒氣,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鏟子妹妹,這排骨能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呀,你見過那英俊不凡、威猛高大,長得跟謫仙一樣的皇帝嗎?」

「呸,比大黑還丑。」柳九九啐了口唾沫。

「大黑是誰啊?」周凌恆淡淡問她,一團怒火憋在胸腔打轉兒,他已想到最壞的結果,頂多就是剽悍黑膚的壯漢。

「大黑狗嘍。」柳九九端起自己方才做的糖醋排骨,「呀」了一聲,「排骨都涼了。」

周凌恆忍無可忍,說他像狗,他尚且可忍,但是說他連狗都不如這是不是有點過分了,還有居然將他比喻成土里土氣的鄉下大黑狗,他堂堂九五之尊怎麼連條鄉下土狗都不如了?

他一拳頭捶在桌子上,「你再說一句,朕讓你全家都去當光頭!」

他已經許久沒跟女人發過火,這是今年來的第一次,準確來說,除了太後,他今年幾乎沒跟女人說過話。今兒個他好不容易跟一個千里之外的女人說了話,卻將他氣得不輕。

不過柳九九好半晌都沒動靜,他起初以為她是怕了,過了約莫一刻鐘時間,他才意識到他已經听不見柳九九說話了。

周凌恆憋了一口氣有點失落,他居然有一種跟人吵了架,人家卻不屑理會的挫敗感;他心里像堵了一塊石頭似的,好多年心里沒這麼淤塞過了。

他起身來到書案前拿了筆,在紙上寫下——柳九九,柳州城。隨後,他令侍衛前去柳州城調查柳九九。他想知道,柳州城是否真的存在柳九九這麼個姑娘。

柳九九再跟周凌恆說話時,那邊已經沒了回應。她端著排骨愣了會兒神,回想自己她跟這位姓鄭的大哥說話,怎麼感覺跟場夢似的?

她抬手掐了一把自己肉肉的臉,疼得「嘶」了一聲,不是夢,方才確實發生了稀奇古怪的事。她心中不禁有幾分遺憾,她方才都沒來得及跟那人詳細說狗皇帝怎麼個狗法呢。

她記得自己小時候和狗皇帝一起玩耍過,那會兒狗皇帝還不是太子,只是一個誰都能欺負的愛哭鬼,她也喜歡欺負他,誰讓他長得跟頭黑熊似的,好嚇人。後來……柳九九抬手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後來的事情她記不太清楚了,反正她就覺得現在的皇帝是狗皇帝,具體為什麼她也說不上來,唯一能理清楚的理由便是︰皇帝長得跟條大黑狗似的……

柳九九對京城沒什麼印象,她小時候在京城時女乃娘從不讓她出門,等她長到能出門的年紀,她已經不在京城了。

她經常听人說京城繁華,可京城到底繁華到什麼程度她想像不出,她腦海中對京城的印象概括成一句話便是——京城繁華,但是壞人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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