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沐琴很苦惱,丹淮清不肯放她走,時時盯著她,把她當犯人押送,一副「你敢輕舉妄動,我就宰了你」的表情。
這樣下去,別說回萬花谷了,她哪兒都去不得,不行,她得想個辦法說服他。
「我們是真的放了司徒然,你若不信,何不去查查?」
丹淮清看了她一眼,突然彎起一抹笑。「我相信。」
她楞住,接著疑惑地問︰「既然相信,為何還不放了我?」
「說說你的來歷,何門何派的,我听了沒問題,自會放你走。」
巫沐琴听了,終于恍然大悟,敢情這人是想查她的來路啊,她就覺得奇怪,不管自己先前怎麼解釋,他就是不放人,原來是因為她不肯透露自己的來歷,所以他不死心。
「我是什麼來歷重要嗎?咱們行俠仗義救了司徒將軍,代表不是壞人,好歹你也該講講理吧。」
「若非心虛,何必隱瞞來歷?除非有見不得光的事,你不說,丹某就不能確定你們救人的動機是好是壞。
巫沐琴瞪著他,這人擺明了油鹽不進,她不肯說,他就不放人,看樣子這人一旦下定決心,就絕不會輕易妥協。
她不願說,也不能說,因為萬花谷被視為邪門教派,谷主則被視為妖女。
萬花谷的人其實不壞,不過是行事方面隨意慣了,又不在乎世俗禮法,認為對的就去做,對世人的誤解也從不多做解釋,所以至今無人了解萬花谷,而谷中人出山,也從來不說自己來自萬花谷,一來低調,二來避險,因此對江湖人士來說,萬花谷是個既神秘又詭異的門派。
她若說了自己的來歷,不但暴露自己的行藏,丹淮清也不見得會放過她。
這事情就僵在這兒了,她不打算再向他求情,起碼她確定了一件事,丹淮清並不會真的將她送至刑部,他不過是想弄清楚她的來歷罷了。
丹淮清這人不好糊弄,她只能見機行事,既然他這麼固執,她也跟他耗著,看誰有耐性。
一路上,兩人無話,他說往哪兒走,她就往哪兒,他說停,她就停。
巫沐琴從來不怕吃苦,萬花谷對谷主的教導是很特別的,祖師婆要徒弟們的心能禁得起人性險惡的摧殘,因為不管武功再高再強大,若一顆心不夠堅強也是徒然,不但容易誤入歧途,一身的武藝也將用在壞處上。
所以別看巫沐琴外表嬌柔,她是實打實的外柔內剛。其實歷代美人谷主中,沒有一位是被當成嬌花養的,而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考驗中,經過內心淬煉的熬磨而成長的。
她從小听到最多的床邊故事,就是美人亡國和昏君誤國的故事。
祖師婆說美貌沒有錯,錯的是美麗的女人不懂得擅用,美色是兵器,端看把這兵器用在何處,心善成佛,心惡則成魔。
祖師婆還說,世間再美的女人也會遇到不受美貌誘惑的人,因為此人心中正氣凜然,一雙眼能看透外表的假象,手中的利劍如一把照妖鏡,會毫不留情的刺穿皮相下的那顆心,揭發人性的丑惡,若是遇到這種人,務必心存尊重和敬畏。
丹淮清似乎就是這種人,為了受冤下獄的司徒將軍,不惜千里迢迢奔來,所以她對他是心懷敬重的。
這人若成為萬花谷的朋友,必是一大助力。
林中小路崎嶇,他們一路步行,出林後,沒了遮蔭,艷陽高照,曬在頭上十分不適,她也無怨,晚上露宿野外,他席地打坐,她也找了棵樹下靠著打盹。
突然春雷隆隆,瞬間下起大雨,他們及時找了個山洞避雨,但身上還是被打濕了,丹淮清內功深厚,能以內力祛寒,衣衫很快便干了,但此時巫沐琴武功受制,無法運行內力,只能穿著這身濕衣裳。
她不吭聲,要讓衣裳干的方法多的是,她轉身四處瞧瞧,發現這山洞有些枯枝干草,眼兒一亮,心想肯定有常經此處的村人或獵夫也曾在此過夜,為了生火,才撿了許多枯枝干草堆在這兒,這些定是用不完留下來的。
她立刻把枯枝干草搬到靠近洞口之處,架起樹枝成堆,然後取下背上的包袱,拿出火折,將樹枝點燃。
四周很快溫暖起來,她盤腿坐在火堆旁,接著從包袱里拿出披風把自己圍起來,一陣動作後,她從披風里抽出外衫,將外衫放在火上烤著。
丹淮清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做這件事時非常自然,也很專注,仿佛身無旁人,她身上圍了披風,所以就算月兌下外衫,也看不到她露出什麼,但他還是不自在地把臉轉開,拳頭緊握。明知她做這些事只是為了把衣裳烤干,並沒有勾引他的意思,但他卻無法忽略她的行為,向來冷靜的心頭,莫名升起一股煩躁。
他閉了閉眼,把心中那股躁意壓下,好不容易恢復了冷靜,沒過多久,一股香味緩緩飄來,讓他再度詫異地睜開眼。
她在烤餅。
巫沐琴把外衫烤干後,穿回身上,把披風折好,放在身下坐著,接著拿出一塊餅來烤,瞧這雨勢,一時半刻是停不了的,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烤烤食物來充饑也好。
這幾日都只吃干糧,難得有機會生火,她正好把自己做的餅拿出來烤,這餅加了碎肉,碎肉上涂抹她親手研制的香料,和在一起,冷著吃也行,但用火烤過後會更香。
食物的味道實在太香了,令丹淮清無法專心,他不禁擰眉,武功練得再高,人還是得吃五谷雜糧,還是會受到色香味的誘惑,那食物的香味勾得他胃中饞蟲不停騷動。
她突然轉頭問道︰「要不要嘗嘗我烤的餅?」她用油布包了一塊,伸手遞給他。
「不必。」他閉目養神,選擇眼不見為淨。
巫沐琴吃了閉門羹,也不以為意,早知道他不會要的,她也只是問問而已,起碼她釋出了善意,自個兒吃自己的吧。
在她轉回身後,丹淮清再次睜眼盯著她,瞧她細嚼慢咽的吃著餅,那香味一直在撓著他的胃,令他拳頭再度緊握,這個女人……
雨一直下到入夜,看來今夜注定得在這山洞過夜了,巫沐琴添了些樹枝,讓火堆能燒得久一點,接著她打開包袱,拿出一個小瓶子,這時一把劍突然抵在她頸上。
她楞住,回頭對上丹淮清冷凝銳利的目光。
「那是什麼?」他沉聲問。
「驅蚊蟲的,涂在身上就不怕蟲蟻咬。」她大方地說,絲毫不怕他的威脅,還把藥水倒在手背上和臉上。
「我想涂脖子,麻煩讓讓。」她指指他的劍,還擱在她頸邊呢。
丹淮清把劍收回,一雙銳眸還在盯著她,看她忙著在自己臉上、脖子上和耳朵上涂涂抹抹的。這東西若有問題,她不會涂在自己的肌膚上,便打消了疑慮。
棒日清晨,天已放晴,丹淮清的臉色卻如烏雲罩頂,因為他被蚊蟲吵了一夜,睡得著才怪。瞧瞧那女人,她神清氣爽,仿佛一夜好眠,原來她昨晚抹在身上的真是用來防蚊蟲的,反觀他自己,臉上被叮了兩個包,被她看到時,那憋笑的神情令他甚為狼狽。
他哪里知道,巫沐琴自幼在山林中長大,除了野獸飛鳥,山林里更多的是蟲子,因此谷中多種植各種草藥,尤其驅蟲避蛇的更不在少數,要不然她如何能在山林躲藏而不被蟲子咬?靠的就是防蟲藥。
兩人繼續上路,依然一路無話,丹淮清表面看似冷凝,但在她沒注意時,他的目光便不著痕跡地移到她身上。
這女人一路看山看水,倒是挺自得其樂,偶爾還會摘路邊的野果,在袖子上擦幾下就吃了,行止坐臥皆是江湖兒女不拘小節的瀟灑快意。
她到底是誰?
她越是不肯說,他就越是好奇,對她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執著,非要知道她的來歷不可,他第一次有這種心情,也察覺到自己對她產生了興趣。
她越是神秘,他就越不想放她走,他總覺得一旦放她走,以後可能就再也看不到她了,因此他故意編了理由不放。
可他有傲氣,所以他沒讓她知道自己的心思,也不讓她發現自己偷看她的次數越來越多。
這一日,他們在入夜前趕到一間客棧,這間客棧剛好位于兩條路的交叉口,專門給在外行走的旅人投宿。
「一間房。」
丹淮清將一錠銀子放在客棧掌櫃面前,掌櫃收下銀子,忍不住往客官身後的女人看去,丹淮清擰眉,立刻把身子一移,擋住掌櫃的視線,鋒銳如刀的目光直把掌櫃盯得頭皮發麻,連連哈腰。
「小的這就讓人帶客官進去。」掌櫃不敢再亂看,忙招了伙計帶人上樓,嘴里還小聲嘀咕。「連看都不行,醋勁可真大。」
「你說什麼?」丹淮清回頭冷冷警告。
「沒什麼、沒什麼。」掌櫃連忙搖手,再也不敢多說一句。
巫沐琴沒听到他們說什麼,她跟著店小二往樓上走。丹淮清只要了一間房,代表他連晚上也要監視她了?她心中好笑,她的武功被封住,他還怕她跑掉嗎?
她不會為了同住一間房而跟姓丹的抗議,因為姓丹的只會笑她把自己看得太高,在他眼中,她只是一個女匪罷了。
走進房間後,丹淮清對店小二吩咐︰「準備洗澡水來。」
巫沐琴以為他是要自己洗澡用的,誰知等店小二把水抬來之後,他對她命令。
「快洗干淨,我在外面等,別搞名堂。」也不等她回應,他轉身大步離去。
她感到意外,原來這洗澡水是他讓店小二為她準備的,說不定人家是嫌她臭,怕晚上燻了他,所以才要她梳洗。
既然有水可洗浴,她當然不會拒絕了,她歡快地月兌去衣裳,把自己從頭到腳洗干淨,從包袱里拿出衣裳換上,總算恢復了清爽。
丹淮清自己也洗了個澡,進來時,朝她看了一眼,見她把自己打理干淨了,心里暗暗滿意,吩咐店小二將澡盆撤下,叫了幾樣菜在屋里吃。
用膳時,依然是靜悄悄,到了就寢時刻,她的問題來了,這屋內只有一張床,到底是給他睡呢?還是給她睡?
毋須她問,答案很快揭曉,丹淮清主動坐到椅榻上閉目養神,這就表示那床是讓給她睡了。
這人還不壞嘛!她心下暗笑,吹熄了燭火,走到床邊,放下床帳,倒頭就睡,一點也不覺得屋子里多個男人有什麼問題。
在她放下帳子躺下去後,丹淮清倏地睜開眼,靜靜盯著床的方向,目光也不若白日那般冷冽。
不可否認的,她的確很美,但吸引他的是她的性子,他打定了主意,她一日不說出自己叫什麼名字,他就不放她走,而且就算她不說,她的同伴總會來找她吧?
他很有耐性,總會有辦法探听出來的。
沒多久,他听到熟睡的呼吸聲,不禁抿了抿嘴。這女人倒是心寬,居然一下就睡著了,就跟前幾日一樣,不管是露宿野地還是睡在山洞里,在他面前,她都能睡得香甜,不過她這樣率性,正是他喜歡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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