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熙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她全身髒兮兮的,一看就知道多日沒洗澡,那又餓又累的模樣,的確像是落難逃亡的女子,但他不動聲色,等著看她說什麼。
「大哥哥對不起,我誤闖你的屋子,又佔了你的床,在此給你賠個不是。」巫沐琴朝他鞠了個躬,然後就站在那兒呆呆的看著他。
他沒答話,也沒任何表示,轉頭繼續砍柴干活,沒理會她。
巫沐琴心想,難怪村人都說這馬泉陰陽怪氣的,不過也好,他不說話,也不對她問東問西的,正好省了她不少事,她就怕對方是個多話的。
為了躲避丹淮清的追緝,她臉上易了容,用藥易容是萬花谷的獨門絕活,跟在臉上貼東西的一般易容術不同,她涂的藥可以改變五官和臉形,將她的美貌隱藏七分,只剩下三分的小家碧玉,很符合她現在村姑的打扮。
既然馬泉對她的侵門踏戶沒意見,她也就不拘泥這事了,于是她轉身走開,肚子餓扁了,她得去找吃的。
她大老遠就聞到食物香氣,便直接走向灶房,打開鍋蓋,發現里頭有剩余的面條,立刻不客氣的拿碗和勺子來撈面,桌上也有剩余的菜肉,她捧著碗坐下,吃了一口面條,又挾了一塊肉往嘴里塞。
惡……好難吃!
她捂著嘴,差點沒吐出來,面是糊的,她可以忍,但是這菜肉的味道實在讓人不敢恭維,說難听點,給豬吃的都比這強。
大師兄說過,人餓久了,粗茶淡飯也會變成山珍海味,她餓了好幾天,這難吃的菜肉居然把她的食欲全弄沒了,可見它有多難吃,給豬吃都會嫌。
她想了想,既然她睡了人家的床,總得報答一下,想她巫沐琴的廚藝在萬花谷里也是數一數二有名的,她這廚藝還是為了討好師父才練成,每回犯了錯,怕師父責罰,她就煮一頓美味的餐點讓師父消氣,好讓師父罰她時能下手輕一點。
灶房里的食材少得可憐,她找到地窖,拿出一些生肉、野菜,還有些粗面粉,揉了面團,上油加料,烙出一張大餅,然後拿出親手研制的香料,倒在肉上腌味,接著把肉快炒、野菜去掉苦梗,留下最脆女敕的部分,又煎了個蛋,用大餅把所有的包起來。
她做了兩個,自己吃一個填飽肚子,另一個則放在鍋里悶著,她滿足地吁了口氣,逃亡時為了不被丹淮清發現蹤跡,連吃食都必須盡量減少,以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只有在農戶里吃食,才不會讓人懷疑。
百里熙雖在砍柴,眼角卻時時注意她的動向,肉香味從灶房飄來,他沒阻止她弄吃的,倘若這女人是派來打探他的,他更要小心謹慎,在未確認之前,暫不動她,免得打草驚蛇,不過那肉香味卻惹得他饑腸轆轆。
把柴劈完了,他放下斧頭,走向灶房。灶房里沒有人,可爐上的鍋子上用炭灰寫了一行字。
多謝,木兒。
他看著這行字,沉默了會兒,伸手將鍋蓋打開,里頭放著一盤卷餅,卷餅旁還擱著用野菜梗雕出的一朵小花。
他盯著盤中的卷餅,接著走出灶房,四處看了看,發現她人不在,似乎已經走了。
他走回灶房,把卷餅端起來往後院走去,一只野狗聞到香味跑了過來,他把卷餅丟給野狗,野狗立刻大口吃起來,一下子就把卷餅里的菜肉全吃光了。
野狗抬起頭,吐著舌頭,期盼地盯著他,意思是它還想要,百里熙盯著野狗搖著尾巴在他身邊打轉,等了一刻,見野狗沒事,他便走回灶房,吃了個饅頭果月復,再拿著昨日打到的獵物到鄰城去賣。
城中部署著他的人馬,平日那些手下就混在城里百姓之中,可能是路邊的乞丐、賣菜的小販,也可能是店里的伙計。
若有緊急消息,元杰就會像昨日那樣到舍井村來找他,平時則是他借著賣獵貨進城,經由手下傳遞他的命令或是帶來消息。
手下告訴他其中一項消息,近來有一批流民進城,據說是因為他們那兒的村子出現殺人掠貨的盜匪,村人為了躲避盜匪,紛紛出走逃亡。
百里熙進城時,的確看到不少流民在城外徘徊,他們身無分文,一身狼狽,那樣子的確和木兒那個女人的狀況很像。
難道她真是逃難來的?
百里熙走進一間皮貨店鋪,將獵物剝下的皮毛交給掌櫃後,也將自己的手諭在暗地里傳出去。
手諭上署名崔浩,崔浩是兵部尚書,是他在京中一枚重要的棋子,掌櫃將暗藏在皮毛里的手諭收下後,故意拿起算盤撥了撥,然後將一筆銀子給他。
「今兒就這個數,拿去吧。」
「掌櫃的,多給一些吧。」
「你這皮毛太一般了,賣到別家也沒我給的多,你該偷笑了,去去去,別妨礙我做生意。」
百里熙抓起碎銀轉身便走,他在城中逛了一圈,采買了些貨物後,便出城返回舍井村。
回到屋子里,他的眉頭又擰緊了,他的床上睡了一個人,又是她,木兒。
她睡得很香,他就算點亮了燭火,腳步聲也沒刻意降低,她依然沒醒來。
百里熙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轉身走出房間,將床留給她,他則去睡外間的硬榻。
棒日,她又在離開前做了一盤卷餅給他,他依然沒吃,又喂了野狗。白天她不在,不知去了哪兒,到了夜晚,他便會在臥房的床上發現她的身影。
他不趕她,她便照睡,睡飽了,一定會為他做一盤卷餅,而卷餅里的菜肉還變著花樣。
她做了九次,他就喂了野狗九次,那野狗每日清晨準時報到,吐著興奮的舌,搖著快樂的尾巴,一臉討好的望著他,狗眼晶亮晶亮的,絲毫沒有中毒的跡象。
到了第十次,百里熙盯著卷餅,猶豫了下,他知道她都會做兩份卷餅,一份自己吃,一份留給他,他想了想,最後決定拿起卷餅咬一口,原本沒有太多情緒的臉上瞬間露出詫異。
這卷餅的味道竟是如此美味,好吃得令人不敢置信。
他深吸了一口氣,兩、三下就將卷餅全吃光了,吃完時一時沒忍住,舌忝了下手指上沾到的油汁。
她是怎麼做的?味道竟如此香?
盤子上還有一塊用剩下的菜梗雕出的小兔子,他拿起小兔子審視了會兒,最後丟進嘴里,一口吃下。
既然要扮演村夫馬泉,自然得像個村夫的樣子,白日百里熙在田里干活,日落便返回屋中,一回到屋中,他便放輕了腳步,來到臥房門口,悄悄將布簾掀起。
床上空無一人,他沉默了會兒,轉身去後院舀水洗澡,換上干爽的衣衫,晚飯是干硬的饅頭配上腌菜,味道並不好,只是用來填飽肚子罷了。
他不禁想起早上吃的卷餅,與卷餅相比,這饅頭和腌菜的味道實在令人食不下咽。
他將最後一口饅頭塞進嘴里,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把饅頭吞下肚。
到了就寢時刻,原本他要躺在臥房床榻上,但是才剛坐下,他卻突然猶豫了,因為他很好奇,不知她今夜會不會又突然跑回來睡?
他今日利用中午休憩時間去村中打听了下,沒听說有人見過木兒,木兒是外地來的,村人若是見到,肯定會把這事傳開。
她到底去了哪里?他心中狐疑,這女人除了晚上回來睡覺之外,不打擾他,也不給他添麻煩,做了一頓早飯後人就走了。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躺在外間的榻上就寢,一直到隔日清晨醒來,臥房的床仍是空的。
或許,她已經離開了吧?
他走去後院,打開水缸蓋子,用水桶舀了一盆水,將清涼的冷水往臉上潑,洗漱完後,眼角突然瞥見什麼,銳利的視線往柴房看去,榜了把斧頭,緩緩走向柴房。
待他靠近仔細一看,不由得楞住了。
柴房草堆上躺著一位姑娘,正是木兒。
只見她蜷縮著身子,睡得很沉,依然是一身狼狽,而且比以往更髒,全身都是污泥,還飄著一股惡臭。
他瞪著她,懷疑這女人是不是掉進糞坑里了?
她看似累極,連他走近打量她都不知道,他忍著惡臭,就這麼看了她好一會兒,如果她裝睡,他會知道,但她不是。
百里熙對她的疑心已消了大半,這女人大概知道自己身上太髒太臭了,所以不好意思睡他的床,便跑來睡柴房。
他想了想,伸手推她,巫沐琴瞬間驚醒過來,眨著迷蒙的眼,見到是他,便呆呆的望著他。
「跟我來。」丟下這句話後,百里熙起身離開柴房。
听到後頭的動靜,他知道她跟來了,他走進屋子里,拿出一件舊衣服和褲子,以及洗浴用的布巾和澡豆,見她呆呆的站在門口,他把東西遞給她,指著後院的浴房。
「去洗干淨。」說完,他便轉身進屋,沒再理會她。
巫沐琴一臉詫異,看著手中的衣物,再看向屋子里的他,過了一會兒,她笑了,轉身往後院走去。
這個馬泉話不多,卻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她睡他的床,他沒趕她;她吃了他的食物,他也沒罵她,現在見她一身邋遢,還給她衣物和澡豆,要她去洗干淨。
她往自己身上聞了聞,真的很臭,的確該好好洗一洗。
她一邊洗一邊想,那個丹淮清可真是個難纏的人物,在山區周圍布下陣法,打算用陣法困住她,她昨日因為誤闖陣法而泄漏了行跡,姓丹的鍥而不舍追緝她,兩人繞著山頭你追我跑,好幾次都有驚無險,她差點月兌不了身。
情急之下,她跳進污泥里,把自己埋在又臭又髒的泥水里,藉此避開丹淮清的查探。
那泥水里除了有腐爛的枝葉外,還傳來動物的尸臭味,不過也只有這樣才能瞞過丹淮清的六識。
萬花谷四周也布有陣法,避免外人闖進,她自幼受訓破陣,對陣法也頗有研究,丹淮清的陣法對她來說是一大挑戰,激起了她的斗志,她就不信破不了。
這就是為何白天她不在,晚上才回來睡覺的原因,加上人家屋主沒趕她走,也沒介意她在這里蹭一頓飯,她樂得繼續回來睡。
雖然在回到茅草屋之前,她已經去河里清洗過了,但畢竟是在野外,晚上烏漆抹黑的看不清楚,也不可能洗得很干淨,身上自然還殘留著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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