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迷花魁 第三章 報恩機會來了(1)
作者︰綠光

惡夜里的一樁凶險就如此化解掉,然而當晚在天香樓里听說引起了騷動,經香兒打探,才知道原來是應三爺把江爺丟在大廳外,菊姨趕忙將大夫找來醫治他,而待他清醒,絕口不提犯了什麼事,只是狼狽又氣惱地說從此再也不進天香樓。

菊姨疑惑不已,瀲灩也懶得告知這事,只是心里惦記著欠了應三爺一份情,不知道有無還人的一天。

而竹音則是天天帶著她繡好的錦囊上工,就盼能再遇見他。

瀲灩為此猶豫了好久,終究還是沒說出口。不管他有沒有再來天香樓,依他那日的穿著打扮,分明就是個富家公子,哪里可能納竹音為妾?他不來,就讓竹音盼著,總好過面對現實傷心的好。

就這樣,直到年關將近時,原以為再也不會遇見的人,竟然出現在她眼前,而且看起來像是快要死了……

「小姐,天寒地凍的,你在這里做什麼?」香兒遠遠就瞧見連暖帔都沒搭上的瀲灩蹲在園子一角,不知道在拉扯著什麼。

「香兒,過來幫我!」瀲灩頭也不回地喊著。

香兒微皺起眉,擔心她是受了傷,加快腳步跑去,卻見——

「小姐,你趕快放手!」她瞧見一個渾身血淋淋的男人,也不知道死了沒?

瀲灩氣喘吁吁地抬眼瞪她。「他還活著,你快點幫我抬起他,他再待下去,不死也得死!」

年關將近已至隆冬,雖沒下雪,但園子里的草木都已經凍得枝葉泛黑,一個身受重傷的人,哪有辦法在室外捱過一晚?

「小姐,這個人私闖進咱們後院,這事得先跟菊姨稟報才成的!」香兒急得直跳腳,只想將她扯回房里。

「稟報也不急于這一刻,我跟你說,這人是之前救了我的應三爺,他曾救過我一回,你說,我哪可能眼睜睜地看他就這樣死去?」知恩圖報是做人最基本的,要她視若無睹,干脆叫她去死算了。

香兒呆了下,還沒轉過來,跟著香兒前來,就停在幾步外的竹音听見了,拉起裙擺就跑了過來。

「瀲灩,你說是應三爺?」竹音急問著。

瀲灩用下巴努了努地上的男人,竹音一瞧見他的臉,當場嚇得花容失色,忙抓著瀲灩問︰「這該怎麼辦才好?他看起來傷得很重,他……他還有氣嗎?」

「還有,再怎麼樣我也要留住他這一口氣。」瀲灩霸氣十足地道,哪怕心里一點把握都沒有,也不讓人看穿她的惶恐。「竹音,你幫我,咱們一人架著他一邊,先把他架回我院落里再說。」

「好。」竹音毫不猶豫地應聲,看著瀲灩拉起他一邊胳臂,她便撐住另一邊,豈料兩人怎麼也撐不起昏迷的男人。

「香兒,過來幫忙。」瀲灩氣喘吁吁地喊著,卻不見香兒走來,一抬眼才發覺哪里還有香兒的蹤影。

不會吧?她以為香兒應該會是站在她這邊,支持她任何作法的,豈料她竟連一聲都不吭就跑了……

沒時間讓她難過香兒的悖叛,她咬了咬牙,使盡力氣要再將應三爺撐起,可是一連試了好幾回,撐不起就是撐不起。

她怕他失溫,更怕一再折騰讓他的出血更嚴重,可恨她一點力氣都沒有,就連想救個人都這般難。

「瀲灩,怎麼辦,憑咱們兩個是撐不起他的。」竹音說著,寒凍的天,她額上卻已經微布薄汗。

瀲灩抿緊唇,忖了會便道︰「不能再拖了,我去請守門的邦哥幫忙。」雖說邦哥不見得會幫,可眼前她已經無計可施,用跪的用拜的也要把人求來,大不了再撒把銀子買通他。

「我去。」

竹音自告奮勇,才剛放下應三爺的手,便听見香兒氣喘吁吁地喊著,「邦哥,就在這兒,你動作快一點。」

「你小聲一點,要是我私自踏進這兒被菊姨知曉,我會被她扒掉一層皮。」

「邦哥,你放心,既然會請你幫忙,絕不會害了你,待會還有後謝呢。」

瀲灩抬眼,就見香兒已經把邦哥給請來。邦哥長得虎背熊腰,白天守在後門,是防花娘逃跑的看門小廝。

嚴邦一見草地上全身是血的男人,眉頭一皺,立即上前一步,不由分說地將應三爺給抓起,粗聲問︰「要將他擱在哪?」

竹音才要開口,已經被瀲灩搶白。「邦哥,將他安置在我的側房。」

嚴邦應了聲,三步並成兩步地直朝她的院落而去,然走了幾步,又問著香兒,「瀲灩的小院在哪?」

「跟我來吧,邦哥。」香兒快步走在前頭指引。

瀲灩和竹音趕忙提步跟上,待人送進了側房後,香兒又打發了嚴邦將大夫找來,自然不忘在他手里塞了點碎銀。

「小姐,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嚴邦一走,香兒隨即愁著臉問。

豈料,瀲灩卻是一把撲進她懷里,嚇得她瞠圓了眼。「……小姐,你怎麼了?」

「香兒、香兒,你果然是最棒的!」原諒她不夠信任她,以為她丟下她一走了之,還暗暗傷心了一把。可實際上,香兒辦事最穩當,竟幫她把邦哥給收拾得服服貼貼,知道遇事該怎麼做怎麼拿捏,比她腦袋精明多了。

香兒被夸得一頭霧水,有點赧然地拍拍她的頰。「小姐,我還真模不清楚你的心思呢,只是咱們現在該怎麼辦才好?還有,雖然邦哥替咱們找大夫,可這事菊姨一定會知曉,你得要先想好對策才成。」

香兒往床邊望去,就見竹音坐在那兒直睇著昏迷不醒的應三爺,那神情說有多痴情就有多痴情。

「放心吧,菊姨那邊有我頂著。」瀲灩抱夠了才笑嘻嘻地抬眼。「別擔心,老天既讓我看見他,那就代表老天要我救他,他一定會沒事的。」

「可是,他要真沒事,也不能在這兒養傷啊。」

「他是個富貴公子,待他清醒,自然會差人把他接回去的。」對菊姨來說,她幫了個富貴公子,菊姨不會反對的。

一切本該照她的想象進行的,可偏偏她漏算了一點。

「……你無家可歸?!」瀲灩用氣音問著。

不會吧,怎會有這種意料外的狀況發生?

大夫一來,快速地替他上藥後,直說他命大,及時得到救治,只要人清醒,喝了幾帖藥,傷就會穩了下來。

然而第一帖藥都還沒煎好時,他人就清醒了,雖然臉色死白,但那雙深邃的俊目依舊沉著有神,而且直盯著她瞧,使得她頭皮都快發麻,心跳一陣失速,半晌,她才想起正經事,誰知道這一問,竟問出了他無家可歸的窘境。

這下子死定了,照她的估算,大夫進出大廳,肯定會踫到菊姨,所以菊姨也差不多要來興師問罪了,而他現在卻說他無家可歸……

「你無須擔憂,我不會在這里叨擾你。」他低啞地道,斂目的側臉噙著幾分憤世嫉俗的恨。

瀲灩眉頭都快打結了,心想才隔了一陣子不見,他整個人似乎不太對勁,想問他,畢竟是交淺無法言深,不問嘛,他待在這里確實是個大問題,偏偏她又不可能在這當頭趕他離開天香樓。

送佛送上西天,她要是在這當頭趕他走,同樣是逼他去死,這事她絕對不干,所以她非得找出讓菊姨願意留下他的法子不可。

「你盡避放心,就在這兒待著。」略略想出了輪廓,她二話不說地保證。

他瞧也沒瞧她一眼。「男女該防。」

瀲灩不禁低笑了聲。「這兒是青樓,要是男女該防,銷金窩全都可以歇業了。」

他眉頭微皺,听不出她是自嘲還是怎地,教他不由得正視她,思緒千回百轉,而最終,他的心定了下來。

「你要我留下嗎?」他問。

瀲灩微揚秀眉,不去揣度他那種近乎曖昧的問法,想了下便道︰「你曾經救過我,所以我還一次情,這是天經地義,我可以想法子讓你在這兒待下,直到你不願待為止。」

「我可以留下,直到你不再需要我。」他承諾著。

他能逃過死劫,這條命自然要給她,唯有她能決定他的去留。

「這是你報恩的方式?」她好笑地說。這種說法,好像他連命都可以交給她……這恩也報得太大了點,她不敢收。

「是。」

「那……我可以問你為何受傷嗎?」她小心翼翼地打探。

他眸色一黯。「不過是被養的狗給咬傷罷了。」

「喔……」那只狗,肯定高大凶狠。「那麼,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他沉默了一會,才道︰「多聞,應多聞。」

「多聞?有意思的名字,听起來是個爹娘有所盼望的好名字。」友直友諒友多聞嘛,她真是天才,隨便都聯想得到。

「也許。」

瀲灩直睇著他淡漠的側臉,總覺得他真的和初遇時相差甚遠,也許和他這次受傷有關,但他要是不想吐實,她再追問也沒用。

包糟的是,氣氛好凝重喔,她想開口卻又不知道能說什麼,適巧有人開了門,她開心地回頭喊,「香……菊姨。」啐,還以為是香兒把煎好的藥端來,誰知道竟會是菊姨,而且後頭還跟著一副準備看熱鬧的綺羅。

真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家伙,就非要惹火她不可嗎?為什麼就不能稍稍放過她這個想要和平度日的人?

「瀲灩,你倒是說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菊姨冷著臉,雙眼如冷箭像是要將應多聞給盯死在床上。

瀲灩起身,笑得一臉無辜。「菊姨,我正要跟你說呢,不如咱們先到隔壁小廳聊聊,好不?」

「有什麼話不能在這兒說的?」

「菊姨要是想在這里說,自然也是可以。」瀲灩態度落落大方,一點遮遮掩掩的窘態皆無,就見她施施然走到床邊,對著菊姨道︰「菊姨,這位是應多聞,近兩個月前,就是他將江爺給丟在天香樓大廳的。」

原是來看好戲的綺羅聞言臉色大變,悻悻然地瞪著她。

「他?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菊姨惱聲道。「就因為他,江爺直到現在都不再踏進天香樓,這筆帳適巧可以在這當頭跟他算。」

「菊姨,這筆帳很難算,倒不如先坐下,我給你倒杯茶,咱們好好對個帳。」瀲灩親熱地挽著她在桌邊坐下,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從頭到尾都當綺羅是空氣。「菊姨,你可知道為何應多聞要這麼對付江爺?」

「我這不是等著?」

「那是因為江爺圖謀不軌,他收買了崔嬤嬤,在我進後院的腰門後,便將腰門鎖起,而守在腰門竹林里的江爺便趁機要強辱我的清白,香兒還被他踹倒在地,當時要不是應多聞趕至,我怕不能好好地站在菊姨面前。」

瀲灩說著,有意無意地看向綺羅,見她臉色忽青忽白,她心里就覺得很樂。

「竟有這種事?」菊姨往桌面一拍,思及什麼,又道︰「可就算如此,江爺從此不進天香樓,你可知道我損失多少?」

「不對,菊姨,這帳是要這麼算,假如我讓他強辱了清白,他頂多花個百兩銀子就可以將我帶回江府,因為我非完璧,而他也勢必會到外頭吹噓,屆時我在天香樓里不再有價值,自然是隨他喊價了,是不?」

听瀲灩這麼一說,菊姨不由靜默思索著。

瀲灩見狀,扳動玉指細算著。「菊姨的算盤打得比我還精,可以算得出江爺進天香樓一回能撒多少銀子,而他又是多久來一回,而我呢,一旦及笄,我的初夜又能夠喊價多少,又或者該說,如果有人想替我贖身,菊姨打算將我賣個什麼好價呢?難道我的價碼還不值將個素行不良的江爺給打出天香樓嗎?」

一旁靜默的應多聞瞧著她落落大方的講起那晚的險事,話鋒一轉竟會提及她的賣身價,教他眉頭不禁攢得死緊。

「菊姨,你別听她胡算,江爺可大方了,他每回的打賞可都豐厚得緊。」站在門邊的綺羅趕忙進屋煽風點火。

瀲灩笑吟吟的,不疾不徐地道︰「多豐厚?不就是一支銀釵和一把琵琶,再不就是拿些官銀要威風,連套象樣的頭面都沒有,哪里算是豐厚的打賞來著?如煙姊姊的客人上回送了一套精裝四書五經,打個折賣回書肆,隨隨便便都能賺上幾十兩,這才叫作豐厚。」

再白目,她就不是打臉,而是打人了!

「你!」

「好了,綺羅,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余地,我還在跟瀲灩說話呢。」菊姨不耐地斥喝綺羅,正色問︰「瀲灩,雖然你算得極精,但你要怎麼證明那晚江爺對你圖謀不軌?說不準是這個男人劫財,才會對江爺痛下毒手。」

「菊姨這麼說也是頗合理,但我方才也提過了,江爺最喜愛拿官銀耍威風,畢竟江爺的布莊是戶部欽點的朝貢品,他身上官銀多,打賞的自也是官銀,菊姨何不到崔嬤嬤那里搜搜,也許能找到一些官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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