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事情的發展真是匪夷所思到讓人想破頭也想不出來。
避晴看著盤腿坐在客廳後方長廊上,專注檢視出庭資料的溫家禾,橙黃色的光暈淡淡落在他身上,仿佛在他身上鍍了層薄薄金光似的,讓他即便只是靜靜坐在那里也充滿存在感,那專注公事的側影相當迷人,就連管晴也管不住自己的目光,時不時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她給自己泡了一杯養生茶,倚著門框而立,有一口沒一口喝著,一雙細致的眉毛輕輕蹙起,腦子里想著該用什麼借口打發這個不請自來的男人。
「你觀察得如何?我及格嗎?」溫家禾不知何時結束公事,起身來到她身邊,大掌貼著她的左手取斑馬克杯喝了一口。
屬于他的溫度從指尖傳遞到她的肌膚,她從他手掌中抽回手,臉頰頓時燒了起來。
「我渴。」他出其不意將馬克杯搶到手,又喝了一大口。
「那是我的茶,我的杯子!」她伸手欲搶回。
他眉毛一挑,把馬克杯拿高。「我女朋友這麼小氣,舍不得把茶分給男朋友喝一口?」
問題不在這杯茶,而是他們之間的關系。
她不是他溫律師的女朋友!這件事從頭到尾根本是誤會一場!
「我們談一談!」轉身踅回客廳,她坐在藤椅上,頭一歪,示意他過來。
「談什麼?」他把最後一口茶喝光,勾著杯耳瀟灑跨步走回客廳,馬克杯往茶幾上一放,他別的地方不坐,偏偏選在她身邊的位置。
「關于我們的關系。」俏臀挪了挪,跟他拉開距離。
他又朝她靠過去,縮短兩人的距離。「關于這件事,我也正想找你談。」
她瞪著粘上來的男人。「你可不可以坐到對面去?」
「我知道你還不習慣,不要緊,我們可以慢慢培養。」他露出真摯的微笑,用真誠來說服她。
望著那憨憨的笑容,她心一抖。「溫律師,我該怎麼說你才會懂我們只是躺在一起,什麼事都沒發生,你根本不需要對我負責。」她抹臉,一臉挫敗。「我參加過登山社,常在野外露營,偶爾也會跟男生擠一個大帳篷睡覺,要是這樣也得負責的話,我負責的完嗎我?」
「你說的一點也沒錯。」他點頭。
她眼底燃起一抹希望的火光。
「你把名單給我,我一一把他們告上法院,逼他們出來面對,非還你清白不可。」溫家禾眯起眸,眼神犀利。
避晴眼里的火光瞬間滅了,一雙圓眸瞪著他。「你以為自己活在古代嗎?」算了,這樣糾纏下去也不是辦法,她決定速戰速決。「我心里一點委屈都沒有,我願意跟你在平和的狀況下和平分手。」
溫家禾斷然拒絕。「我不分手。」
「為什麼不肯,我又不要你負責。」
「你不要我負責,可我要!你睡了我,不能拍拍走人,棄我于不顧。」他吃了虧,當然得捍衛自身權益。
「我睡了你?我有沒有听錯,我、睡、了、你!」他的死纏爛打讓她懷疑他別有目的。
「你別以為纏著我不放,我就會投降把地賣出去。這招沒用,要不你拿出律師專業去告我始亂終棄,隨便你怎麼編派罪名給我,總之要地沒有,要命一條。」
「我不要土地。」
「哼!」她瞪著他,眼里連一咪咪的信任都沒有。
「你看看這個。」他從公事包拿出剛剛翻閱的文件,回頭遞給她。「這是今天早上才拿到的建築藍圖,這塊土地現在已不在都更建設規劃之列,也就是說未來的日子你可以繼續住下,診所也能夠照常經營,不用擔心哪一天會被財團搶走。」
她認識字,有眼楮看,上頭寫得清清楚楚,外公留給她的這塊地已經被摒除在都更計劃之外。「你真沒騙我?」
「文件上面有我的簽名,我是律師,不可能明知故犯,再說我騙你也沒好處,只會被抓去關。」
「為什麼力石集團願意放我一馬?你真跑去幫我講話了?你不怕丟了工作?」
「你是我的女朋友,我當然得站在你這一邊。只要是你的事,我都願意幫你扛替你出頭,以後有需要協助盡避來找我,我一定幫到底。」原本不肯點頭的父親在母親的勸說下答應了,他立刻要求建築師重新規劃都更建設藍圖。
溫家禾這番話听在管晴耳里,說不感動是騙人的,相依為命的外公過世之後,她身邊沒了可以依靠的人,一直都是一個人獨自面對一切。
有了他的陪伴,她的生活不再那麼孤單,何況他還為了她跟集團爭取,很支持她想為眷村做事的沖勁,這讓管晴再也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雖說他戴著厚重的黑框眼鏡,人看起來呆呆的,個性一板一眼可能一點趣味都沒有,但卻不討人厭。撇除那副很不搭的眼鏡,他的長相不差體格也不錯,職業又是人人欣羨的律師,能被條件這麼好的男人追求,她真該偷笑了。
「咳,溫律師,冒昧請教一個問題,你……到底喜歡我哪一點?對了,你千萬別誤會,我不會因為你替我說了話就改變態度,我只是好奇而已。」她是個很有原則的人,不會拿人好處就偏袒,何況感情的事還是慎重為上,她雖沒談過戀愛,但很明白自己重視感覺,感覺對了才能談感情,要不免談。
「你很可愛,像只活力永不減退的小兔子。」他完全不假思索。「在你身上我看見不一樣的世界,你的生活簡單卻快樂自在,你個性善良富有愛心,願意對需要幫助的人伸出援手,在這個自掃門前雪的社會,你是個難能可貴的女人。在我的世界里,身邊充斥著爾虞我詐,接近我的人都是為了某些利益目的,我討厭那些人,而你是我唯一想接近,相處起來沒有壓力且有趣又舒服的人。」
哇,律師嘴果然厲害,她不過是因為好奇問了一個問題,他卻滔滔不絕,簡直把她捧上了天。
她轉身走出庭院,讓涼爽的風吹散臉頰瞬間漫起的熱氣。「氣象報告說台風快來了,今晚登陸,可天氣很好啊,怎麼看也不像要變天的樣子。」
知道她在轉移話題,溫家禾順勢答腔。「我來檢視一下屋子的狀況,雖說台風不一定會造成損害,不過還是要防患于未然。」
「你別看這間老屋子破破爛爛的,好像風一吹隨時會垮的樣子,但整體來講還是很堅固的,幾十年來經過多少風雨不也都撐過來了。」她沾沾自喜,頗感驕傲。
「這間房子當初施作的工法的確非常扎實,不過畢竟也已經五十歲高齡,說什麼都不能掉以輕心。」他實際評估過,就算環境整理得再好,也不得不承認這間房子年久失修,有些地方仍然要注意。
避晴說不過他,只好任他去。
他將屋子前前後後無一絲遺漏的探勘一遍,她像個小徒弟般跟在他後頭,阿步步則搖著肥臀尾隨著她,兩人一狗排成列搖頭擺尾的,左看看右瞧瞧巡視著整間屋子,這畫面真是好笑到了極點。
溫家禾驀地停下腳步,管晴一時收不住腳,撞上他寬闊的背。
痛……這家伙的肌肉怎麼比銅牆鐵壁還硬實啊。
他猛然回頭,眉頭深鎖的開口。「房子怕是禁不住強台肆虐,現在叫人來整修房子恐怕也來不及,今天你先搬到我的公寓住一晚。」
「不必麻煩,房子好的很,相信我,我在這里住了二十幾年,沒事的。」
「汪!」阿步步叫了一聲。
「你看,連阿步步都說沒問題。」她蹲下來,贊許的拍拍阿步步的頭,誰知阿步步很不給面子,跑到溫家禾腳邊,汪汪汪連續叫了好幾聲。
「阿步步似乎比較贊同我的提議。」
「誰說的,它分明是在抗議你看不起這間房子。」管晴忍著把阿步步痛打一頓的沖動,走過去把站錯邊的家伙硬是拉回來。「我要帶它去散步,你也收拾收拾。」好滾了。
他看看表,今天的確出來廝混太久。「晚上台風來別亂跑,門窗要關緊,如果有任何狀況隨即打電話給我。」
她敷衍的直點頭。「好好好,我知道,你快回去吧。」
雨從黃昏開始下,雨勢漸大,入夜後已變成暴雨,閃電不停雷聲不斷。
老房子漏水嚴重,滴滴答答造成屋內幾處地板積水,一向好眠的管晴被吵到睡不著覺,起身找水桶臉盆接水,阿步步則塞進床底下躲起來,它怕死了這巨大的雷聲,宛如要將天空劈開來那樣轟隆隆,嚇得它耷拉著耳朵。
時間走到凌晨一點,陣陣狂風來襲,屋頂的老瓦片竟然有小部分被吹落,瓦片砸落地板,屋頂漏了一個小洞,風雨灌進來,客廳開始積水,高度到腳踝處。
避晴這下開始緊張了,她跑進地下室倉庫拿木梯,再找出木板和鐵釘,打算爬上屋頂把破洞的地方先擋住,誰知下一秒破洞處的屋瓦竟被整片掀開——嘩啦啦,好像災難片一樣,屋頂空了三分之一。
她跑回房間趴在床底跟阿步步喊話。「你這沒用的家伙,快給我滾出來,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我們得趕緊逃!」
一陣陣雷聲伴隨閃電,阿步步睜著恐懼的大眼楮,又往後面縮去,管晴死拖活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只膽小狽從床底下拖出來。
眼看屋頂破洞越來越大,她把重要的物品塞進包包里,踐著阿步步往外頭跑。
正當她驚險的避開吹落的屋瓦沖到門口,伸手將大門一拉開準備逃命,門外卻有個路障。
溫家禾一身濕透的站在外頭。
避晴一怔。「你怎麼在這里?」
「幸好你沒事。」溫家禾原本緊攢的眉頭一松。「快跟我來。」
他單手將笨重的阿步步抱過來,一手牽起她,頂著強大的風雨朝停在路邊的車子跑去。
避晴幾度邁不開步伐,被風吹得往後倒,他索性將她拉入懷里,用高大的身軀護著她,這段路程雖短卻走得驚心動魄。
一將管晴和阿步步塞進車子後座,溫家禾也飛快躲入車子里,接下來又是一段驚險的路程。
風雨大到遮去了視線,馬路一片土黃色的積水,車子勉強在水中行駛,一路被風吹得搖搖晃晃,路上許多樹被連根拔起,招牌瞬間砸落,還有整片屋頂的鐵皮在馬路上滾動,閃電雷聲不間斷,簡直把管晴和阿步步給嚇壞了,一人一狗緊緊抱在一起,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的發抖。
避晴長這麼大還沒如此恐懼過,她看著阿步步,阿步步看著她,主人與狗眼里都凝著驚慌的淚。
歷盡千辛萬苦,他們終于平安抵達,溫家禾將嚇壞的兩只拎上樓回到自家公寓。
一進門,管晴腿軟的跌坐在地板上,阿步步也走不動,落難的兩只好狼狽,看起來像剛從水里撈出來,身上還滴著水,簡直是在比淒慘的。
溫家禾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走進浴室快速先將自己整理一下,緊接著拿來兩條大浴巾。
「先把自己擦干再整理阿步步,我去找衣服讓你換。」
他一個口令她一個動作,乖乖的接過浴巾,朝自己頭發和身上胡亂抹了幾下後再把阿步步的毛擦干。
接著,她被塞進浴室里洗澡,阿步步則交由溫家禾用吹風機吹干。
待她整理好自己,換上干淨的T恤短褲步出浴室,靜悄悄的屋內飄著一股食物的香味。
她朝廚房走去,已經干干爽爽的阿步步坐在角落吃著美味的水煮雞肉,溫家禾則換上一身舒爽的純棉短袖上衣和短褲,他煮了一鍋雞肉蔬菜粥,在她踏進廚房時,他恰好將爐子的火關掉。
他將整鍋粥端到餐桌上,發現她人杵在廚房門口。「衣服好像有點不合身,沒辦法,我媽比較嬌小,你身高足足比我媽高出一顆頭。」衣服小一號代表可欣賞的風景變多了,尤其那截暴露在空氣中的雪白肌膚,很是誘人。
「是短了些,不過穿起來還滿舒服的,不妨礙活動。」她低頭看看,伸手拉了拉衣擺,因為衣服長度偏短加上短褲是低腰設計的關系,一截雪白的肚皮遮掩不了。「溫律師,今晚謝謝你,如果沒有你及時相救,我跟阿步步恐怕小命不保。」
「這是應該的,現在開始換我罩你。」
「什麼?」
他眼底浮上一層笑意。「我說,快過來吃點東西,經過這些折騰,我又累又餓。」
「我也餓了。」她也不客氣,走過去分享他煮的宵夜,呼嚕嚕喝了三碗粥,她才放下碗筷滿足地模著鼓鼓的肚子。「為什麼你家這麼安靜,外頭明明狂風暴雨啊。」
「我這里加裝了氣密窗。」
「只是幾扇窗戶就這麼安靜啊。」她兀自盤算著。「我得努力點賺錢才行,等有了錢先把我那間破屋子都換成氣密窗,這樣以後阿步步就不會怕到老往床下躲。」
那屋子怕是連住都沒辦法,她竟然還能這麼樂觀,溫家禾雖然不想潑她冷水,不過還是得讓她認清事實。
「新聞報導今晚這場台風造成有史以來最強的風災,市區毀損嚴重,就連二十年的老公寓都無法幸免,更不用說那間五十年的老房子。」
聞言她頓時泄氣,抱頭苦惱起來。「真是糟糕,這樣我可能得先存一筆整修房子的錢,還得花錢租房子……」啊,真煩哪!
「你可以暫時在這里住下來。」這根本不需要苦惱。
「那怎麼可以,我們……拜托你別又拿男女朋友來堵我的嘴,雖然今晚真的很感謝你伸出援手,但我還沒答應跟你交往,我們只算得上是朋友而已。」
「好,我不勉強你。」溫家禾嘴巴這麼說,心里卻另有盤算。「不過身為朋友,我伸出援手本來就是應該,不如這樣吧,我另外有間小鮑寓空著,那里也裝上了氣密窗,保證安靜安全,剛好地點又離老房子不遠,不如就租給你,由你幫我照顧房子我放心多了,租金打八折。」
「听起來棒呆了!不過租金不用打折,你這麼好心,我不能佔你便宜。」前一刻的苦惱不見蹤影,管晴開心到簡直快跳起來。
「我做事向來有確定目標和目的,我不要你的好人卡,我對你好是因為想追求你。」他的好心可不是人人都能得到,唯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