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芳馡一大早醒來就發現藥廬里的藥田上積了一層薄薄的白雪,用過早膳後,她便披著大氅,套上鋪著一層鹿毛的短靴子,戴上皮手套,在鋪著一層稻草防寒的藥田里來回穿梭,仔細的查看防寒工作是否完善,她可不希望她的心血毀于一個冬天。
其實雪下大些,來年她的藥草跟一般農作物的收成一樣,也會好一些,因為一些害蟲都被凍死了,因此下雪對她來說不見得不好。以往她挺喜歡下雪的,可是今年看到入冬以來的第一場瑞雪,她竟然開心不起來,而且還看到雪就覺得煩躁,為何會如此她自己也不清楚。
「小姐,您最近怎麼了?好像一直很焦躁,有什麼不愉快嗎?」芍藥察覺到她最近清緒很不穩,忍不住開口問了。
「我、我沒有啊,我能有什麼不愉快?」她情緒不好有這麼明顯嗎?連芍藥都看得出來。
「可是您最近常常對著天空嘆氣要不就是跺腳,整個人看起來很躁動。」
「有嗎?」她彎身翻了翻稻草,整理著稻草鋪蓋的位置。
芍藥認真的點頭,「有,自從你心被君少莊主救回來後,您的情緒就一直很不穩定。」
艾芳馡翻了個白眼,想了想,「我沒什麼感覺啊。」
拿著湯婆子走來的半夏到她們的談話內容,馬上聯想到前些日子發生的那件事,將湯婆子放到艾芳馡的手里,提出自己的看法,「我想可能是小姐受到驚嚇,心神還未恢復平靜,所以才有些煩躁吧。」
「我也這麼覺得。」一想到那幾個垂涎她家小姐的惡心男子,芍藥的怒氣就不打一處來。
「其中一人還是太子,真沒想到將來的一國之君竟然是那副德性,這國家遲早要敗在他手中。」半夏咬牙切齒,毫無顧忌地咒罵著。
「我們是小女子,國家興亡我們也管不著,那都是上位者的事情,我只希望能藉由水患那事狠狠懲罰太子一番,最好禁閉個一年半載,讓他徹底忘了小姐,不要再設計讓小姐成為他的侍妾。」芍藥一提起那事,整個火氣就沖上來。
「最該怪的就是那個喪心病狂的桑德坤,真不知道小姐是哪里得罪他,竟然這樣再三陷害小姐,就像夫人說的,根本是倒了八輩子的霉才會被那種人纏上。」半夏越說越氣憤,恨不得踩桑坤德兩腳。
「不,我覺得是祖墳冒青煙,不然怎麼每次小姐出事,最後救下小姐的都是君少莊主?」
「說的有理,君少莊主簡直就是老天爺派來專門解救小姐于危難的。」半夏認同地點頭。
「咦,君少莊主怎麼來了?」芍藥看見穿過月門走來的那抹高大身影,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
順著芍藥的目光望去,艾芳馡看到君天寧熟悉的身影,兩眼突然一亮,感覺自己陰郁的心情都放晴了,才要朝他跑去,就馬上止住腳步,楞怔的看著朝她走來的君天寧。
她是怎麼了?為什麼一看見他,她的煩躁便一掃而空?為什麼她會管不住自己的腳步前去找他?
她還來不及細想這些問題,君天寧已經來到她面前——
「馡馡。」
「少莊主,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外頭冷,我們到藥廬談話吧。」她壓下心頭莫名的悸動,用稱呼拉開距離,欲領著他前往藥廬。
「不了,馡馡,我有要事得處理,必須出城幾天,便先繞過來跟你說一事。」他將手中的糕餅遞給芍藥。
「什麼事情?」
兩個丫鬟拿著這幾盒糕點無聲無息的退下,將空間留給他們。
「你听到這消息可能會不太開心,太子被皇上禁足于東宮,沒有命令不可以隨意出來。」君天寧有些無奈的說著。
「什麼,只是禁足?」
「是的,雖然只是禁足,但短期內他不可能出來,因此若是有人繼續假借太子的名義找你,你大可不必理會。」
「有人……你的意思是連桑坤德那個人渣都出監牢了?!」
君天寧無奈的看著她,「宰相出面,主審官員只能輕判,關個幾天便能罰錢了事。」
听見這兩個消息,艾芳馡氣到一個不行,「這宰相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國家有這種太子跟宰相,真是百姓的悲哀,看來我得先想想後路了。」
他伸手拍掉她發髻上的雪花,「別這麼悲觀,他們得意的日子不會太久,放心。」
「是啊,幸好有睿王,百姓們還是有點盼頭。」她握拳勾勾手臂,「我等著睿王未來給我們小老百姓帶來好日子。」
「好了,我該走了,今天來告訴你這些,是要你日後出門小心點,還有不要輕信他人,知道嗎?」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好,我知道,你別擔心,路上小心。」看著他轉身離去的身影,艾芳馡赫然發現自己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身影竟然有些眷戀與不舍,這是怎麼回事?
一直躲在角落偷偷觀察他們的芍藥跟半夏等君天寧一走,便從角落出來。
听了君天寧帶來的消息,兩人忿忿不平,半夏氣呼呼的提議,「沒想到太子竟然只被禁足,連桑坤德都出來了,小姐,我覺得下一次夫人要去廟里上香,小姐應該跟著去求好運、驅小人。」
「太過分了,那水患導致幾萬人死亡,居然如此輕判,而桑坤德這敗類只關個幾天意思一下,真是有錢判生、沒錢判死,有錢人害人都沒罪,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桑坤德出來後不知道又要使什麼陰謀詭計陷害小姐。」
「我覺得小姐今年流年不利,才會踫上這些倒霉的事情。」
「還好今年快要過完了。」
「隱糧,奴婢在市集里听說,有一間一真道觀有在幫人做法轉運,每天去求轉運的人可多了。」半夏想起這消息,興奮提議,「小姐,要不我們也去轉運吧,祈求明年好運到。」
芍藥冷眼瞪著半夏,「半夏,那一真道長是個神棍你不知道嗎?市井中有好多傳言說姑娘去那里都被騙財騙色,但是礙于名節只能隱忍不敢報官,你想讓小姐從狼窩跳進虎口嗎?」
「千萬不能找神棍!唉,芍藥,你說究竟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去霉運,讓那一群不要臉的男子不要再來設計小姐?我現在一想到桑坤德那人渣就頭皮發麻。」
艾芳馡好笑的看著她們你一言我一語,話題從太子到神棍,也跳得太遠了些,「好了,你們兩個別說這些了,趕緊查看剩下這幾區藥田的稻草蓋得嚴不嚴密,別明年開春都凍死了。」
「小姐,我們是擔心您,您怎麼跟個無事人一樣?您不擔心嗎?」半夏問道。
「擔心有用嗎?」
「其實啊,奴婢覺得小姐若不想再被人覬覦,最好的方法就是小姐趕緊找人嫁了!」芍藥大聲說著,「只要小姐嫁人,那些人自然就不會再心存妄想了。」
「對,還要嫁一個身分不低的人,這樣太子要有什麼非分之想前,至少會有所顧忌,要先想想事情會不會鬧大。」
「你們兩個又說到哪里去了,還不趕緊干活。」
「小姐,您不覺得我們說的很有道理嗎?嫁人就可以一勞永逸。」半夏滿臉真誠地看著艾芳馡。
「相親我可不要,這麼臨時,你讓我去哪里找看對眼的嫁?」
「小姐,君少莊主不就是個人選嗎?」一說到這,半夏趕緊將君天寧推出來,君少莊主對小姐的心意,她們可都看得清清楚楚。
「對對對,君少莊主是最好的人選!」芍藥趕緊附和。
艾芳馡見鬼般的看著她們,忍不住搖頭嘆息,「你們不知道人貴在自知嗎?君少莊主是什麼身分?你們兩個不知道我的條件嗎?」
听她這麼一說,她們瞬間閉上嘴,垂下肩不再繼續講這話題。她們哪能不知道君少莊主的身分啊,他是一莊之主,又是皇商,後院注定會妻妾成群,而這是小姐的大忌,所以君少莊主多喜歡小姐都沒用,小姐不會跟人共侍一夫。
唉,這感覺簡直就跟寡婦死了兒子一樣,沒指望!
「這事以後別再提了,要是讓人听到就尷尬了。」
「好的。」兩人不約而同的點頭。
想到妻妾成群,半夏像是又想起什麼似的,本來萎靡的精神馬上又充滿活力,笑得一臉歡快地嚷道︰「小姐,奴婢今天听到一件事情,差點忘了跟您說,您听到這事,肯定也會……幸災樂禍的!」
艾芳馡拍掉手中的雪漬問道︰「什麼事?瞧你一臉興奮。」
「小姐,奴婢今早听到了一個熱騰騰的流言,是桑家的家丑,桑漢銘雖然試圖壓下,但還是傳了出去,現在市集都議論紛紛。」
「什麼家丑?」
「桑坤德為了搭上太子這條線,把自己的妻子送給君天悟睡了一晚,戴了頂大綠帽。君天悟食髓知味,趁著桑坤德還在牢里,每天不是翻牆到江伶的屋里,要不就是約江伶出來,結果被桑坤德一名小妾無意間撞上,找來桑漢銘跟家丁當場抓奸,「桑漢銘讓人狠抽了江伶一頓,連月復里三個月大的胎兒都打掉了,還讓人在她臉上刻了個妓字,替桑坤德休了這個媳婦,最後再把她賣給牙婆,讓牙婆帶她到鄉下的窯子,每天伺候不同男人去。」
「真的還假的?」艾芳馡難以置信的看著半夏,桑漢銘的作風比上一世還狠啊!
半夏點頭,「真的,牙婆親口說的,還說她帶走江伶前,桑漢銘讓人給江伶灌下大寒的藥,這下別說想要子嗣,就連身體都會跟著破敗。」想到江伶是誣陷長春醫館的始作俑者,她就一點也不同情江伶。
听到半夏說的消息,艾芳馡整個人都楞住了。前世江伶殘害她月復里的胎兒,讓她跟孩子死于非命,那孩子可是桑漢銘死前的最後期望,臨終時不忘交代她日後要好好教導這未出生的孫子,可桑漢銘絕沒有想到他期待的孫子會被兒子跟兒子的小妾連手做掉,這一世由他親手處置江伶月復中的胎兒,也算是報應吧!
「小姐,您怎麼了?」芍藥搖了下恍神的艾芳馡。
她猛一搖頭,回神之後道︰「沒事,只是有點詫異,竟然還有這麼多我們不知道的齷齪事。」
「還好夫人當時沒有答應桑家這門親,否則今天江伶的下場就換成小姐了。」半夏心有余悸的咕噥。
艾芳馡嘴角劇烈一抽,心猛烈地跳了下,拍著胸口,是啊,還好這一世自己不斷的對娘親灌輸嫁人得看對方的德性而不是財富,是看好門而不是看豪門,娘親也有將她的話听進去,否則今天下場淒涼的人可能會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