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幼哪里知道朱佾開的OS已經滿到快要潰堤,只要她繼續遲頓,獅子吼大概就會狂泄而出,然後引爆。
「如果你京里無事,要不要留下來,待過了年等春暖花開再回去?」
他像是無事一身輕的人嗎?偏偏,口不對心。「你留我?」
「嗯啊,我姥姥和姥爺也會一起留下來過年,這個年家里會很熱鬧。」她點點頭道。
冷熱交加,朱佾開心中的不好受翻滾著成了熾焰,最終還是把胸口燒穿了。「明晚就起程。」
「什麼?」
「舍不得我了?」他瞪著她,要是她敢說個不字,他會當場宰了她她是從什麼時候長在自己心上的?這些日子他覺得自己被她忽略了,他非常非常的不爽!
「有點突然,吃酒那天你不是才說要緩一緩?」她還記得他在宴客那天說的話,這男人比女人還善變。
「咳,」他被伏幼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我記得你有一批糖霜餅的存貨還沒賣出去。」
這人講話會不會太跳Tone了,是他的組織能力有問題,還是她的理解能力在他面前變成了幼稚園大班生?
「嗯,之前太忙,我又想天冷得都結冰了,多做一些放起來應該沒問題。」她是想屯點貨,要不每次都不夠賣,也滿傷腦筋的。
「連同這批讓我帶回京,放在我鋪子上賣如何?」
「我的餅干有資格賣到京里去?」天子腳下那些個味蕾和尋常人不一樣,精致又挑剔的富貴人家會吃她的餅干?糖霜餅要能打進那貴人圈,哇,哇哇哇哇!
看見伏幼的眼里冒著美夢成真的泡泡,不,是錢的圖樣,朱佾開心里那些個小絆瘩莫名的都沒了。「就你們三個人能做多少餅出來?怎麼不多請幾個人?」
「你說請就請喔,要細心耐心還要好學,哪有那麼容易?」她扁了嘴。
「我來!」
伏幼把嘴張成了O型。
以前,他可以說是被她「奴役」,現下他卻是主動說要幫她。
不過朱佾開要動手,伏幼只稀奇了一下下,真要說,她的第一批餅干就是兩人胼手胝足開始的。
這樣一想起來,伏幼發現朱佾開其實並不簡單,表面是個不知深淺的貴公子哥,能文能武,能勞作能開鋪子,好像無所不能似的。
不去追究朱佾開的來處,並不是她對他這個人不感興趣,而是她曾是個現代人,對于別人的私人領域很尊重,不輕易越界,對于動不動就問人家薪水多少、你家如何又如何,毫無隱私權觀念的人很反感。
所以朱佾開不說,她也就不問。
她的直覺告訴她,要是問了,彼此之間就會劃上一條很難跨越的鴻溝,那道鴻溝她不會喜歡,于是很鴕鳥的不聞不問算了。
「你這是什麼表情?吞了鵝蛋了?」他的心情起起落落就是因為這個小女人,命運的事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
「那你就去換件舊衣服,就你以前穿的。」
「不必。」他只月兌下累贅的袍子,剩下直裾,挽起袖子,便指揮起大花姊妹倆該注意的地方。
初來乍到的姊妹倆被他一連串的行為駭得直掉下巴,只覺得頭頂上天雷滾滾。這種活兒不是她們這種小人物用來猢口的事嗎?像他這樣只可遠觀,連多靠近一步都不可能的貴公子怎麼肯干這活兒的?
話說回來,他的手上功夫真不賴。
「大家努力的干活吧,朱公子可說了要把咱們的餅子賣到京城去,咱們要是做得好,京里的貴人們喜歡,搞不好咱們就能進京去大展身手了。」伏幼握著小拳頭,一臉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氣壯山河。
畫大餅沒有罪,人生因為有夢才美。
她心里越想越美,人啊,只要能活著就是好,人只要活著,把日子過下去,定會越過越好的,瞧這,她這不就遇見大貴人了,正往發家致富的光明大道上走去。
她朝著朱佾開嘻嘻一笑,可朱佾開被她這一笑,心氣又不順暢了。
「以後不許這麼對別人笑,難看死了!」他端著要進窯的一大盤餅干,對著伏幼管頭管腳了起來。
真要笑,也只能沖著他。
伏幼朝他扮了個鬼臉,扔了他一小把面粉,無聲的道︰誰理你!又不是我爹。
她現在心情好得直上青天,隨便朱佾開怎麼說都無所謂。
朱佾開果然沒能在伏家過這個年。
年三十的前一天,他不只帶走伏幼所有的糖霜餅,也帶走三十幾個大小瓦罐的醬菜。
李氏听說他要返京,又把做好的糖蒜裝了五、六個小壇子。
她對朱佾開的印象很好,只是印象好歸好,落難的鳳凰畢竟不適合雞窩,雖然這麼優秀的年輕人往後應該很難再看到,不過能回家總是好的,家里該有親人盼著他早歸,對不?
這麼一想也就釋然了。
「你這是想開醬菜鋪?」伏幼可有點驚悚了,這麼多醬菜要吃到何年何月?
「你不知道什麼叫土儀嗎?」送給太子、皇帝、官員、下屬之後,還能剩下什麼東西?倘若他們吃得好,就會自個兒派人往舄水鎮來買。
他是變相的幫了李氏一把,可他什麼都沒說,付了銀子,讓車夫把所有的東西都搬上車,這一搬,足足放滿了五輛載貨的馬車。
要朱佾開來說,這真的不多。
「你一路順風。」臨別,伏幼的喉嚨有些干。
離別從來都不是什麼讓人歡喜得起來的事,就算多少文人墨客都很自我安慰的說離別是相聚的開始,可是離別逼在眼前,誰能輕松以對?
她第一次明白,什麼叫作心在油煎。
看著她把唇都咬白,朱佾開忽然發現自己沒那麼怨氣沖天了,這丫頭的心里是有他的吧?
一行十幾輛黑漆平頭馬車加上油布車,浩浩蕩蕩的出發了,伏幼站在門口望著,直到看不見車隊。
「咱們也去試試那幾件過年要穿的新衣,這段日子忙得夠嗆,就連年貨的事都交代商家送到家里來的。囡囡,晚點陪姥姥和娘去街上的糕餅鋪子買點年節你們愛吃的零嘴吧!」李氏見不得女兒臉上的惆悵。
伏幼拍了拍自己的臉,重新振作的揚高聲音,「好的娘!」
三十那晚,一大家子圍在一塊吃團圓飯,伏幼心想朱佾開這會兒是到了哪?應該會在打尖的驛站,還是在飯莊叫頓好料的吃吧?
他可穿暖了?可睡好了?
初一,他們一家子兵分兩路,伏臨門帶著兒子去拜訪素有往來的友人店家,李氏則簡單多了,她帶著李憨兩老和伏幼去了金山寺祈求平安,父母壽長。
年初二,家里來了讓人意想不到的人,李氏的哥哥李浣和嫂子丘氏。
兩夫妻風塵僕僕的,當下人通報,李氏趕出來看見自己大哥那歷經磨難的臉和眼,一個老得太早的滄桑男人,壓抑不住的嗚咽了出來。
她和李浣相差八歲,小時候父母忙著在田地里刨食,她就是哥帶大的,一個八、九歲的孩子帶著不滿一歲的她,老實說她想象不出來那是什麼樣的光景,到底是怎麼替她把屎把尿哄她睡覺,還把所有他自認是好的吃食都讓給她?
她還不到八歲,大哥就為了生計去了別處當學徒,做那學徒辛苦萬分,要端痰盆子、清尿桶,吃主人家的剩菜剩飯,睡的是長板凳拼起來的床,還不時得讓師傅太太罵著玩……這些事他從來都不說,總報喜不報憂。
後來人家說了門親事,女方見他誠懇認真,不顧家里反對嫁了過來。
自己大哥那些辛酸歷程是她當人小泵時,姑嫂聊天,點點滴滴從嫂子的口中挖出來的。
「大哥、嫂子,有話進來再說。」她趕緊把人請進門。
李憨夫婦听說兒子帶著媳婦找到女婿家來,也匆匆的趕了出來,照面之後又是一番感慨欷吁。
李浣夫妻是年前回家的,可回到山坳才知道爹娘去了舄水鎮,歇了一晚,又趕到這邊來,竟是連年節都沒能好好過了。
伏幼和伏觀來見禮,喊了舅舅和舅母。
「這真是妹妹的家,我還以為找錯地方,問錯人了。」捧著伏幼讓人送上來的熱姜湯,姜湯一入肚子,人說起話來就有力氣多了。
大人說話基本上沒什麼小孩插嘴的分,伏幼笑嘻嘻的吩咐廚房趕緊炒幾個菜,要魚要肉,要擺滿滿的一桌。
廚房如今多了兩個人,不用王嫂子和胖姑時不時的支援,王嫂子她們兩人只需顧好攤子的事行,閑了下來後居然還有些不習慣。
「怎麼不是臘月二十三就讓人回來了呢?」葉氏知道兒子的東家小氣又刻薄,年節不曾帶過什麼禮回來也就算了,把一個人掰成五個人使,非得逼近年關才讓人歇息,然後不到初五又要趕回去開工。
至于開工紅包?他們還真不敢想。
李浣訥訥的也沒說什麼,倒是丘氏搖搖頭,一副一言難盡的樣子。
「姥爺、姥姥、娘,別顧著和舅舅、舅母說話了,他們這一路趕來肯定累壞了,不如先吃頓熱的,緩過氣來有什麼話慢慢再說。」
「哎呀,我居然沒想到這一茬。」李氏一拍大腿,待要吩咐下去,卻听女兒讓人傳飯,不禁暗夸女兒安排周到,接著領著眾人去了吃飯的廳子。
「我們幼姐兒是越發能干了。」丘氏見伏幼知情識趣,心想著小泵真是好命了,孩子大了,又懂事听話,還置了這麼大的宅子。
她羨慕歸羨慕,倒沒有什麼嫉妒吃味的成分。
「多謝舅母夸獎,是我娘教導有方。」伏幼不忘把娘親抬出來。
「你這個不害臊的!」李氏眄了女兒一眼,眼里都是笑意。
一行人說說笑笑的進了廳里,吃喝之後,李浣和丘氏冒著風雪趕了那麼些路,實在累到不行,即便還有許多話想和妹妹敘,也只能暫時按下。
李氏將兄嫂安置在和父母相隔不遠的廂房,一家人想說個什麼也方便。
經過一夜好好休整,李浣夫妻第二天倒是早早就起來了,兩人勤勞習慣的人,一睜眼便想找點什麼活兒來干,但是下人笑了笑,把他們夫婦請進了堂屋。
一桌子熱騰騰的飯菜,就等著他們開飯。
李浣這輩子睜眼就有飯吃的日子還真是沒過過,稀飯有甜粥和咸粥,有包子饅頭,炒菜,腌菜、咸鴨蛋,油炸的包餡果子,干煎豆腐,竟然還有一盤陳皮兔丁。
夫妻倆都不敢下手了,欣慰的感嘆道︰「妹夫和妹妹真是過上好日子了。」
「我們夫妻倆沒什麼功勞,眼下的日子都是靠了囡囡才能有的。」伏臨門把這些都推給了女兒。
「爹說岔了,我們能有如今,是靠大家齊心努力得來的。」伏幼夾了一塊豆腐給她爹。
一根筷子再堅硬也只是一根筷子,力量怎麼也比不過一整捆筷子。
二柱子見狀,也給他爹娘各舀了一湯匙兔丁肉。「爹娘,這好吃。」
丘氏看兒子吃得香甜又體貼,又見一大家子笑語晏晏,所有的辛勞都拋到腦後,為誰辛苦為誰忙?不就為了一家人能和和樂樂地團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