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一過,曼森與多家企業、學校一同協辦了一場名為「听風競走」的公益活動,目的是為了籌集善款,捐贈助听器給偏遠地區的听障兒童。
募捐並不新奇,這場活動的特別之處在于並不只是簡單地捐款了事,而是事先劃定一條長達五十公里的路線,以公司或學校為單位報名組隊競走,除了早已定好的捐款額,到時看有多少人到達終點,會再額外捐贈相應數目。
另外,每一個參與者可通過郵件、微博等方式與周圍的人打賭,如果參加競走的隊員挑戰成功,參與賭約的人則要按照事先約定好的金額捐款,如此一來,便讓整個活動增強了趣味性和參與感,也讓這場鮑益活動有別于其他一些大打悲情牌的活動。
作為有相當知名度的跨國企業,曼森每年都會參與一些由政府或NGO組織的大型公益活動,一來體現企業的社會責任,二來也會對公司的聲譽有所提升,再者,這類活動往往需要動員全公司的人,對企業內部的凝聚力也相當有成效。曼森內部早早就開始宣傳此次活動,截至三月底,朝露已經收到了超過六十個人的報名郵件,她雖沒有報名參加,但作為後勤補給人員之一,屆時也會到場。
四月的第二個禮拜六,春天的味道已經很濃,陽光不算太大,潔白雲朵散落在空中,這樣的天氣,就算不做公益,進行一些戶外活動也是極其適宜的。
方蘊洲作為營運總監也抵達了現場,他先是在出發前作為企業代表做了簡短的演講,之後又對曼森的員工說了一些鼓舞士氣的話,等到競走正式開始,便和朝露及其他後勤補給人員坐上了面包車,開始往中途各個補給點輸送人員和飲料、食品,這五十公里的距離共設置了五個補給點,每個補給點會下去兩、三個人。
方蘊洲和朝露則會在二十五公里處下車—走到這里的人一般都已經疲憊至極,急需鼓勵,正是因為如此,方蘊洲才說要在這里等候,等所有還在繼續向前的員工通過半程的補給點後,他們再繼續驅車到終點,迎接走完全程的勝利者。
兩人在二十五公里處下車後,布置了一下現場,把簡易折迭桌椅、飲料和食物一一擺好。
「我回國後幾乎哪里也沒去,陪我在這附近轉轉吧,也算郊游一次,嗯?」方蘊洲說。
朝露想了想,這也不是過分的要求,何況距離參加者到這里也需要很長時間,她和方蘊洲相對干坐著也是無趣,于是她說︰「好。」
方蘊洲的臉上露出了高興表情,一時忘形地拉住她,「走吧。」
朝露沒直接甩開他,只淡淡地說︰「方總監,去那邊看看吧。」
方蘊洲這才訕訕地放開手,跟著她往前面那片油菜花田走去。
兩人默默無語地沿著田陌行了一段路,方蘊洲終于忍不住開口。
「朝露,今天我們不談公事,說些別的話可以嗎?」
朝露一怔,眼底閃過一絲猶豫,隨後笑了起來,停下腳步,「可以是可以,只是……要說什麼呢?」
方蘊洲直勾勾地看著她,似乎是要挖出她心底隱藏的情感,朝露迎視著他,毫不躲閃。
最後,他放棄了。「妳看起來想得比我明白。」
「不然呢?」朝露的語氣並沒有嘲諷,而是通透了然,「蘊洲,不管你信不信,我沒怪過你,更談不上耿耿于懷。十七、八歲的我們能做什麼?我們甚至連經濟都無法獨立,不管我們談戀愛的事有沒有被爆出來,你全家都是要移民的,你一個小孩子能反抗嗎?即使當時我們不分手,最後又能有什麼結果?」她的話語隱隱有著安撫,「所以,你不必自責,因為你所以為的埋怨根本是不存在的。」
方蘊洲情不自禁地將雙手搭上了她的肩頭,這一次,朝露沒有抗拒,只是定定地看著他。
「告訴我,妳真的沒有因為和我分開遭遇到很多傷害嗎?妳真的很堅強很勇敢,是嗎?」
朝露的目光移向那一大片黃得耀眼的菜花田,在微風中,它們順勢搖擺,卻不會倒下。她點點頭,「我已經忘了當時是怎麼想的,但是我現在不是還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嗎?」
她忘了嗎?當時那種心情或許淡去了,可是一些畫面卻還是閉上眼就會浮現出來—
「董朝露,妳知道明年就要高考了吧?妳不要仗著自己成績還不錯就掉以輕心,而且也不要影響其他同學。」
「老師,我的成績下降了嗎?我影響誰的成績了嗎?」她仰著脖子說。
很多年後,她還會夢到那時她抬起頭,看著天花板上的吊扇一圈又一圈飛速旋轉,像一個具有魔幻色彩的轉盤,發出「嗡嗡」的聲響,而班導師的臉孔卻已模糊不清。
「董朝露,老師說的話也許不中听,但是很快妳就會知道,家境不好的孩子要出人頭地就要比一般人更努力。還有,女孩子家要自重自愛,別妄想走快捷方式。」
「老師,你真的相信光努力就可以嗎?還有,老師你說的快捷方式在哪里?我很想走走看。」朝露笑得很冷。
「董朝露同學,青春期的男女之間有一些特殊的情感是正常的,只是校園戀情,尤其是中學時代的戀情有結果的很少,所以……」
「校長,那是為什麼呢?」
「理由有很多……」
「比如說,男女雙方的家庭差距懸殊,對嗎?」
那個時候,方家作為校友,捐贈的新教學大樓模型正擺放在校長辦公室里。
她嘴上抵抗著那些大人,心里卻早就做好了分手的準備,她的人生充滿了失望,早就習以為常。
但她始終沒和方蘊洲正式提出分手,直到有一天,方蘊洲跟她說,他們全家決定移民新加坡。
「移民」之類的詞離她的生活太遠,這是她沒有想到過的事。原來,她和他最後會是這樣的收場。
他說,會給她寫信。
後來,她果真收到了他的信。
那天是她上大學後第一次返家,從信箱里拿到那封航空信,一個人在信箱前的台階坐了很久,當她站起身時,手里只剩下一地慘白的碎片。
「蘊洲,」朝露輕輕拿開他按住自己肩膀的手,和他重逢後,她第一次直接叫他的名字,「其實我們說開了也好,公事上,我們能合作得更順暢;私底下,我們也依然是好朋友,再不濟也是老同學。我也不希望你心里有什麼疙瘩,那對我對你都沒有好處。」
方蘊洲沉吟了一下,「……妳說得對,我會往前看。」
隨著時間的推移,陸陸續續有人抵達了這里,二十五公里的步行讓出發前神采奕奕的眾人均露出了疲態,空氣里夾雜著汗水的味道。
朝露見財務部新進職員Emma的腳後跟已被鞋子磨得不成樣子,臉色也因痛楚整個發白,忍不住一邊翻藥箱,一邊勸她,「走到半程已經很不容易了,如果實在撐不住,還是坐大巴返回比較好。」
出于安全考慮,沿途都有大巴跟進,用以接送那些體力透支的參與者,後勤人員固然要鼓勵參與競走的隊員,然而勸退硬撐的隊員也是必要的工作。
「這點小傷我能堅持啦。」Emma把兩個腳後跟都貼上了OK繃,粲然一笑,「哦對,干脆再給我兩個吧,貼厚一點,比較耐磨。」
朝露也不再勸,又遞給了她幾個OK繃。
Emma在腳後跟處又貼了一層,這才套上鞋襪。「搞定!」說著拿起瓶裝水喝了一大口,就一臉輕松地站起來,重新出發。
「Emma!」朝露舉起事先準備好的相機,向著還沒走遠的她喊了一聲。
Emma回過頭,她按下了快門。
真是一張年輕、有朝氣的臉啊……朝露不由得感嘆,那種活力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而她雖然也算年輕,卻似乎從來沒有真正擁有過這樣的狀態。
她盯著相機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察覺方蘊洲探究的眼神,才像掩飾什麼似的把相機遞給他,「我覺得這張拍得還不錯,你覺得呢?」為公司宣傳欄拍幾張員工的照片也是她作為此次活動後勤人員的任務之一。
「朝露,用不著去羨慕。」方蘊洲對此顯然興趣缺缺,只瞄了一眼便把相機還給她,「記得我早就和妳說過,快樂起來並不是太難的事。」
那個有著純真雙眼,俯視她的大男孩,在距今遙遠的某一天確實曾說過那樣一句話,起初她還不覺得怎麼樣,漸漸地卻覺得眼楮有點濕潤,趕緊把相機舉了起來,自方蘊洲身邊走開,佯裝四處尋找可以攝入鏡頭的人物和景色。
驀地,她放下了相機,一絲詫異從她的瞳仁里閃過。
如果不是那個人的體貌太過于特殊,很難錯認,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那個差點成為她相親對象的男人、那個在「貓與鋼琴」咖啡店里單手彈鋼琴的男人、那個必須依賴手杖才能走路的男人,竟然會在這樣的場合出現!
許是因為知道今天要走長路,所以他換了一支帶有四腳支撐的手杖,可即便如此,他也走得很吃力。想想也是,就是四肢健全的人,走完二十五公里也瀕臨毅力與體力雙雙透支的情況,更何況是一個半邊身體都不方便的殘疾人。
朝露不知不覺就向他來的方向走近了好幾步,不知出于什麼心態,她舉起相機,朝著他按了一下快門,之後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遲遲沒有放下相機,而是透過鏡頭繼續打量他—
他的左腿幾乎完全抬不起來,腳尖無力地在地上劃著圈,被腰部的力量拖著向前蹭;左手也不像普通人走路那樣會有一些規律的擺動,而是姿勢別扭地貼著胯部,幾乎不動;右腿雖然是健康的,但大概是負著全身重量走了太久,因此邁步的姿勢頗為沉重。
朝露調整了相機的焦距,鏡頭里,那只緊緊握杖的手被放大,隱約看得到暴起的青筋,每往前一步,整條手臂都在細微地打顫。
說實話,朝露很擔心他會不會隨時摔倒。
顯然,有此憂慮的不只她一個,有工作人員出于好意,走上前詢問他需不需要搭乘大巴返回。
他停下來,帶著些微的喘息笑道︰「我還可以,暫時不需要。」說著,稍稍挺直了脊背,又繼續向前挪步。
他的回答並無那種刻意表現的毅然決然味道,卻讓朝露相信,即便是拖著這樣的腿,他也會堅持走完全程。
她放下相機,怔怔地望著他,這個人明明走起路來是那麼辛苦,可是,因為那股平靜自得的氣質,竟然不顯狼狽。
「褚老師,快來這邊坐。」
「褚老師,過來休息一下,你好厲害呀!」
兩個年輕的女孩子迎上來,對著那個拄著拐杖的男人招呼。
朝露這才發現,F大的補給點居然與曼森的相鄰,那兩個女孩子應該是該校的學生。
她轉身回到了自己公司的位子坐好,眼楮卻不時地瞄過去,連一旁的方蘊洲都發覺她的異動,「那個人居然走了二十五公里,難怪妳會好奇。」
朝露沒有否認,反而出神地接著他的話,說道︰「也不光為了這個,我更好奇的是,對他來說,走那麼長距離應該是件很累的事,但看他的樣子,好像更多的是享受。」
「所以妳看,我說過,快樂並不是件很難的事,跟他比起來,妳是不是應該有更多快樂的理由?」
朝露總覺得方蘊洲的話有什麼地方讓她听著不太順耳,又說不出毛病,最終她還是啥也沒說。
男子坐了下來,把拐杖挨著折迭桌放好,右手做著舒展手指的動作。
朝露心想,依靠單手撐了那麼久的手杖,再不放松一下,只怕手就要痙攣了。
一個梳著高馬尾的女生把一瓶礦泉水遞向男子,傳到半空又收了回來,臉色頗有些尷尬地將瓶蓋擰開,才把水再次遞出去。
「謝謝。」
他道了謝,接過水一連喝了幾大口之後,他把瓶子置于兩腿之間平放在椅子上,用大腿夾住,右手使勁兒擰好瓶蓋,接著又從桌上拿了一瓶未開封的牛女乃,用同樣的辦法打開了瓶蓋。
「老師,你真有辦法!」兩個女生看得目瞪口呆。
目瞪口呆的豈止她們倆,朝露也被震住了。
「這就應了那句老話,辦法總比困難多,呵。」他笑得很輕松,一點也沒有故作逞強的味道。
略微扶了一下桌子,他探身從桌角的一迭紙杯里抽了兩個,將牛女乃注滿,「妳們做後勤也很辛苦,喝一點補充一**能。對了……」他的視線突然往旁邊一掃,嚇得原本看著他的朝露立即心虛地低下頭。「牛女乃常溫不好保存,你們要不要也來一點?」
他……是在問誰?朝露愣了愣。
「嘿,鄰居!」
那是個稱得上俏皮的聲音,語氣隨興又灑月兌,卻帶著成熟男人的磁性,沒有人會懷疑這個聲音的主人適合做教育人的工作。
鄰居?難道那個人最後的一句問話對象是她和方蘊洲?
「謝謝,我……」她抬起頭,對上了他的眼楮。他的眼窩有些凹,眼神深邃、坦蕩澄澈,毫無疏離冷峻之感,見狀,她忽然把原本要說的話咽回了肚子里,「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男子很快又倒了兩杯牛女乃,略側過身,向朝露和方蘊洲揚了揚嘴角,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下午「听風競走」活動結束後,朝露忙著收拾現場,等被公司的車送到家時已經十點多了,母親賀蕊蘭似乎睡了。
朝露近些年來很少看電視,這會兒因為洗完澡反而添了些精神,一時不想睡,加上頭發沒有完全干,便打開了電視機,對于播什麼節目她完全不在意,只是隨便看看打發時間。她把音量調到最低,手里握著遙控器,眼楮盯著屏幕,心神卻不知飛到了哪里。
餅了不知多久,困意漸漸來襲,她打了個哈欠,準備上個廁所就關電視睡覺,出來時卻听見母親的房里似乎有被刻意壓抑的申吟。她心里一急,顧不得敲門就開門進去。
「媽!」打開房里的燈,只見賀蕊蘭弓著身子縮在被子里,表情很痛苦,朝露趴到床前,伸出手模模她的額頭,「妳不舒服嗎?」
「沒有,沒有……」賀蕊蘭伸出一只手握住她,並試圖坐起來,朝露一只手扶著她,一只手替她調整好枕頭。
賀蕊蘭坐好後,勉強笑了笑,「今天換浴室燈泡的時候閃了一下腰,沒什麼大不了的。妳要是不困,就拿紅花油給我揉揉。」說著,指了指對面的五斗櫃。
朝露找來紅花油,小心地撕開母親之前自己貼的膏藥片,替她揉搓起來,「媽,如果到早上還不舒服,我陪妳去看醫生。老實說,我不知道自己的手法對不對,也不知道妳傷得多嚴重,我……」
「我的傷不嚴重,倒是明天有件事讓我擔心。」
「什麼事?」
「明天我還要去人家家里干活呢,我這樣子……恐怕是干不了了。」
「那就請假一天吧。」朝露沒想太多,「我早就說了,既然我開始工作,妳也不必再那麼辛苦,我們省吃儉用,也不缺妳一份薪水,妳干脆辭職吧。」
「妳還沒出嫁,我想替妳存些嫁妝。」見朝露想要反駁,賀蕊蘭又道︰「好了,辭不辭這個以後再說,只是明天我非去不可。」
朝露的心里一動,「是……妳上次跟我說的那個人?」
賀蕊蘭點頭,「就是他。他一個人住雖也習慣,到底有些活兒是做不了的,吃喝方面恐怕只能胡亂打發。要是平時,讓他回家一趟,和老爺子互相照應一天就行,只是我看他明天未必有力氣回家……哦對了,他今天也去參加了妳說的那個什麼競走,這才改了禮拜天去他那里,要不然,我原本都是禮拜六去的。
「他呀,要是知道分寸,早些退出還好,否則這一天走下來,我真擔心他明天還能不能下地!真搞不懂他干麼和自己過不去,逞強也不是這麼個逞強法,想必他自己也知道此舉不妥,才會瞞著老爺子,只偷偷讓我改時間去他那里。」似乎是覺得話題扯遠了,賀蕊蘭頓了頓,又把話題拉了回來,「妳說,這樣我能放心明天放他一個人在家嗎?」
朝露拉開五斗櫃的抽屜,把紅花油放回去,背對著母親低頭道︰「若實在不行,妳給他打個電話,讓他另外找人照顧一天,他總有朋友什麼的,說不定……還有女朋友呢。」
她想起那天在「貓與鋼琴」里見到的鬈發女郎,看他們那親密的樣子,說是戀人也極有可能。
「他要是有女朋友,我還會想介紹給妳?」
「也許那時沒有,現在有了,也說不定早就有了,只是妳不知道。他的條件其實也不差,找個女朋友也沒那麼難,是不是?」朝露坐回床沿。
「哎,這孩子就吃虧在他那身體上,如果不是殘疾……」
朝露想起很多個畫面,從「貓與鋼琴」到今天的競走現場,每一個都是那個人左腿無力地劃著半圈的樣子,是那樣刺目、刺心。
她不禁月兌口問道︰「是先天的還是後天的?」
「說起來造孽!原本好端端一個健全孩子,一帆風順地活到了二十多歲,沒想到一場車禍讓他昏迷了好幾年,大家都以為他一輩子都不會醒了,幸好老天開眼,沒有讓他一直睡下去。只是在他不省人事的那幾年,他媽走了,女朋友也跟人跑了,醒過來時又發現身體成了這個樣子,光想想就夠傷心了,好在這孩子充滿毅力、心胸寬大。不說別的,單說兩件事,一是拖著這樣的身子一個人去德國留學,邊復健邊念到了博士畢業;二是他到現在還和當年的女朋友,連同她的丈夫跟好朋友似的,這份勇氣、這份氣度,幾個人能有?」
朝露心中暗嘆,原來這人有過如此經歷……見母親大有繼續夸獎的態勢,便笑著打斷,「好了媽,別的先不說了,明天妳在家休息一天,我替妳去。」
賀蕊蘭一驚,「妳?!妳怎麼能……」話說了半句,眼神倏然一轉,連帶語調都變得柔軟下來,「嗯,也只好這樣了。」
朝露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來,她連對方叫什麼都不知道呢!去了那里總得有個稱呼,明天現問總是不太禮貌。
「媽,那個人我該怎麼稱呼他?」
「小褚啊。」賀蕊蘭聲音里有些困意,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哦哦,我平時叫他小褚叫習慣了,全名叫褚雲衡。」
朝露本想問是哪幾個字,話到嘴邊卻咽下了。她不想讓母親覺得她很在乎這個人,惹來無謂的揣測。再者,明天去了那里橫豎稱呼一聲「褚先生」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朝露和賀蕊蘭一起吃了早飯,賀蕊蘭覺得應該先給褚雲衡打個電話,告訴他今天換女兒替她去,朝露想了想,勸她暫且不要打。
「听妳這兩次談起他,我覺得妳要是現在打了這通電話,沒準他就不好意思讓我頂替妳去,咬咬牙自己逞強撐下來了。就像妳說的,平常日子還沒什麼,經過昨天那麼大的運動量,他身邊總要有個人照顧。」
賀蕊蘭點頭,覺得有道理,「還是妳心細。妳到了那里,如果他搞不清妳的來路,不同意妳幫忙,妳讓他當場打個電話給我,我再跟他說。」
「好。」
吃完早飯,朝露便出門了,平常母親每個禮拜六會趕在午飯前去褚雲衡的住處,幫他做完午飯後再做兩小時的家務,朝露雖然自信應付得過來,但畢竟沒在別人家做過活,一路上,隨著離褚雲衡的公寓越來越近,她的心情也越來越緊張,生怕自己一個不慎壞了母親的招牌。
褚雲衡的公寓就在F大附近,只有兩條馬路之隔,這里距離市區很遠,近年通了地鐵,因此交通還算便利,她先照母親的交代在小區附近的大賣場買了些菜,循著門牌號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到公寓,在樓下按了對講機,等了兩分鐘,大門「喀嚓」一聲打開了。
朝露心想,他也不問問是誰,就不怕來的是壞人?以他的身體,如果遇襲該如何應對?想歸想,人已經往里走了,進了電梯,她按下七樓的按鈕。
看著那發光的數字「7」,她腦子里不知怎麼胡亂轉起念頭,要是發生什麼事,對他來說,還是住得低些更方便逃生吧……電梯「叮」的一聲打開,她回過神來,一下子拋開了亂七八糟的雜念,吸了一口氣,走到門前按了門鈴。
門開得很快,顯然里面的人已經早早守在門口,朝露見褚雲衡今天竟然坐在輪椅上,就知道他昨天累得不輕。
褚雲衡見到她一怔,看出他臉上的疑惑,朝露正要開口解釋自己的身分,他卻恍然大悟地點頭微笑道︰「哦,妳是昨天的鄰居。」
朝露想起昨天活動的補給點他請自己和方蘊洲喝牛女乃時的情形,如今「鄰居」這兩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更添上一份舊友重逢般的親和。
朝露感覺自己沒剛才那麼拘謹了,跟著笑道︰「是的,沒想到這麼快會再見面……」
「那麼妳今天是?」褚雲衡雖然還沒弄清她到此的目的,右手卻已撥動輪圈,讓出了進門的通道。
朝露直接走了進去,帶上門,「你好,褚先生。我是賀蕊蘭的女兒,我媽媽受傷來不了,讓我代替她一次,褚先生你放心,我一定會很賣力地把活兒做好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賀阿姨沒事吧?」
「昨天不小心扭了腰,還好沒什麼大問題。」
「哦,沒有大礙就好。」褚雲衡指了指房里的一張椅子,示意朝露坐下來,「只不過我挺過意不去的,如果你們事先告訴我一聲,就不用特地麻煩妳跑這一趟了。等賀阿姨身體好了,晚幾天過來也是一樣,我這里沒有急著非做不可的事。」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我才沒讓我媽提早給你打電話……」她咕噥。
「哦?」褚雲衡的輪椅朝她趨近了一小步,抬起頭饒有興味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