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進入冬日,日照時間愈發地短,不到六點,外頭天色已黑。
雷聶將一碗粥品放在夏昕娉的辦公桌上,營養的干貝粥傳來陣陣溫熱的香氣。
這粥品清爽不腥,氣味鮮甜,最適合調理補氣食用,是飯店老師傅的私房菜,只賣熟客,之前昕娉吃過一回,非常喜愛。
「如果要加班,先把粥吃了。」
她幾乎不吃不喝地工作,真不知是雷風建設好福氣,請了一位賣命的設計師,還是昕娉純粹折磨他的?
男人深郁的黑眸黯淡無光彩。
這里是雷風建設夏昕娉暫時的辦公室,今天進入第十九天。
夏昕娉沒抬頭。
堡作依舊忙碌,但慶幸的是離目標又跨進一大步。
針對統合營銷策略,在密集的會議之後,已有初步的結論和共識。
她不再需要參加營銷企劃部的會議,設計的圖稿這兩天將會完成,也就是說,離開雷風的日子進入倒數計時。之後的打樣和對樣、修改,她都不用留在雷風。
她文風不動,沒回應雷聶的關心。
「怎麼,怕我下毒嗎?」
雷聶的聲音沒有溫度,甚至有些譏誚。
夏昕娉不說話,基本上,在面對這個男人時,她已經鮮少說話了。
死寂的沉悶正消耗著男人的耐心。
「如果真有情蠱這玩意兒,你倒是應該嘗一嘗,就能知道被折磨的滋味有多不好受。」
她抬頭,看見雷聶臉上無助的自嘲。
雷聶是天生的王者,應該是自信且霸道的,犀利的雙眼更該有滿滿的企圖心,驕傲如他,人生精彩如他,眼前這個為情所困,為愛受委屈的模樣,一點也不適合他……
「昕娉。」他眼神憂傷疼惜地注視著她,喉頭緊得勉強擠得出三個字。「別這樣。」
夏昕娉握住拳頭,太痛苦了!如果沒愛上,那該有多好……心是不是也就不會這般刺痛?
她梗著呼吸,極力克制不斷自心底深處浮現的感傷和淒涼。
「謝謝你的粥,但我晚上有約會,不方便先吃東西。」她聲音微啞。
從兩人的關系進入相互折磨的階段之後,這是夏听娉第一次說話有了溫度,卻把雷聶打入萬丈深淵,一蹶不振。
「約會?」他問。
「對。」
「跟楊先生和余小姐?」他試探。
她搖頭,雙手緊緊交握,澄亮的雙眼淡淡迎視。「和我男朋友。」
男朋友?
雷聶渾身一震,危險地眯起眼,注視著眼前的女人,忍著胸口肆虐的怒火——
他深呼吸,一個字一個字輕輕地問︰「你說什麼?」
夏昕娉勇敢迎視,那張熟悉的臉上,有著她不熟悉的表情。
他黑眸陰闇,冷沉地注視著她,眼里卻有著比冷沉更加憤懣的情緒。
她輕輕地、淡淡地,扯開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有約會,和我男朋友。」
她的心在淌血,但不會讓人看到她的心底有多悲傷絕望。
雷聶因夏昕娉冷淡的承認而心碎,胸口像被猛地刺了一刀,痛苦到無法呼吸,他甚至懷疑,這心,會不會真的裂出血來?
他看著眼前鎮定淡然的女人,想著自己是如何為她傾心;想著自己甘願為她做過的所有事情;想著,只要她對他笑,哪怕只是輕輕一笑,他心中的歡騰都比在談判桌上打一場勝仗還來得開心。
他愛著她,很愛,愛情對他而言是陌生的課程,拿起或放下他不懂,他只會為她傾注所有關愛,就算愛到卑微也在所不惜,那麼,她為何還是感受不到?
「昕娉,你不在乎我對吧?所以才會選擇以最殘忍的方式反擊我?」
他們朝夕相處,哪怕是最壞情況的現在,他仍清楚不可能突然冒出一個男朋友,除了不在乎,雷聶無法想到其它答案。
不在乎……「對。」
她沒有表情,只是淡淡、輕輕地說。
雷聶痛苦不已地閉上了眼,那一個字,就像釘子般,深深釘入他的心頭。
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在乎我嗎?
原來這就是昕娉的答案。
殘忍的真相,竟是如此傷人……
他握緊雙拳,表情森冷地轉身,大步離開,頭也不回。
「她說她有男朋友……」
雷聶一口飲盡杯中酒。
「但不是我。」
這里是PUB「秘密」,現在時間晚上十一點四十五分。
藍克丞整個晚上不斷听著雷聶重復這兩句話,痛徹心腑,像要奪了老雷的命般。
太好了!夏昕娉只要略施手段,隨便吐幾個字就可以簡單搞死他在商場上人人畏懼的好朋友。
小藍表情陰冷極了,除了那張他視為恥辱的割地賠款條約,現在又加上老雷「灌」酒消愁,這下他和夏昕娉的梁子可結大了!
「你可以不需要她。」
小藍不懂愛,也不想要愛,在他看來愛情是麻煩事,可以把一個優秀的男人搞得跟廢人沒兩樣!
雷聶扯著笑,指著自己的心。「這里需要,沒她來填補,會痛。」
是啊,他打了一場敗仗,即便失敗,即便遍體鱗傷,他依然沒法將心里的那個人輕易放下。
「你傻了,老雷。」
「又傻又醉。」
他是醉了,卻怎麼也澆不掉腦海的畫面,她鎮定地說她有男朋友,是那般輕松,愉快。
「小藍,他是誰?」他幽幽問著,語氣中的殺氣像梗在喉中的魚刺那般真實。
「老雷,砍了人家是要蹲牢房的,還有,我對刑事案件沒興趣,你要用什麼辯護理由?正當防衛嗎?因為他搶了你的心頭肉?」
雷聶沒說話,依然指著自己的心。
小藍氣炸了!一個意氣風發的狡猾商人,變成買醉的頹廢浪子,是人都會看不下去。
「不用管他是誰,如果人家不在乎你,就放手吧!」
那只手仍直挺挺撐著。
小藍嘆口氣。「你啊,沒救了。」
念歸念,他還是像變魔術般拿出一張A4紙,不情願地放在吧台上。
黃昏時老雷打來約喝酒,像著了魔般只重復剛才那兩句話︰「她說她有男朋友,但不是我。」
這麼嚴重的事,他當然立刻著手調查這名半路跑出來的路人甲,哼,怎會查不到?他可是藍克丞吶!
沒想到這一查,發現對方居然是個軍人,掛少校階,因為有軍人背景,資料反而好獲得。
雷聶看著照片里的五分頭,黝黑、單眼皮、陽光、正氣凜然,一副正直好青年的模樣,和他這種萬惡「利」為首的銅臭商人完全不一樣,瞬間有股撕毀照片的沖動。
「軍人。」
「追夏姊姊一段日子了,楊大清的死黨。」
「今天他們約會吃飯。」
「心疼?」
「等你在乎某個女人,她卻不理你時,我會問你這句話。」
小藍嗤之以鼻。「沒這一天。」
「在哪兒?」
小藍翻了個白眼。「你們真當我是征信社了?!」
「他們在哪兒約會?」
「放手吧,老雷,一點投資報酬率都沒有的愛情,放手才有出口。」
「放手……」雷聶自嘲,望著酒杯里黃澄澄的液體。「談何容易……」
他舉杯一口飲盡,心繃得緊緊的,即便是甘醇的烈酒入口,竟比苦藥還刺喉。
小藍嘆氣。「不放手有用嗎?你在這里借酒澆愁,人家正陪著她的新男朋友歡唱KTV,你啊!就是平常不談談小戀愛,才會這麼死心眼!」
雷聶霍然起身,晃著身體。
小藍扯住他的手臂。「去哪兒?」
「歡唱KTV.」
「然後呢?」
「告訴她我愛她。」
「她不在乎。」
「我在乎,她不能喜歡別人。」他用力戳著資料上的照片。
「老雷——」
小藍的手機卻在此時響起,他扯著好友的手臂不放,先接起電話。
原本烏雲慘淡的表情,在听到話筒那一端的對話時,整個豁然開朗,小藍掛上大大的笑——
「老雷。」
「哪家KTV?」
小藍晃著手機。「先接先接!」
雷聶不耐煩地接過手機,卻 哩啪啦听到楊大清在手機那頭求救——
「雷總嗎?!我楊大清啦,幸好我有藍律師的名片,唉,真不好意思打擾你,實在是……小娉喝掛了,一直吵著要找你,我們真的魯不過她,你方便過來一趟嗎?呃,如果不方便,我們自己處理,呃,沒關系……」
「你們在哪兒?」
雷聶記下地址,將手機還給好友,一蹶不振的買醉男瞬間變成蓄滿電力的無敵鋼鐵人,雙眼閃著一萬瓦伏特的亮光。
「開心了吧?」
「她找我!」
「我送你過去吧,唉,真同情你們這對醉海小鴛鴦。」
藍大律師是個很有良心的人,陪好友買醉,自己卻滴酒不沾,呿,誰知道失戀的男人會變出什麼把戲?他當然得防患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