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剛過了,沈凝香神色還是有些懨懨的,家里人都以為是她那日落水後受了驚,除了每天讓她好吃好睡的養著,也沒有讓她再做些別的事情。
只有沈凝香知道,自己精神萎靡不振跟落水沒什麼關系。
她只是一直在煩惱著,上輩子傷了她的男人這輩子明明盡量想避開卻仍避不開,雖說自己是絕對不會傻得再听信那男人的話跟他走了,但是誰知道老天爺又會怎麼安排呢?
那些大戶人家拐個普通姑娘,手段好的就如同上輩子的她一樣,許一個富貴榮華的未來,就能夠讓人無媒無聘的跟著走,手段下作一點的,弄點意外,讓人清白失了,名聲雖不好听,但目的還是達到了。
別人不知道,她還能不知道?
那男人表面看起來溫文儒雅,活像翩翩佳公子,骨子里卻是自私虛偽和,那天他那麼明顯的表達出對她有意思,接下來定不會就這麼輕易的放手的。
當然,假如她趕緊的許了人,或許以後就什麼煩惱都不會有了,但是,她這個年紀不過才剛開始相看人家,難不成她能夠不知羞的去告訴爹娘不拘是誰,趕緊讓她嫁過去就行?
那她還不得讓所有人笑死!笑她一個大姑娘怎麼那麼不知羞,才多大年紀就惦記著男人了。
這個問題就像是心中一個解不開的結,令她郁悶不已,自然身體也好不起來,整天懶懶的,一臉病容。
看著外頭桃花早已落了大半,樹梢上點上片片綠葉和小小的果子,沈凝香在煩惱之際,也忍不住回想起把她從湖中救起的男人。
那日她後來又暈了,一醒來自己早已回到家中,身邊是擔憂的爹娘還有哥哥。
听說那日救她的人沒有索要任何的報酬,家里人似乎也像遺忘了這件事情一樣,全都閉口不談。
她知道他們為何這麼做,她看得出那男人絕對不是什麼富貴人家,說不定還只是湖邊的漁夫,疼她到心里去的家人自然不願意多提這件事情,就怕對方會想要以救命之恩來要求她以身相許。
他們不像她多活了一次,知曉未來可能的危機,否則就算那人是個捕魚的,爹娘也會立即定下婚事,如此也比她隨意被糊弄跟著人跑了好。
而且平心而論,那人心地算是不錯的,若是真嫁過去,日子雖苦,卻也不會心里難過。那日她雖然因為落水,思緒有些混沌,卻還記得他說過的那些不留情的話語,但是細想之後,卻都是為她好,再說當時一群人不敢往水里跳,是他跳下去救了她,最後還替她抱不平,足可證明他的人品,她對于那人是沒有半分嫌棄,反而滿是感激。
男人善于甜言蜜語有什麼用呢?要是存了壞心,那甜言蜜語是能當飯吃,還是能讓日子過得更好?與其听那些話,還是要看他做了什麼才是最要緊的。
只可惜,上輩子她了解這個道理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唉!沈凝香除了嘆氣還是只能嘆氣。
就在沈凝香還在費心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叫喚聲從繡樓下往樓上傳,她輕輕皺了眉,碧禾馬上就理會的板著臉站到門前。
看見幾乎是小跑上來的碧桃,她忍不住斥喝著,「做什麼這樣大呼小叫的?不知道小姐正在靜養嗎?」
沈凝香雖然不喜碧禾這樣訓人,可也沒出聲,碧桃確實莽撞,是該教訓,留著碧禾這容易背主的丫頭倒還有一點好處,起碼這看主子心意的功夫,還真的是沒有人能比得上。
碧桃被劈頭蓋臉的一頓罵,小臉上有些委屈,「碧禾姊,這不是從前頭知道了一個大消息,想趕緊說給小姐听嗎?」
碧禾見她還狡辯,忍不住輕打了下她的胳臂,「有什麼大消息需要這樣咋咋呼呼?不過是你沉不住氣罷了。」
碧桃可委屈了,連忙解釋,「可不是我亂說,這真的是大消息!」
不想听兩人繼續吵,沈凝香連忙打斷了碧禾要說的話,輕聲說︰「好了,就讓她說說到底是什麼大消息吧!我整天窩在這房里也無趣得緊。」
碧禾瞪了碧桃一眼,沒好氣的說著,「既然小姐都這麼說了,你趕緊說說到底是什麼大消息,若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小心我又打你。」
碧桃嘟了嘟嘴,接著馬上看向沈凝香,急匆匆的說︰「小姐,奴婢剛剛從外頭進來,就看見一個老頭子帶著一個又壯又黑的男人一起進來說要求見老爺,走到半路落了帕子,奴婢又折了回去,就听見那老頭子說是來送節禮,順便來提親的。」
「提親?!」沈凝香先是詫異,然後一愣。
上輩子有過這樣一件事嗎?
她想了想,終于從記憶深處里找出一個模糊的印象來。
上一回人生,好像也有這一件事,只不過那時候她被江水平迷得失了心神,哪里還能听得了這些,直接就說爹娘必會打發的,後來爹娘要她出去看一看,她根本就連看都不想看,直接就回絕了,後來也沒再听說過這件事情,也難怪她沒什麼印象。
不過……她剛剛還想著親事,現在就馬上有人來提親,這是一種巧合,還是根本就是上天給她的新方向呢?
一想到這,她整個人精神都來了,連忙喚了碧禾替她重新梳頭,自己則是拿著胭脂輕輕的在兩頰還有唇瓣點上,讓自己看起來氣色好一些。
她雖然不見得非得要嫁給那個來求親的男人,卻也不願意自己的狼狽樣讓人瞧去。
「小姐,這是怎麼了?要出去嗎?那要不要我去讓人備馬車?」碧桃傻愣愣的拿著沈凝香出外要用的披帛,一邊看著自家小姐在唇上點上最後一點桃花紅。
沈凝香看著銅鏡里的自己,輕輕笑了笑,「沒要出去,只是去前頭看看。」
碧桃本來還想問要去看什麼,被碧禾一個嚴厲的眼神掃了過來,瞬間就不敢說話了。
碧禾一邊替她盤著發,一邊有些憂心的說著,「小姐,這無故去見外人……」
沈凝香自然知道碧禾沒說出的話語意思,但是她不知道,不對!應該說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急迫的想要有一樁正經親事,而她也不能解釋,所以就讓她們當作是一個小泵娘胡鬧的行為好了。
「沒事,我們只是躲在後頭看看。」沈凝香看著碧禾替她梳好的雙環髻,在上頭綁上了長長的發帶和簪上蝴蝶發插,也覺得滿意,站起身來,帶著兩個丫頭往前頭走去。
前院廳堂里,沈儒堂和楊氏僵笑看著來人,沈亭北則是臉色黑沉不發一語的站在一邊。
鐵老頭和陸排雲對于堂上其它三個人的表情像沒看見一樣,尤其是鐵老頭,自顧自的說著話,整個廳堂里都是他的聲音。
「說來,當初我那妹夫定下兩家的親事,也是相信沈秀才您的人品是一個好字,說一不二,絕對不會反悔的,所以我今天才敢帶著我外甥上門來提這件親事。」
沈儒堂偷瞥了眼妻子,平日溫柔的楊氏此刻瞪著人的眼神都像要噴火了,讓他苦笑在心中,只能找話來應付著。
「我當初和陸兄弟說的是兩個人的頭一個孩子,但兩家孩子都是男孩,所以後來這事兒也就沒再提了……」
鐵老頭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的話,眼瞪得老大,咄咄逼人的說︰「這事我知道,不過這女圭女圭親定下了,哪能說第一胎第二胎的,重要的是一個情分、一個誠信!我鐵老頭今日就這麼問了,沈秀才可是看我家外甥如今沒了父母,又沒有萬貫家財,所以心中瞧不起,想要推了這門親事?」
沈儒堂和楊氏簡直都要氣炸了,因為鐵老頭這話可是誅心之論,確實這親事他們是打從心底不願意,但是要真推卻……那之後沈家日子也難過了,畢竟一個沒有誠信的名號掛在頭上,在這個小鎮子里,出門想來也少不了別人指指點點,更別說女兒之後的婚事怎麼辦……
照理說這時是沒沈亭北說話的分,但是他看鐵老頭步步進逼,又看著陸排雲一臉雲淡風輕的坐在那里喝茶,心中一把火就忍不住直往上竄。
就他想來,當初在湖邊陸排雲什麼都不說不提,現在卻突然帶了一個老頭來家里說早就沒幾個人記得的女圭女圭親,肯定是對他妹妹有了什麼企圖,當初不提要求果然就是留著在今天當後招。
這麼一想,本來就看他不順眼的沈亭北,更是恨不得拿根棍子把人給趕出去。
「陸兄弟,想來你跟我是同年生人,怎麼會這時候還沒娶親呢?」沈亭北提出最懷疑的一點質問。
都已經二十好幾了,就是他現在雖然還是膝下空虛,但起碼也是成過一次親了,陸排雲現在上門說這親事,該不會是要將他妹妹娶回去當妾還是繼室吧?
沈儒堂夫妻兩個也同時看向了陸排雲,專注地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來。
雖知道自己看起來條件不太好,但面對這麼明顯的鄙視還挺不爽的,有多久沒人敢這樣對他了……想著,陸排雲斜眼睨了他一眼,故意慢慢說著,「前些年上戰場去了,那時候想著這命都不是自己的,怕耽誤了別人也就沒想過這事。後來回來,我舅看不過去,才跟我說了這件事,讓我上門來。」
鐵老頭听了前頭還好,听到後面恨不得揍陸排雲一頓。
什麼叫做他說了他才上門,怎麼?讓他娶一個人家捧在手心的千金還委屈了他不成?也不想想,人家女方家人都一臉為難樣,擺明就是有許多不樂意了,這老牛吃女敕草的竟然還一副委屈樣,真是有夠沒眼色,沒看見人家三口子全都瞪著他嗎?
鐵老頭真是恨鐵不成鋼,這小子怎麼就成了個痞子呢!
沈亭北怒極反笑,「想來陸兄也是對這親事心不甘情不願,所以這親事干脆作罷不是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