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京城的金鑾殿上站著一排排的新科舉子,所有人全都屏氣凝神,等著最後公布的結果。
這也是今年恩科最大的不同,當今天子在閱卷後留下各個舉子,等大學士先審過第一回後,就直接將第一甲進士全都留下來,打算親自閱考。
當今天子宇文昌榮開這幾屆的恩科,一部分是因為前幾年的天災人禍委實少了不少可用之官,但是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有沒有人能夠解決當今最大的問題。
糧食不足,游民四竄,這樣的天下,讓他即使是坐在皇位上,也不得不時時刻刻擔心這天下什麼時候會潰散。
前幾回選出來的官員,除了只會之乎者也外,似乎沒有什麼特別大的幫助,所以這次,他干脆親自出題,就是想選幾個可用之才出來。
看過一輪,他終于在「以國之根本」這個題目下,見到了讓他眼前為之一亮的文章。
「米亦揚,文章寫得很好,尤其是這個國之根本以農為本,也是有趣,只是一畝地能夠產七石糧食,就顯得夸大了許多。」
不過宇文昌榮不覺得這是大問題,因為在這個即將選闢的時候,寫得夸張一些也是常事。
米亦揚不卑不亢的走上前去答話,「學生並未胡言,一畝七石,就是學生去年末家中的收成,而年初時家中傳來的消息,家中收成也有七石多將近八石。」
金鑾殿中瞬間一片嘩然,所有人都用嘲笑的眼神看著這想表現想瘋了的男人,就連剛剛對他抱持著欣賞之意的宇文昌榮也忍不住沉了臉。
「這民生之事怎麼可胡亂造謠生事?尤其在金鑾殿上,難道沒人告訴你這等于是在君前失儀嗎?」
宇文昌榮雖然沒種過地,但是身為一國之主,一畝地該有多少收成他還是清楚的,在這個一畝地能夠收到四石就算高產的時候,他怎會相信他說一畝地居然會有七石收成的話。
罷剛對米亦揚的好印象陡然失了大半,覺得不過又是一個言大而夸的窮酸書生罷了!
金鑾殿上許多人都跟宇文帝抱持同樣的想法,紛紛用訕笑的眼神看著這個不知道規矩的男子,以為會看見牛皮被戳穿的騙子滿是羞愧的模樣,沒想到米亦揚依然挺直了背脊,一臉無愧的站在那兒。
「皇上,學生說的話字字屬實,又怎麼能算是造謠生事?」米亦揚還淡淡地補上一句,「學生村子里的村長也寫信報了村子這次的收成,村民最差的收成也有四石,而村子里的紅苕收成也有上千斤。」
宇文帝猛地站了起來,手里的文章全散了一地,他眯眼看著米亦揚,「你說的可是真的?若是有半點欺瞞造假……」
「那請皇上革除學生的功名,且學生三代以內不再科考。」米亦揚說完,作揖下拜。
金鑾殿里一片寂靜,宇文帝眼神復雜的盯著他許久,吁了口氣後才說道︰「行!我這就派人查訪,若你說的屬實,今年的狀元就是你。若不是……別說三代,你九代之內都不準科考,退朝!」
米亦揚微笑著站起身,其它的舉子全離他遠遠的,看著他一派瀟灑地走出金鑾殿外。
「難不成……這人是說真的?!」一個舉子喃喃自語著。
所有人面面相覷,完全不敢想象,只是,如果是真的呢?
遠在百里外的牌樓村里,剛收獲沒多久,還是一片喜氣洋洋的味道,許多人因為這從來都沒有過的豐收喜上眉梢,就連不懂事的孩子們也感染了這片喜悅,整天在收割完後的稻田里瘋跑。
盧天祥再次來到牌樓村的時候,看著村里的百姓,不由得嘆了一句,「若是這世界上真有桃源,大約就是如此了吧。」
不過也僅僅只是感慨了一句,盧天祥沒忘記自己這回是來做什麼的,他熟門熟路的走到了米家小院子里,看著依然破舊的院子,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就是這里的小媳婦帶給村子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他可以預見,不遠之後,這個女子即將帶來讓整個炎黃國翻天覆地的變化,就如同大浪般刮起所有人都無法想象的改變。
踏進了院子里,十來只公雞母雞被圈在邊上的雞舍,四周很干淨,院子里沒有鄉下人家養雞的臭味,地上也是平整的,沒有任何家禽的穢物。
當看到從屋子里頭迎出來的夏曉竹時,盧天祥不得不說,這又是另外一個改變的地方。
當初那個干瘦的姑娘,如今在努力的調養下,變得白女敕豐腴了許多,雖說因為常常曝曬在日頭下,她的膚色並不雪白,但是那小家碧玉的模樣加上她身上獨有的氣質,的確可以稱得上美人了。
咳!雖然真要說,還是比不上這家的男主人就是了……盧天祥想到自己第一次看見米亦揚的時候還不小心恍了神。
「盧老板來了,這賣糧的事,哪里需要您親自走一趟呢?」夏曉竹抿嘴一笑,真的有些意外。
畢竟當初拒絕和盧家合作後,她以為會受到什麼反撲呢,沒想到盧家倒是半點都不在意,只是盧老板會不時的出現,不遺余力地繼續提起兩家合作的事情。
早前她也和米亦揚商量過了,糧食合作不是不行,只是盧家的地遍布太廣,光用單一的種植法肯定是行不通的,但是要她四處跑也不可能,不過像木耳這種可以室內栽培的,不妨合作看看。
只是這消息才傳出去沒多久,這回賣糧,盧家家主就親自過來了。
盧天祥瀟灑一笑,也不掩飾自己的急迫,「難得米家娘子要親自和我談合作,我自然得親自來表達我的誠意才是。」
夏曉竹淺淺一笑,也不賣關子,先帶他去看後面的栽培室,看過了木耳的栽培,還有屋子後頭的莓果、果樹和甘蔗等,才又繞回來前屋。
「大約就是這幾種,這是我看過可以大量移栽和種出果實的,至于最後一種是煉糖用的,現在還沒長成,到時候我用得差不多了再請盧老板過來看看。」
盧天祥剛剛繞了一圈,地方雖然不大,但是作物都是一片旺盛的樣子,讓他看得目不暇給,也更加深了一定要和她交好的心意。
「那好,至于要怎麼種、還有大約要多少人手,米娘子可千萬別和我客氣,到時候我會讓一個掌櫃直接和你連絡。」
談好了合作事宜,盧天祥沒有多留,畢竟屋子里沒有成年男人在,他不好逗留,只是走到了屋外,他還是忍不住試探的問︰「米家娘子,你就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夏曉竹不解的問。
「米家相公上回在鄉試一舉奪得謝元,讓州長大力稱贊其文采,這次恩科肯定也是榜上有名了,你就不擔心米家相公另娶……」盧天祥沒把話說完,畢竟這對一個女子來說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夏曉竹知道盧天祥是好心,不過這樣擔心的眼神,這些日子以來她不是第一次看見,所以並不放在心上。
「我相信他。」她說得斬釘截鐵,沒有任何的懷疑,「所以我又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多年來負心漢考上了一官半職後就拋棄糟糠妻的不在少數,盧天祥不知道她的自信心到底是從何而來,雖然說米亦揚那樣子的確不像會做出那種事情的人,但是盧天祥相信,萬事皆有萬一。
只不過看著她對自家夫君的信心,他沒再多說什麼,只在離去前留下話來。
「若有那麼一日,盧家大門隨時為米娘子而開。」
夏曉竹笑著謝過了他的話,只是看著他離開後,很快就把那句話拋諸腦後。
她隨手拈過屋牆外探進頭的一朵紅艷艷的一丈紅,抬頭望向京城的方向,思念的低語慢慢地散在空中。
「再過不久,他也該考完回來了吧……」
牌樓村里這幾日來了好幾批的人馬,就連一向粗神經的張嫂子也喳呼地一路嚷著來到米家,說怎麼突然有這麼多人來打听他們的收成,不過因為第二次下種的時間要到了,所以許多人只是听過就算,並不把這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