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晚上八點多,佟愛晴背著累到睡著的兒子走出捷運站,一手拎著包包和外套回到家,吃力的打開公寓大門。
推開門,卻發現里頭燈光亮著。
遭小偷了嗎?
這里是高級住宅區,管理非常森嚴,小偷怎麼可能進得來?還有小偷怎麼可能這麼白目,竟然開燈明目張膽地偷竊?
她不動聲色,悄悄推開內門偷瞄。
未料,卻看見一個半果的男人只圍著一條浴巾在客廳里走動,一邊拿著手機講電話。
央煒烈?!不知是那畫面太過養眼,還是一時驚嚇過度,手里的包包咚地掉落在原木地板上。站在落地窗前專注講著電話的央煒烈回過頭來,看見半張著嘴、一臉驚呆的佟愛晴時,他也怔住半秒。
他率先回過神來,匆忙結束和金允強的通話,大步走過去從她背上接過央子恩,抱著兒子回房間安置好。
央煒烈關上兒童房的門再度回到客廳時,佟愛晴還呆站在玄關,面部表情維持跟方才一樣傻楞楞的。
「傻啦?」
「你能不能先去把衣服穿上……小心感冒。」這樣太養眼……是有礙觀瞻啦。
他倒是不在意,寬肩一聳,回道︰「屋子里暖氣放送,我不會冷。」又不是沒看過他半果的樣子,她干麼臉紅?
婚後同住的那段時間,他們雖然分房睡,各自有各自的私密空間,不過兩人時常在客廳和廚房踫頭,有時候他洗完澡僅穿著短褲在屋里走動,很稀松平常。
「我、我先回房了。」她尷尬地彎身撿起包包,低垂著小臉從他身邊匆匆跑開。
走到房門口,她像是想到什麼,驀地停住腳步,嬌小的身子轉過來,眼底露出一抹狐疑。
「你來做什麼?」
雖說他手里握有備用鑰匙,可離異後這幾年,他從來不曾擅自進入這間屋子。
今天卻極為反常,趁她不在時登堂入室,還擅自用了浴室洗澡,更過分的是半果著身子在客廳大剌剌走來走去。
他不知道他這樣有多性感嗎?害得她一顆心沒用的撲通撲通亂跳。
「我听警衛說了,昨天早上你爸媽來找你,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有鑒于上回她未告知小恩感冒,只因怕他擔心、妨礙他工作的前例,央煒烈特別向大樓警衛私下交代過,他們母子若有發生任何狀況或生病,務必要立即通知他。
昨天中午他接到警衛的電話,得知了所有事情的經過,關于佟母的指責內容,警衛也一不漏地告訴他。
他替她擔心,更擔心小恩的反應,但他正在上海召開一個緊急會議,又要馬不停蹄跑幾個公事行程,無法立刻趕回來。
今天一忙完他立即回國,一下飛機連家都沒回就直接殺到這里來,沒想到他們母子倆卻不在家。
旅途疲憊的他趁等人的空檔進浴室沖了個澡,一身舒爽之後感覺好多了,又恢復神采奕奕的樣子。
「你收買警衛?」真是要不得的行為。
「我沒付半毛錢收買人家,警衛會通知我純粹出于對住戶的關心。」她撇撇嘴,對此表示不以為然。
「我們沒事,當時小恩替我出頭,他很厲害的,口才好的不得了。」兒子無師自通,這損人不帶髒字的功夫很了得。
「這我也听說了。」當他听警衛敘述時,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小恩的反應跟大人無異,犀利的反駁頭頭是道。「依我看小恩的語言學習能力和智商應當高于常人,或許我該帶他到國外的一些相關機構做個鑒定。」
「怎麼連你也這麼說,我這麼笨怎麼可能生出聰明天才兒子。」她才不要小恩當什麼天才。「你別跟小恩瞎攪和,這件事就當沒提過,以後也不準再提。」
「你在怕什麼?」她的心思明顯寫在臉上。
她在害怕,似乎怕某個秘密被戳破——央煒烈直覺,似乎跟央子恩的生父有關系。
「我沒什麼好怕的。」才怪!
她怕死了在鑒定的過程中,兒子的身世不小心露了餡。雖說這情況不太可能,但在防患未然之下,她還是持反對票。
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她這一急促否認,反而加深了央煒烈的質疑。
「就算鑒定沒通過也沒什麼大不了,就讓小恩受一般教育,小恩若天資聰穎,我們不該剝奪他的學習機會,應該讓他留在國外接受適合他的課程。」
「孩子是我一個人的,除了冠上你的姓氏之外,小恩跟你毫無關系,你無權過問我要不要讓小恩去國外接受鑒定!」
蚌性軟弱的佟愛晴頭一回動怒。
小貓咪突然變身小老虎,斗膽對著猛獅嘶吼。
央煒烈一雙性格濃眉往上一挑,對她的反應更覺不對勁。「我不過是隨口提議而已,你沒必要這麼激動。」
她反應過度了嗎?喔,她干麼這樣啦,真是沉不住氣。佟愛晴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清澈眼眸里的火焰熄滅,因盛怒而泛紅的臉蛋浮上尷尬。
「小晴,這件事當然得經過你同意才行,我不可能單方面擅自做決定。」他走上前將她擁入懷里,大手輕輕拍著她過分緊繃的背脊。「別怕,有我在,我會保護你們母子。」
「我們不是你的責任,你……你走吧,以後別管我們了。」她總有不好的預感,跟他走得越接近,小恩的身世越可能面臨被揭發的命運。
一旦真相被揭穿,身為央子恩的生父,他定會義不容辭扛下所有責任。
央煒烈不愛她,她無法自私的用孩子將他綁在身邊,何況佟愛雪已經決定回國,屆時勢必會極力挽回央煒烈。
她不能再一次破壞姊姊的幸福。
越思索越慌,她整個人不知所措,六神無主地將他用力推開——
「小晴……」沒有防備的央煒烈後退幾步,驚愕地瞪著一臉疏離戒備的佟愛晴。
「以後別再來了!你下次若再擅自進入這屋子,我跟小恩會搬走,永遠離開你跟所有人。」她閃進房間內,用力關上房門。
她竟然威脅他?!
央煒烈不可思議的瞪著緊閉的門板,對于佟愛晴過度的反應直覺有蹊蹺。
為什麼一提到鑒定,她整個人就像被踩到尾巴一樣,讓溫順的她變成一只小刺蝟?即便聰明如央煒烈,也是站在原地久久卻直想不透。
躲在主臥房里的佟愛晴,直到听見關門聲、確定央煒烈離開後,這才踏出房間。
她拖著疲憊的步伐來到兒童房,呆坐在央子恩的單人床畔,低頭審視著熟睡的兒子。「小恩,對不起,媽咪不能讓你去國外……」
兒子的學習能力和表達能力以及智商聰穎過人沒錯,但不一定得接受鑒定,接受天才教育。
她只要小恩一輩子平安快樂就好,以後沒什麼大成就也無所謂。
「媽咪,我跟你打勾勾,一言為定!我絕對不會答應任何人去做什麼智商鑒定,我要永遠陪在媽咪身邊。」
原來央子恩根本就是在裝睡。
方才媽咪跟爸比的爭執,他全都听見了,也做了精闢分析。
他是世界上最了解媽咪的人,媽咪擔心在陰錯陽差之下,他的身世會因此曝光,所以才會有令人出乎意料的反應。
「謝謝小恩,媽咪有你真好。」他是她努力活下去的動力,不管遇到任何挫折和困難,只要心里想著寶貝兒子,她都會堅強的堅持下去。
「媽咪,等我長大,我娶媽咪好了。」他喜歡媽咪,要一輩子跟媽咪在一起。
「等小恩遇到喜歡的女生,你就不會這麼說了。」他不是很聰明嗎?怎麼說這種傻話。
「我討厭其他女生,像隔壁老王的女兒好胖又好丑,老陳家的貝比老愛黏著我,真是討厭死了。」
瞧那語氣、那表情,早熟又可愛到令人莞爾。
「等你去上學鐵定會喜歡上別的女生,不愛媽咪了。」
「才不會呢!」
「走著瞧。」
「哼,我絕對不會變心。」
「話不要說得太滿喔!」
母子倆爭執起變不變心的問題,幼稚得可以。
一頓嬉鬧,讓佟愛晴陰郁的心情一掃而空。
這一晚,她擠在兒子的單人床上睡覺,母子倆度過寧靜的一晚。
佟愛晴周一的心情並不Blue。
她今天跟出版社約好要開會,等張瑩過來,馬上拎著包包出門搭捷運。
誰料人才走出小區門口,就被一堵高大肉牆給擋住了去路。
她眯眼看著眼前這西裝筆挺的偉岸男人——央煒烈。
「你一大早在這里做什麼?」不是說了別再來了,他是听不懂中文嗎?央煒烈眼下有暗影,俊顏難掩疲憊,眼神多了一分陰郁。
「小晴,我昨晚作了惡夢,夢見你真的帶著小恩離開我,我怎麼找都找不到你們兩個人……」作惡夢喔?活該!誰叫他提那些爛提議,自作自受。
「總有一天我和小恩必須跟你劃清界線,必須離開你,這沒什麼好不安的,只是遲早的事。」他將來會有自己的家庭,有心愛的妻子和孩子。試問,有哪個女人能容忍他跟前妻以及沒有血緣的孩子糾纏不清?
佟愛雪就沒這度量,才老早就托母親來警告她,要她消失在央煒烈的生命中。
「為什麼這麼說?你真的打算帶小恩走掉?小晴,我答應你不會擅自決定送小恩出國——」
「才不是這個原因。」是她不能跟他太過接近。
「那是為了什麼?你母親的警告讓你做了這個可笑的決定?」那是原因之一沒錯,但並不是全部。她在心中想著。
見她不發一語,他當是默認,認為她把佟母的警告當真了。
「我跟愛雪早就是過去式了。」
「別把話說得太滿,感情這東西不是你說過去就會過去的。」她有切身之痛。「即便你沒有跟我姊復合,也改變不了我跟小恩必須跟你劃清界線的結果。」
「我還是不懂,為什麼你的態度變得這麼奇怪……和堅決?」
她眼神閃動著一絲遲疑,而後轉為堅定,把心里想說的通通說出來。
「央大哥,你總有一天會有自己的家庭,有妻子和親生的小孩需要你關愛和保護……到那時候我跟小恩便是局外人了,不能再依賴你,奢求你的關注。」
她昨晚很認真的思考過了,從現在開始,她必須跟央煒烈保持距離。
「小晴,那根本不成問題!」
成不成問題不是他說了算,她不想當妨礙別人家庭和諧的罪人。
「請你以後別再來打擾我跟小恩的生活,我想盡快讓小恩習慣沒有你的日子,免得他日後因為被你忽略造成心靈上的傷害。」她聲音柔怯卻有著令人難以反駁的固執。
說完,她抓著包包從他身邊小跑步走掉。在後悔收回方才的話之前,她必須離開。
真的……得跟他劃清界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