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前方傳來怒吼,干擾了他的思緒。
「你一個姑娘家,大半夜為何在樹林里逗留?」一群官兵圍著一匹馬,盤問馬背上的女子。
女子似驚嚇到,顫巍巍地回道︰「大爺們,我是不小心誤闖這片森林,天一黑,更是繞不出去,你們能告訴我,哪里是出路嗎?」
莫燁聞聲,心頭一驚,那聲音是一一阮子沁!
她怎會出現在這里?難道她知道今晚的行動了?是趙行安告訴她的嗎?那麼此時的她是為了趕過來救他?
「給我下馬來。」有人想將她拉下馬,「你跟夜闖侯府的賊人有何關系?」
阮子沁穩住身子,柔弱地駁斥道︰「我不知道什麼闖侯府的賊人,只知道自己的心上人丟下我,不想要我了,我難過,追著心上人過來,卻不見他的身影,你們有見著他嗎?」說著說著,一行清淚緩緩滑過臉龐,楚楚可憐的模樣,惹人憐惜,「若你們見著他,替我告訴他,沒有他的日子我活不下去,請他別躲著,我在這里,要他過來,我等著他永遠等著。」這些話,她故意放大音量,想讓莫燁听見。
而他真的听見了,也明白她話里的含意,這個女人腦子什麼時候才會清楚,他如此傷她的心,她卻死都想相隨……
她嬌弱可憐的模樣,果然引來部分同情。
「小泵娘,你還是快離開這片林子吧,那人既然丟下你,自然是不會回來了,你別因為他惹上麻煩。」他們有放走她的意思。
「不!」她卻堅決搖頭,「他不回來,我就不走,就算會死在這里,我也一定要找回他……」
「別再跟她廢話了,如果因為她誤了正事,上頭怪罪下來,我們幾顆腦袋都不夠用,既然她不怕死,那就讓她嘗嘗死的滋味。」心狠的官兵舉起大刀,就往馬匹劈下,但在刀鋒即將劃過馬月復時,一根樹枝飛來,打疼了他的手掌,那刀應聲落地……
「莫燁……」見狀,她喊了他的名字,因為她知道,是他。
就在她喚聲剛落之際,一道黑色身影輕躍上馬。
「抓緊!」他緊抓韁繩,雙腳用力朝馬月復一踢,馬兒隨地奔出。
是他,真的是他。
阮子沁轉身,緊緊抱著他,知道他在,她便心安了。
「你不要命了嗎?是小王爺把這個計劃告訴你的?」他邊策馬狂奔、邊問,而身後也听見一陣陣馬蹄聲,正朝他們這里追過來。
「這不重要。」重點是她來了,而他沒事。
她真是天下第一號傻瓜,傻到令他無言……
他專心駕馬,穿過大片樹林,身後的官兵依然窮追不舍。
「莫燁,前頭是斷崖……」熟悉地形的阮子沁望見前方,不禁驚慌提醒。
但已被迫至此,也無退路了,「放心,斷崖對面的路是平坦的。」
聞言,她張大眸子,「你要跳過斷崖?」
她記得兩方斷崖距離不遠,但那個「不遠」也只是以目測,真要馬兒跳過去,是件難事,是要賭上性命的,若是只有莫燁一人或許能跳過,但此時馬背上還有她,要飛越斷崖的機會更是微乎其微,更遑論深夜時分,根本看不見前方位置,他們命喪于崖底的機率更大些。
「你怕嗎?」他低首問著懷中的女人。
「不怕。」唯一怕的是再也不能與他相見,而今,既然見到他,那麼就什麼都不怕了。
「那好,我們就賭賭看吧!」眼前,只剩這條路了。
若不成,他們便做一對鬼夫妻,生死相隨,這麼想,他心底竟平靜許多,那臉上,也揚了笑。
「好。」她用力點頭。
「抓緊了。」他深深吐吶了口氣,加快馬速,打算放手一搏。
「若失去我,你會為我難過嗎?」風聲颯颯,她在他懷中低喃,那聲音,他听不見,卻問進她自己的心坎里。
他會嗎?會為她難過嗎?
馬兒狂奔到了崖邊,隨著莫燁下的指示,奮力地往前一躍……
瞧見下方深不見底的山谷,阮子沁的臉上揚起笑意,「別了,燁,你要好好保重……」
隨著她的聲音,原本繞在他腰間的手松了,將重心往下一移,整個人墜入無底的黑暗中。
「子沁!」莫燁沒料到她會有此舉動,伸手一撈,卻沒拉住那縴弱的身子,他整個人慌了,也隨著縱身躍下馬匹,往那心系的小身影落去……
這個女人竟然想用她自己的性命保護他!但她可曾想過,失去她,他還能說服自己活下去嗎?
她怎麼可以……
隨著身子不斷往下墜落,他眼見那尖利的樹枝劃破她的衣裳,樹干撞擊傷了她的身子,他卻無法及時拉住她,等到他拉住了她的手腕將她往懷里帶時,她早已失去知覺,任血液爬滿她的身子……
「不一一」他扯開嗓子失控大吼。
千鈞一發之際,他卸下了腰間衣帶,使了內力將其纏于樹干上,終于停止墜落。
「子沁,醒醒啊,你不能死,听見沒,你不能死……」他一手環抱著阮子沁,一手拉緊纏于樹上的衣帶,那淚從眼角溢出,卻不自覺。
直到衣帶再也承受不住他們的重量,應聲斷裂,他才緊緊抱住她,陪她一路下墜……
袖子中,宋原要他帶在身上備用的煙火,因為他的墜落而掉出,撞擊到岩壁時蓋子彈落,空氣引燃了引信,在暗黑的夜空中射出光亮的火花……
他抱著她在踫撞崖壁之後,一路滾落崖底。在昏迷前,他看見那朵光亮的火花,他不管這朵火花引來的是敵是友,只要有人能救阮子沁……
只要有人能救她,那就好……
阮子沁直視小河的那方,有一幢小屋,那屋內傳出風鈴聲,清脆響亮。
「有人在嗎?」她月兌了鞋踏進沁涼的河里,卻不覺冰冷,一笑,她拎著鞋往河的對岸走去,走至河中,抬頭卻見那幢小屋里走出了一道靈巧美麗的身影,一名女子望著她一笑,她發現那個女孩,很眼熟,與自己……好相似。
然後,那女孩開了口,「你是子沁?」
她點點頭,「你是?」再想想,與她相似的女孩,她沒見過,卻听聞過,只有……
「雨歆?」
想著,她望了四周,寧靜安詳,自己應該已經死了,才會遇上江雨歆吧?
那女孩巧笑倩兮地點點頭,大方承認︰「沒錯,我就是雨歆。」
她終于遇見江雨歆了,「你知道我?」
「知道,我常望著你們笑,只是你們看不見。」江雨歆的笑聲和風鈴聲一樣好听。
「你既然看的見我們,應當知道莫燁有多麼愛你、想你了吧?」原來莫燁的思念,江雨歆全看見了。
「傻子沁,誰說莫燁愛我?」江雨歆依然笑得燦爛,與阮子沁失落的臉龐正好形成對比。
阮子沁搖了頭,「沒有差別了,我們都死了,再去爭他心里的地位,已無意義了。」
就算贏了,又怎樣。
「誰說你死了?你沒死。」
「騙人!連你都見了,我怎麼可能沒死?」
「呵!你真可愛。」難怪莫燁會愛上她,「我是在趕去投胎前,來見你一面,請你幫我告訴莫燁,我希望他快樂。」
「投胎?」望著眼前的影子,還真的覺得她若隱若現的。
「嗯!下輩子,我會當一只蝴蝶,無憂無慮的在人間飛舞,沒有煩惱。」
「你又還沒當過蝴蝶,怎麼知道蝴蝶沒有煩惱?」說不定蝴蝶也有蝴蝶的煩惱,只是她們不知道而已。
聞言,江雨歆愣了下,隨即逸出笑聲,「哈哈哈!也對喔!」不過這不是重點,「你要好好的陪在莫燁身邊,他需要你。」
需要?她一定要在她的傷口上撒鹽嗎?「我連你的一只香囊都比不上,何來需要啊?我在他心底,根本可有可無,若不是你,他根本不會看我一眼。」
「你真的不懂自己的份量?」在莫燁心里,阮子沁早就超越江雨歆了,只是當局者迷。
份量?她哼笑了一聲,「不如你別去投胎了,你說我沒死,那我把身體讓給你吧,由你陪在莫燁身邊。」這樣莫燁就不會再孤單了。
「我要真佔了你的身子,莫燁可能會怨恨我一輩子吧!」江雨歆俏皮地吐了吐舌。
「你錯了,他會很高興的。」阮子沁心頭酸酸的.「你明知道我連一只香囊都比不過……」
「你很在意這件事?」江雨歆收起了玩笑神情。
「有誰不在意自己竟比不上一只香囊,他可以為了香囊不要命,卻將我推得遠遠的。」
江雨歆從懷里將一只粉藍色香囊取出,「既然你這麼在意,那我便將香囊收回,這樣好嗎?」
見到那只香囊,阮子沁激動了起來,「不要,你千萬不要把香囊收回,他不能失去那只香囊,那是他的珍寶,請你還給他,我願用生命跟你交換,求你把香囊還給莫燁好嗎?」
她天天都在期盼那只香囊能從湖底浮出來,只是她每天望著、盼著,那香囊就是不肯出現。
「傻瓜,你何苦這樣為難自己。」江雨歆嘆了口氣,為她心疼。
必于這點,她也不懂,她只知道為了莫燁,她可以犧牲自己。
「雨歆,莫燁愛的人是你,請你回到他的身邊,帶著香囊,回到他身邊,我可以把身體讓給你,我可以……」
「不,我來只是想告訴你,莫燁愛的人是你,請你相信。」江雨歆將香囊收回懷里,緩緩地往後退去。
「雨歆,你別走!」阮子沁急著向前,卻發現小河竟慢慢變寬,把她們越隔越遠,「他不愛我,他愛的是你,你別走,帶著香囊回到他的身邊,他需要的是你、不是我,求你別離開他好嗎?」
「子沁……」遠處傳辨了莫燁的聲音,喚著她。
「听見沒有,他在喚你回去呢!快回去吧,回到莫燁的身邊……」活落,江雨歆的身影漸漸模糊,直到消失得無影無蹤。
「雨歆,你別走,我求你回到莫燁身邊,好嗎?別走……」她的淚水滴滴掉進河里,漸漸形成一個漩渦,將她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