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尸體?」于佐剛彎身盯著陽台地板上一小坨黑色物體,無比錯愕。
「是尸體沒錯,不是一坨垃圾。」楊音沛站在室內,與陽台落地窗窗軌隔著一大步距離,神情緊張地強調。「它一直沒動,應該死了,不可能提早冬眠吧?」
「這個,不會冬眠。」于佐剛有些沒好氣地朝她翻白眼。
她緊急Call他來這里,拜托他替她處理尸體,竟只是一只「剌牙」!
「那你快點把它弄走。」她催促道。
那東西在陽台多滯留一分鐘,她便覺得住處充滿恐怖感。
「你怕剌牙?」于佐剛很懷疑地問。
「對……對啦!」楊音沛有些尷尬承認。
既然找他來,就無法隱瞞她這唯一的弱點。
于佐剛站直身體,雙臂抱胸望著室內一臉驚惶的她,不免仍感納悶。
「我記得大學時你膽子過人,曾被封為「俠女」,現在變柔弱了?」他莞爾一笑,回想起那次事件。
那是大三的某一日——
在一間課堂教室中,尚未上課前,陸續有不少同學進來教室入座。
忽地,教室出現一只會飛的蟑螂,女同學們驚聲尖叫,紛紛奪門而出,連葉百合都花容失色地跟著大家逃難。
幾個男同學因她們反應過度,不禁故意置身事外,笑著看戲。
當時的他,向一旁的她挑釁,若她拜托他幫忙,他便能替她們解決那只到處飛舞的蟑螂。
不料她朝他細眉一挑,走向黑板,拿起板擦,直接往飛到牆面的蟑螂射去。
蟑螂被精準打中落地,還在翻肚掙扎之際,她隨即拿起他桌上還沒開的冷飲鐵罐,蹲直接把地上的蟑螂砸扁。
他看了,瞠眸驚愕不已。
其他男同學及女同學也瞠目結舌,女同學對她英勇的行徑拍手叫好,男同學們甚至給她「俠女」的封號。
她麗容有抹得意,雙手交叉于胸前,對他嗆聲道︰「區區一只蟑螂,要我求你幫忙?你想得美。不過,你若肯主動出手,也不會損失一罐飲料。」
盡避被她拿來當凶器砸斃蟑螂的飲料罐沒開,但他應該不可能把沾上蟑螂內髒的瓶身清洗後再開封飲用。
而她完全沒想清理地上的尸體,又因那罐飲料是他的,他只能模模鼻子,將飲料跟蟑螂尸體一並棄置垃圾桶。,
他對她刻意拿他的飲料去砸死蟑螂,其實沒真的計較,內心反而因她當時強勢的姿態,精準擊中目標物的狠勁,不由得有股敬佩。
楊音沛也清楚回想起他所指的那起事件,只能撇撇嘴,「那不一樣,我不怕會飛的蟑螂。」
「但是怕剌牙?」于佐剛再次確認。
「對,我就只怕它。其他什麼蟑螂、壁虎、蜈蚣,甚至是蛇都嚇不了我。」她有些沒好氣地道。
她不是柔弱的女性,對于看到蟑螂就尖叫的女生,總忍不住翻白眼,內心升起無限OS.但唯獨這生物,她無法克制對它的極度驚恐,而她此刻已盡可能的表現鎮定。
「你快把它弄走。」見他遲遲沒行動,她忍不住催促,語帶命令。
于佐剛正彎身準備替她處理尸體,內心不由得升起一抹壞念頭,轉而面對她,嘴角輕揚,「那你誠心地拜托我幫忙。」
楊音沛微眯著眼,瞅著他那抹不懷好意的笑,微楞。
先前才覺得他變成熟穩重,怎麼這會又幼稚起來?他這是在計較大學時的那件事?
「剛才在電話里不是拜托過了?」她略表不滿。
「有嗎?剛才電話里,你命令語氣比較明顯。」于佐剛聳聳肩,故意以手指掏掏耳朵,一副沒听清楚似的。
楊音沛有些氣惱,眼下也沒有別人能找,只能朝他雙手合十,故做卑微,「拜托,于同學!please!幫我把它弄走,OK?」
于佐剛見狀,莞爾一笑。
她演戲成分居多,表情顯得夸張虛偽,他卻因為能親耳听到她向他低聲下氣請求,內心高興得意。
下一瞬,他不免訝異,自己竟會想為多年前的事件扳回一局,而出現這種幼稚行徑。
不過,那也因對象是她,令他對許多事仍記憶深刻,逮到機會便想調侃她,看看她的反應。
他向她要了幾張衛生紙,接著蹲將那剌牙尸體包裹住,隨即起身踏進室內。
她見狀,忙往後閃,與他隔兩大步距離,仿佛他也是什麼恐怖生物。
于佐剛因她的反應微訝。
「垃圾桶在哪里?你住哪間套房?」他往走道走去,不清楚該開哪扇門。
「等——等等,不能丟垃圾桶!」楊音沛一臉驚恐,怕他將那可怕尸體帶進她房間。
「那沖馬桶。」他轉頭看她,一進屋里,更能看清她臉上的表情,似乎比前一刻更驚慌。
「不,也不好。」她忙搖頭拒絕,就算沖馬桶,感覺它仍存在著,她會作惡夢。
「要不然咧?難不成要我帶走?」于佐剛揚揚濃眉,開玩笑地問道。
沒料到竟見她真的用力點頭。「對,你帶走,隨便你怎麼處理。」
「蛤?」聞言,他瞠眸錯愕。
「你等等,站在那里別動,千萬不能把它帶進我房間。」她緊張交代著,小心翼翼地從他身邊閃過,往另一扇房門走去。
于佐剛看看她,又看看以衛生紙包裹捏在手上的剌牙尸體,一臉狐疑。
她真的這麼怕這只生物?它都已經死掉了啊!
半晌,楊音沛從自己房間出來,伸長手,別開臉,遞給他一個小塑膠袋。
「你——把它裝進去,打死結,然後帶走!快!」
于佐剛沒直接伸手接過她遞來的塑膠袋,想先問明內心疑慮。
「你為什麼這麼怕剌牙,連死掉的都還這麼畏懼?」
「怕就怕,還要什麼理由?」她不想解釋。
「別人是不需要理由,但你會這麼驚恐,一定有原因。不說實話,我就不把它帶走。」他不禁想探究到底。
「我……」她抿抿唇,實在不想提起那可怕的回憶,卻因他一副不問明答案不甘願的態度,只能向他坦白。
「小時候,有一天睡到半夜,忽然有東西從天花板掉到我臉上,我被驚醒,原以為是蟑螂,用手想揮開,沒想到竟模到又大又肥的——」她頓住話,緊閉著眼,身子顫抖了下。
因是發生在童年,她小小的心靈受到嚴重的打擊,之後接連作了好幾日被那生物群起攻擊的惡夢,也從此擺月兌不了對它的極度驚恐。
他听了,竟想發噱,卻也不免對她心生同情。
他伸手拿過她手上的塑膠袋,將衛生紙團裝進塑膠袋,打上死結。
「OK!我把尸體帶走,你今晚可以安心睡覺。」
她听了,這才敢抬眼再度看著他。
他此刻的表情,讓她再次感到成熟和可靠。
「謝謝。」她由衷感激他替她解圍。
「這樣禮尚往來對嗎?我晚餐煎牛排給你吃,你卻送我一只剌牙尸體當回禮?」見她原本緊繃膽顫的神情轉而面露松懈,他不禁揶揄。
「你是好人,我明天另外給你謝禮,OK!」她再度朝他雙手合十,面帶微笑,這次表情誠懇多了。
「好,我等著你的謝禮。晚安!」于佐剛笑笑地朝她揚揚手,轉出這層公寓,走樓梯下樓。
他踏出一樓鐵門,走向停靠在巷子旁的房車,開車門上車前,不由得揚起手上裝剌牙尸體的塑膠袋看一眼。
回想她對這生物極度惶恐,向她拜托他處理尸體的模樣,不免覺得外型成熟亮麗的她,也有可愛的時候。
原來,個性強勢的她也有弱點,還是一只小小的剌牙。
翌日,晚上六點半,楊音沛拎著一袋東西來到咖啡館。
她直接走到吧台旁,將超市提袋擱在吧台桌面。
于佐剛微楞。「這是……給我的謝禮?」揚了下眉,她帶來的是一袋生鮮食材。
「這是回禮,回請你昨天那頓晚餐,而真正的謝禮是這瓶高級紅酒。」她拎起另一手以精美提袋裝的一瓶紅酒,笑咪咪地說明。
「為什麼買這麼貴的紅酒?」于佐剛瞥一眼瓶身酒標,微訝。「這瓶要四、五千吧?」當做他替她「收尸」的謝禮,未免太昂貴。
「呃,你對紅酒也這麼有研究?」他一眼就猜出這支紅酒的價格,令她非常驚愕。
「我對紅酒沒特別研究,是好友也喜歡品酒,且常喝法國幾間酒廠出產的紅酒,所以我多少知道一些等級區分。」他淡然解釋。
「我說實話,你可別在意而拒收喔!」她眼珠子兜轉了下,既然他問起,她也無意對他撒謊。
「公司尾牙抽中的?」見她面露困窘,他笑笑地推敲這瓶高級紅酒的來歷。
餅去她雖會喝酒,但並不鐘情葡萄酒,反倒較習慣喝台灣啤酒。
若要說她特地買來送他,有些不合理,他又不是葡萄酒痴,她沒必要花四、五千元買一瓶高級紅酒送他。
「這個,原本是奢侈買來要送喜歡葡萄酒的前男友當生日禮物,後來就……」
想起那欺騙她感情的爛男人,她眼眸一黯,心口又窒悶起來。因對方在她生日送了昂貴禮物,她才想買瓶好酒回送。
「葡萄酒是無辜的。」見她神情一黯,他語帶一抹安慰。「沒必要為了這個理由就隨便把它送人。」
「才不是隨便咧!」她抬眸看他,慎重強調。「葡萄酒當然是無辜的。別說這是我自掏腰包買來的,就算是對方送的,分手後我也不會遷怒葡萄酒而將它丟棄。
「我本來是打算自己留著喝,昨晚睡前想著要送你什麼當謝禮,想到這瓶酒,之前看你品嘗咖啡,就像品嘗紅酒那麼專業,昨晚吃飯時,你也提到偶爾會跟朋友喝點紅酒,我才想把這瓶酒送你,你也能跟朋友一起享用。
「若留著自用,我只會牛飲,分不太出一瓶幾千元的紅酒跟一瓶幾十元的啤酒喝起來有什麼好壞差異,這樣對這瓶紅酒來說,未免太失禮。」她無奈輕笑。
盡避她也嘗試喝過不同等級的葡萄酒,但確實分不出優劣,甚至還覺得一瓶兩百元不到的紅酒喝起來反而較順口。
「喂,會想拿來送你,不是隨便,是認為適合。」見他沒接手,她再次強調。
「如果你還是介意,那就算了,我改天買別的送你。」她也不想勉強,打算拎起吧台桌面的紅酒提袋。
「謝啦!」他探手拿過她拎著的提袋,澄清,「我一點也不介意,倒是不好意思接受這麼貴重的謝禮。這樣吧!澳天我拿來奢侈入菜,做紅酒炖牛肉請你,就能一起享用它。」他順口提議。
話一出口,內心不由得怔了下,他竟不自覺想再下廚請她吃飯,想再重溫昨晚兩人用餐的輕松愉快氣氛。
「喔!真的嗎?那擇日不如撞日,我今天也有買牛肉,你現在就煮。」回想昨晚他的手藝,她肚子便餓了。
「紅酒炖牛肉較費時,不適合在這里煮。」于佐剛輕笑。
因咖啡館沒供應正餐套餐,晚餐時段客人較少,但稍晚便會陸續有客人上門。
「那紅酒炖牛肉先欠著,你幫我煮簡單的料理,我連你的份也有準備。」她邊翻翻擱在吧台上的超市塑膠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