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他叫過來吧,娘有事要和他商量。」肖氏笑得有些不舍,有女初長成又那麼快要把她送出門的滋味甚是復雜,希望她有個好歸宿的同時,也矛盾的盼望她能多陪自己幾年,這世上真沒有兩全其美的事。
鄔深深歪著頭看了母親一眼,「娘,我還沒打算這麼早嫁人。」她不是母親肚子里的蛔蟲,卻還是知道她在煩惱什麼的。
「你們同進同出也不是一兩天的事,屯子那麼多眼楮都在看著,再說娘瞧那小伙子對你也是有心有意。把他叫來,是時候把你們倆的婚事辦一辦了。」肖氏輕輕嘆了口氣,女子有自己的主意是好事,但主意大了也是壞事。
鄔深深憋著張苦瓜臉。這時代女子多受束縛,就算她住在沙頭溝那種鳥不生蛋的地方,男女大防依舊被人看得比萬里長城還要厚實,她娘估模著也是吃不住旁人的眼光了。
「把婚事拖延至今,都是晚輩的錯,大娘說得好,我也正有此意。」戰止也不知把母女倆的對話听了多少,一進門便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去了。
鄔深深用肘戳了他,鼻子憤憤的皺出一條線來。「你來湊什麼熱鬧?」
戰止對她笑得溫柔到極致,害她突然氣短,不由得把臉撇到一邊去。
「我們是該成親了。」
肖氏歡喜未來女婿的上道,哪管得了大女兒害羞導致的小別扭,招呼著戰止往太師椅上按下,又分派鄔深深去倒茶。既然要把婚事提上日程,這要商討的事情可就有一籮筐那麼多了。
「娘,我不能听嗎?」好歹她是當事人吧?
「去去去,倒過茶就回自己的房里去,怎麼都是還沒出門的閨女,娘和姑爺商量的事小孩子家家的一邊去!」
鄔深深听完臉上真的有三條長長的黑線華麗的往下滑。她娘這是有了女婿把女兒拋過牆了,怎麼會沒她的事?怎麼會沒她的事?!
肖氏說完真的不再理會大女兒,鄔深深只得讓捂著嘴笑的妹妹拉了下去。
她用眼角余光覷了那端坐在新椅子上的男人,有些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戰止也看似瞥到了她的眼神,朝她俏皮的眨了眼。
她的心不由得顫了顫。
「阿姊,你胡涂了,婚姻大事是得听長輩的。」鄔淺淺拉著明顯心不在焉的大姊。
是這麼說沒錯啦……
「雖然說由女方主動談及婚嫁事宜有那麼些不像話……」這是廳堂的門被關上前鄔深深听見她娘的開場白。
她鼓起腮幫子想,干麼要買新宅子呢?干麼這宅子的隔音做得這麼好……她無端的想念起屯子那間木屋听牆腳的好處了。
鄔家的喬遷之喜日選在六月六日,那天農歷上寫了宜遷居、祭祀、開光、祈福、出行、求嗣、動土,是吉日。
肖氏節省習慣了,想當然耳那筵席之類的事情自己來就可以了,屯子里一向如此,家有喜事,要忙不過來,請幾個親朋好友搭把手,到時候多送些肉食酒菜也就成了,誰家不會有這婚喪喜慶的時候呢。
她想得很美,只是漏了一件事,那就是她這名義上的當家主母已經很久不主中饋了,別說幾道可以拿出來見人的菜色,甚至油煙都少踫,宴客?那可是整個屯子的人耶。
後來她總算知道自己的想法不靠譜,虛心請教了大女兒。
鄔深深很簡單便發落了這件事,「就交給李記食堂吧。」
食堂的檔次雖然比不上正宗的酒樓,李記食堂的菜色也是很不錯吃的,再說大林叔、李掌櫃和他們家是相識的,這操辦酒席的事交給他們自家不會吃虧的。
就別提林全接到這席面在東家面前掙了多少面子,鄔家那鹿場和榨油坊生意蒸蒸日上,他正盤算腆著老臉去問問深丫頭還缺人不?要是能給自家那幾個小子找到好活計,他這把老骨頭也能松口氣。
誰說多子多福氣?累得慌啊!
他趁著討論菜色和鄔深深見上了一面,最後靦腆的厚著臉皮把自己的兒子吹嘯了一輪。
鄔深深笑得非常真摯,「大林叔,佷女那兩處地方這會兒人手都滿了。」
林全臉漲得通紅,椅子都坐不住了。「欸,不打緊,我就只是問問……問問,我家那幾個小子手笨腳拙的,要壞了你的事也不好。」
鄔深深心疼這自從她穿越過來就對她不求回報疼惜的大叔。「不過……」
「丫頭,你別不好意思,沒缺就沒缺了,不勉強啊。」他還強自試圖安慰鄔深深。
「大林叔,我還缺人,」她也不和這老實人拐彎抹角了,就怕他心一慌,人就跑了,到時候弄巧成拙,她趕緊再給林全續上茶,挑揀著句子道︰「過些日子我要在鎮上開家油行,到時候您再把幾個哥哥們都送過來吧。」
「不是哄我的?」林全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疼得整個人都醒了。
「是真的,不過我們丑話還是得說在前頭,哥哥們來了,我還是得挑著性子適合的用,您不怪佷女挑挑揀揀的吧?」
「不怪、不怪,做事本該如此,丫頭願意給那幾個小子機會,大林叔都快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了。」他有自信自己家里那幾個小子都是得用的。
林全樂呵呵的回去了。
鄔家宴客那天,林全使盡渾身解數,將三十桌席面辦得熱熱鬧鬧,每個來吃席的村民們和新鄰居贊不絕口,吃得那是整個心滿意足,筵席剩下的菜肉也全數讓人打包回去,有吃有得拿,以往曾被打秋風的那點小抱怨早煙消雲散了。
這便是人心微妙之處,平平都是屯子的人,那肖氏還是個克夫的,可她養出來的女兒卻能干的買地又買宅子,就連屯子里也有許多人家靠那鹿場和榨油坊過日子,這會兒深姐兒更進一步的把一家人接到了鎮上住,這賺錢的手腕真是叫人眼紅又羨慕啊!
來吃筵席的人,也沒少了鄔老家的人,攜老扶幼,一個不缺,全員到齊。
出人意外的,鄔老家的人乖乖地吃完豐富的飯菜,一樣又吃又拿,然後就回屯子去了,那些等著看鄔家大房、二房吵架戲碼的人沒有等到他們想看的戲,不禁有些失望。
這應該說鄔老頭沒有一路蠢到底,知道見好就收?還是他純粹知道大兒子這房發達了,可惜和他再無半毛錢的關系所致?
只有少部分知曉內情又偏向同情鄔淮一家子的人偷偷的說了,那鄔老頭根本不是什麼良心發現,而是肖氏搬到鎮上之前,找來村長和衙門的人,白紙黑字地把木屋還給了鄔老頭,這也就是告訴他們從今往後,他們大房和二房再無牽扯,無論以後胡攪蠻纏、潑皮耍賴都不關他們的事了。
村人還進一步爆料,鄔大順自從得知哥哥的房子還了回來,在家里蹦達得沒個消停,鄔老家整天都听得到罵罵咧咧的聲音,鬧得屯子里的人只要經過鄔老家前面都是搖頭皺眉的快步離去。
這家人根本就不是個事兒。
村人們感嘆,若當初鄔老頭一個轉念,在大兒子去世那當口幫襯著深姐兒弟妹一把,能享的後福也許不只有這些。
只是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而看到那家人大刺刺的拖家帶口來吃席面,不得讓人感嘆,不要臉皮的人果然是無敵的。
鄔深深壓根不在乎這些,祖父母是她的長輩,她是拿他們無可奈何沒錯,每年的節禮她也不會少他們一份的,但也只有這樣,再多就沒有了。
鄔家喬遷喜宴非常圓滿。
按理說女兒要出嫁了,嫁妝該是為娘的準備的,但是自家之前的家境如何,沒有人比鄔深深還清楚,所以當肖氏把她叫進房里時,她還不知道娘親要與她探討或者是「教導」她些什麼。
畢竟,人家不是說了,女兒出嫁前,身為娘親的總要教導女兒一些關于床笫上的經驗,她不解的是,距離自己出嫁可還有大半個月呢,娘會不會太心急了?
「娘,您銀子要是不夠用,我這有得是,您都拿去吧。」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娘親缺銀子用這事上頭,因此開門見山就想把荷包里的幾錠小銀子貢獻出來。
肖氏覆住女兒要拿銀子的動作,輕輕模著鄔深深那實在談不上細致的小手,按捺住心酸後,幾度吸氣,露出溫和慈祥的笑臉。「娘有話要同你說。」
「娘盡避說吧,女兒洗耳恭听。」
「你這淘氣的……曾幾何時你已經大到可以嫁人了?」她不會說歲月如梭,因為對她和這幾個孩子來說,他們的日子是從泥里爬出來的,每一天都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得下去,直到這孩子給全家帶來活下去的希望。
「娘,按理說我年紀還小得很,過個幾年談婚嫁也是可以的。」某人也不急吧?
那個正在為籌辦婚禮,為著復雜的流程一個頭兩個大的男人,猛地打了個不合時宜的噴嚏。誰在念叨他?
「雖然說跟誰過日子都是過,但過得好不好主要看過日子的人,想把日子過好,只要好好去做,總能過好的。」肖氏難得的長篇大論起來。
這個鄔深深懂,該對夫君好,該對公婆孝敬,都用心了,日子哪可能不好過,要是真的還過不了,那再也不會是自己的錯了。
「我們身為女子能選擇的東西不多,而一個女子這輩子能得到一個愛你的男子,白頭偕老就是莫大的幸福,戰止那孩子是個好的,所以要珍惜眼前人。」
命不由人,她以前也以為自己會有這樣的幸福,如今,只盼著女兒比她的命要好,能無憂無愁、順順利利地過一生。
「我知道。」歷經兩世她的心一直很定。
她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榮華富貴、名譽地位哪比得上忠厚知心的良人與舒心的日子?
「你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對你,娘沒什麼好操心的,娘也沒有什麼可以送你的,只有這個……」她轉身從床上的小五斗櫃拿出一個平凡無奇的匣子,放在匣子里的是個用綾布包裹的包袱。
鄔深深看了很是稀奇,她從來不知道她娘有這東西,這東西又層層包裹,還慎重的放在匣子里,可見是肖氏心愛的東西。
攤開在鄔深深面前的是一件顏色火紅,燦如雲霞,色澤如新的嫁衣。
茜紅的絲綢暗緹色大朵並蒂牡丹花,以繁復的七色繡線繡上重重花瓣,宛如祥雲般的由對襟口朵朵盛放,沿至後背,再漫至另一邊對襟,以牡丹花蕊為盤扣做為收尾,廣綾大袖口邊緣盡繡鴛鴦石榴圖案,留仙裙上繡出孔雀開屏百福花樣,裙邊滾並蒂纏枝荷花,光彩耀目,鮮妍醉人。
鄔深深看得說不出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