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戎靜默不語的盯著她。
傻瓜,她是單純想要救人,但別人卻不那麼想,治好時疫,這是大功一件,房俊麗是奉旨太醫,會將這留名青史的機會拱手讓人嗎?不過不打緊,她就盡避這麼善良單純下去,天塌了有他撐著,絕不讓人傷她一分一毫。
「王爺,奴婢是不是讓您為難了?」寄芙見他沉默的盯著自己直看,心里有些內疚。
他身為欽差,自然要維護奉旨太醫,而她卻三番兩次的令房大人不高興,他的立場肯定是為難的。
皇甫戎扣指彈她額心。「知道就好。」
寄芙揉揉額頭,雖然他下手很重,但她心里卻很高興他這麼對她,起碼他就不會這麼對房大人,如果他也這麼對房大人,她會很難過的。
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沒頭沒腦的問道︰「王爺,您覺得房大人漂亮嗎?」
他古怪的瞪著她。「問這個做什麼?」
要是她敢說他與那房俊麗很般配,他絕對會在這里掐死她。
寄芙一愣,有些手足無措地說︰「沒做什麼,就是……覺得房大人是個美人,想問問別人的看法。」
皇甫戎眼也不眨的看著她,心中那句我覺得你是世間最美的姑娘還沒出口,隊伍里便傳來一陣騷動。
「有人受傷了!」
寄芙本能的奔過去,皇甫戎知道阻止不了她,又怕人群推擠會傷到她,也跟著快步跟上。
走近了,看到兩個人抬著一個漢子正經過縣衙前,那漢子身子僵硬,一張臉漲得通紅,人群也自動讓開來讓他們過。
「爹!」一個小男孩哭得滿臉是淚,撲到那漢子身上。「都是承兒不好,若不是承兒說想吃肉,爹爹也不會上山打獵受傷……」
「是打鐵的吳揚啊!」有人喊道。
「快!誰快去請大夫?」
眾人登時七嘴八舌。
「大夫都在欽差大人的行轅里研制治時疫的藥了,哪里還有大夫可請?不如把他抬到行轅去吧!」
寄芙觀其唇色,知道此時萬萬不可以再動他了,正想開口,有一個人先她一步道︰「在下是鈴醫,傷者此時不宜再動,請兩位慢慢地把他放下來。」
寄芙抬眸,看到一名穿青白色儒袍的年輕男子,腰間束著織錦腰帶,掛著翠玉佩,他身姿挺拔,生得面若冠玉、眉眼俊秀,顧盼神飛,是個俊俏郎君。
她擔心眾人不相信,便大聲說道︰「他說的對!這人不可以再動了。」
「是寄姑娘!」有人高喊。
圍觀的人群這才發現她在這里,他們之中有人的家人在隔離棚里,因此認得她,旋即又見到欽差大人也到了,于是兩個抬人的人便將受傷的吳揚緩緩落了地。
寄芙馬上蹲下來察看,就見吳揚臉色發紅,額上筋脈凸顯,身子不斷抽搐掙扎,小手臂和脖子都泛起點點黑斑,她月兌口喊道︰「綠蜂毒!」
同時間,有人跟她異口同聲,也說出了同樣的答案。
寄芙看著說話的那人,正是自稱鈴醫的男子。
皇甫戎眉頭微挑看著他們,對于突然出現的這名男子,不自覺多了幾分警戒。
那男子對寄芙說道︰「不只中了毒,他還受了傷。」
「沒錯!」寄芙也是相同看法。
「小五兒!」
隨著那男子的喊叫,一名小廝模樣的少年鑽到了男子跟前,不等吩咐便利索地取下背在身上的醫箱放到地上打開來。
寄芙也手腳麻利的打開了她的醫箱。
半夜里,她原就背著醫箱到隔離棚,被房俊麗拽到行轅正廳時也背著,她一路被皇甫戎帶出來,醫箱便一直不離身,此時正好派上用場。
「姑娘先施針護住動脈行走之處,莫讓蜂毒侵入心,在下設法止住肺部傷口的血,讓此人不再失血,並為他止痛。」
寄芙點頭。「如此甚為妥當。」他說的,與她腦中出現的救治畫面一樣。
她隨即取出針囊,抽出十根銀針,當針落的剎那,皇甫戎看到那男子眼里出現訝異之色。
「姑娘施針的手法好生眼熟,敢問姑娘師承何處?」其實不只眼熟而已,而是與他師出同門,他怕唐突了才沒直言。
寄芙有些不自在。「我……我沒有師傅。」她實在不喜歡說自己沒有師傅、本來就會等等,顯得夜郎自大,容易被討厭。
與當初的孟太醫一樣,男子果然甚是驚訝。「沒有師傅?那麼……姑娘是無師自通嗎?」
寄芙說出一貫的回答,「可以那麼說。」
男子縱有滿月復疑惑,也知無法在此刻問清楚,便先專心和她合力將吳揚的毒和血都給止住。
餅了好一會兒,寄芙抬眸對皇甫戎道︰「王爺,這個人可以動了。」
听到王爺兩字,男子多看了皇甫戎幾眼。
來到臨南後,他听說朝廷派了欽美人顯親王過來治疫賑災,就是眼前這個人吧?
皇甫戎對那男子一番打量的眸光視而不見,寄芙說完後他便意會,喚來兩名雜役將吳揚暫時先行抬到衙門的廂房里,吳揚的兒子也哭哭啼啼的跟著。
男子很是理所當然的隨著寄芙一起進入縣衙,名叫小五兒的小廝也忙提了藥箱子跟上。
進了廂房,雜役輕手輕腳地將吳揚安置在床上,寄芙忙過去把窗子都打開通風。
男子先舉起吳揚的手模脈,寄芙湊過去一同看,看到吳揚掌心處泛著烏黑,黑脈一直延到小手臂,她心里一驚,想再看清楚些,她與那男子的頭就彷佛靠在一塊兒了。
皇甫戎見狀,眉頭瞬間緊緊皺起,真恨不得當場把她給拉到自個兒身邊,可如今周遭這麼多人,他實在不好有所行動,再加上他也知道一旦這麼做,她反而會更擔心病人的傷勢,只能默默氣在心里。
寄芙不自覺的伸手給吳揚點了幾處穴道,看得那男子很是驚訝。
寄芙發現他在看她,有些忐忑地問︰「我做錯了嗎?」
男子搖搖頭。「不,做得很好,如此能行氣和血,又不至讓毒性游走。」
男子旋即命小五兒打開藥箱,親自揀了幾種草藥,還未開口吩咐小五兒,寄芙便看著那幾種草藥喃喃地道︰「穿心蓮、龍草、扛板歸、鴨膽子、水丁香,七分水,大火熬半刻鐘,先舀五湯匙藥湯過來,其余加入尖尾鳳小火慢熬。」
男子詫異的看著她。「姑娘說得一字不差。」
寄芙身子一晃,她又頭疼了,腦中也開始出現一些凌亂的片段,彷似她曾解過這種毒,但在哪里解的?為何人解的?
這不可能啊,她打小就進了王府,也只跟著常嬤嬤出府幾次罷了,她很確定自己未曾為人解過綠蜂毒,既然如此,她腦中的記憶又是從何而來?
「這是怎麼了?」皇甫戎一個箭步過去扶住了她,語氣雖是責備,但眼中盡是關切。
寄芙強忍著痛,定了定心神道︰「沒事,就是有些頭疼。」
皇甫戎不悅的皺起眉頭,她頭疼眩暈之癥越來越常發生,正所謂醫者不自醫,她無法為自己醫治,看來回去之後得讓那個房太醫為她診診脈了,既然是太醫,這等小病小痛定然是能治好的,否則便枉費她太醫美名。
「姑娘身子不適,休息便是,在下可以自己來。」那男子說道。
「不,我可以。」寄芙很堅持,她想弄清楚腦中的記憶從何而來,因此她不能逃避,保不定在診治的過程里,她就想起來了。
一個時辰之後,吳揚的面容已恢復了血色,身上的黑斑也已褪盡,他服了湯藥,睡得沉,他的妻子也趕來照料他了,對那男子和寄芙是千謝萬謝。
一行人移到了花廳,這時寄芙的頭已經不疼了,但她沒有找到雲里霧里的記憶,只確定自己除了絕命鴆外,還會解綠蜂毒。
「在下賀踏雪。」男子氣定神閑地對皇甫戎一拱手道︰「一番折騰,在下有些口渴了,可否向王爺叨擾一杯茶?」說完,他微微一笑,也不著急,處之泰然的等待皇甫戎回答,從容的風姿,就如同是這里的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