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日,寄芙仍日日夜夜守著皇甫戎,幾乎衣不解帶,不敢有一絲輕忽,每日早晚皆詳細的為他把脈做記錄,終于,她發現他的脈象平穩多了,不再盜汗,睡得比從前安穩,半夜里不再醒來好幾次。
「看你笑得闔不攏嘴,本王死不了了,是嗎?」皇甫戎懶洋洋地側躺在臨窗的楠木炕上,斜睨著她,她就像清晨的第一縷光,明朗得教他移不開眼。
寄芙嘴角眉梢都洋溢著笑意。「奴婢說過,奴婢一定會將王爺救活。」
他微眯起眼。「倘若我不是個王爺,你也會如此盡心盡力的救我嗎?」
她知道,找茬是他的專長,但她也不會刻意說好听話,而是老實答道︰「奴婢不知道,只知道如果您不是王爺,奴婢根本不會遇見您。」
皇甫戎撇了撇唇。「你不想知道本王是什麼人嗎?」
寄芙想到他曾月兌口而出的那個朕字,心便有點驚,她寧可不要知道。「奴婢不想知道。」
他揚高一邊眉毛。「本王偏要說。」
她頓時覺得無言,真真是除了順從他,沒別的法子可以與他相處了,她嘆了口氣。「王爺請說吧。」她看似說得無奈,但其實她的心跳驀然加快了,她即將要知道他是什麼人了,他會是哪里的君王呢?
皇甫戎看著她,慢騰騰地說︰「本王前世是獵戶。」
寄芙猛地瞪大了眼,看來他肯定不知道他在失去神智時曾說過了什麼,她要告訴他嗎?
不,既然他說是獵戶,那她就這樣相信好了,也省得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她眨了眨眼眸,有些驚奇的揚了揚眉,胡亂說道︰「獵戶嗎?那您的箭法肯定很好嘍,您可獵過山豬嗎?」
「去你的山豬。」皇甫戎沒好氣的回道︰「本王只是一個山野獵戶,你就不覺得失望嗎?」
寄芙愣了一下才道︰「奴婢對王爺沒有過期待,自然也不會失望。」
她這話可把他噎得,對他沒有期待是吧?這丫頭就會惹他恨得牙癢癢,前世他可沒踫過這麼讓人著惱的丫頭。
「那麼你對誰有過期待?」皇甫戎的語氣滿是挑釁。「怎麼,你喜歡過人嗎?」
寄芙笑了,這話題令她感覺比較輕松。「奴婢自然有喜歡的人。」
他嘴角輕挑,一雙不善的眸子死死盯著她。「哦?你有喜歡的人,說來听听。」
「常嬤嬤。」她笑盈盈地回望著他。「常嬤嬤是奴婢最喜歡的人,奴婢可說是常嬤嬤養大的,奴婢不記得親生父母的模樣,但這輩子都不會忘了常嬤嬤的養育之恩。」
皇甫戎心里沒來由的一松,他清了清喉嚨,稍稍放緩了語氣,「懂得感恩,自然是好的。」
寄芙好奇地問︰「那王爺前世有喜歡的人嗎?」
他頓時面容眸光一冷,房里彷佛忽然下起雪來,他冷硬地道︰「沒有。」
他是想到了甘承容,卻還厘不清她到底為何如此對他?
「沒有?」她有些意外,他不是皇上嗎,總應該有皇後和不少嬪妃吧,難道就沒有一個他喜歡的?
皇甫戎忽然覺得心煩。「你出去吧。」
寄芙有些錯愕,不是聊得好端端的,怎地脾氣又來了?不過她還是謹守下人本分,起身曲膝一禮。「奴婢告退。」
不想,他又在她身後僵硬地道︰「回來。」
她只得轉回身,見到他眉頭鎖得更緊,她不禁在心中嘆想著不知她到底哪里惹他不開心了?
皇甫戎瞪著她。「你不是還沒吃飯?」他知道正要晚膳時,常嬤嬤忽然找了來,兩人嘀喃咕咕的說了些話,就不知道一同去了哪里,等她回來,晚膳都收了。
寄芙又想嘆氣了。「奴婢沒關系。」
他也不看她,只是對外喊道︰「來人!」
守在外頭的小丫鬟連忙打了簾子進來,曲膝施禮。「王爺有何吩咐?」
「讓廚房送夜消過來。」
小丫鬟有些愣住了,不是才吃完晚膳沒多久嗎?不過主子爺有令,做奴婢的哪里敢有意見,忙乖乖地去辦了。
寄芙覺得他應該渴了,便一邊嘆氣一邊走到桌前倒了杯茶,自己先喝了一口才遞給他。
「其實奴婢可以去廚房拿兩個饅頭吃就好。」
皇甫戎接過那杯茶,輕啜了一口才道︰「想讓別人說本王苛待下人嗎?你整天在這里伺候本王,就換得一頓冷饅頭吃?」
她忙不迭的搖頭。「奴婢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就莫再廢話,給你準備的,你就多吃點。」看著她,他心里的煩躁又冒了出來。
「還有,本王不是說過了,你無須再為本王試毒,為何講不听?」
陸偵娘已處死,她的人應該也離開大燕了,而要取皇甫戎性命的主使者,也就是他自己,在大秦的肉身也已經死了,無人下令的情況下,他認為不會再有人要對皇甫戎不利。
他真的不喜歡她試毒,每次看她先嘗過他的飲食用水,他就氣不打一處來,要是哪天她吃了一口他的膳食卻死在他面前,他絕對不會原諒她!
寄芙見他竟然氣得臉色鐵青,忙道︰「奴婢習慣了,日後不再試毒便是。」
皇甫戎這才滿意了些,隨口問道︰「常嬤嬤過來何事?你們談了什麼?為何出去那麼久?」
「嬤嬤說賬房的吳管事找她說親,他兒子今年十八了,眼界有點高,故一直沒相中合意的姑娘,原來在府里學賬房的活兒,因為肯學又有幾分聰明,去年被大總管派去南二街管兩個鋪子,這些年的月銀都存了起來,頗有些積蓄,人也老實,長得也好,問問我的意思。」
她咬咬唇,才又道︰「嬤嬤說,自從周平的事之後,怕是沒人會對我提親了,如今吳管事不介意,要盡快答應下來才好,免得煮熟的鴨子飛了,嬤嬤就愁我嫁不出去。」
他不悅的瞪著她,這丫頭,真會擾亂他的心,自己這是被她拿在了手里,是嗎?
「煮熟的鴨子要飛就讓它飛,可惜嗎?」他對上她驚訝的眸光,冷冷地道︰「回了,本王的身子還沒痊愈,做下人的談什麼親事,可不可恥?!」
見他說得嚴重,寄芙心里忐忑,就怕連累常嬤嬤受罰,忙急急解釋道︰「奴婢也沒答應的意思,已經讓常嬤嬤回絕了。」
皇甫戎這才稍微滿意的扯扯嘴角。「你的親事,要本王同意才算數,找常嬤嬤說的一律不算。」
「啊?找您說?」她有些錯愕。
他一記眼刀飛過去。「怎麼,本王沒資格作主你的親事嗎?」
「不是,不是那樣的,王爺是主子,自然有資格作主奴婢的親事。」他的眼神有些不同,霸道依舊,但卻是讓她心跳加快,她不知怎麼搞的,突然臉一紅,期期艾艾地道︰「只是……只是王爺作主奴婢的親事也太辱沒了王爺的身分,奴婢擔不起。」
她還沒琢磨清楚心里的感覺,不知是不是她想多了,直覺是他不喜歡她談親事,至于為什麼不喜歡,她就不明白了。
「擔不擔得起本王說了算,你只須照辦。」
他不知道他犯的這是什麼病,竟然為她的親事發火?這種奇怪的感覺前世未曾有過。
「奴婢明白了,奴婢明日就去跟常嬤嬤說,奴婢的親事要王爺說了算,旁人說的都不算。」寄芙順從的回道。
有人打了簾子進來,送夜消的幾個丫鬟魚貫進來了,擺了滿滿一桌後又很快退下。
轉瞬間,皇甫戎的心情又好了,他輕咳了一聲。「你快吃,我累了,要小睡片刻。」說完,他閉上了眼。
知道這桌夜消是特地為她準備的,也知道他說要睡是不想看著她吃,讓她不自在,她心中也是暖洋洋的。「是,王爺,多謝王爺。」話落,她並未馬上坐下來吃,反倒凝視著他如玉般的俊顏,眸底泛出一片溫柔的光彩,忍不住輕輕嘆息。
待在他身邊越久,越有種伴君如伴虎的感覺,他總是喜怒無常、陰晴不定,倒真像個「朕」啊!
半個月後,皇甫戎體內絕命鴆的毒已全數消散,只剩下落馬的皮外傷,他的腦子、身子不再產生劇痛和沒來由的發熱,已可下床行走,臉色也好了,精神一天好過一天。
孟太醫仍舊每日到王府來觀看寄芙診治,他直夸她天賦超群,雖然她的手法都不是按規矩的施為,但成效斐然,他實在巴不得能將她帶回太醫院編撰解毒典籍,也讓她看看別的案例、治治別的病人,就是不知道她是否還會解別種毒,還會醫治什麼病?
唉,說到這兒他就喪氣,雖然他很想知道她的能力到哪兒,但他也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她可不符合入太醫院的資格。
不過,寄芙此次醫治顯親王有功,他都如實稟告皇上和太後了,想必等王爺痊愈之後,宮里就會有賞賜下來,而且皇上似乎還挺喜歡她的,月兌了她奴籍都可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