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縴縴不是個傻的,只是不愛把人心往壞里想,但如今看她們的態度,她也猜到今兒個是難以月兌身了。
這些人要她把客人給讓出去,但是那些人也不是她自己找來的,要怎麼個讓法?再說了,真是如此光明正大的理由的話,怎麼不在樓子里提,怎麼不在春鵲姨面前提,偏偏在賞花宴的時候攔著她說這些話?如果不是心虛,又何必如此?
莫縴縴小臉一繃,頗為嚴肅的道︰「各位姊姊說的話真是好沒道理,這明明不是我的錯,怎麼你們全都把錯攤在我身上了?如果大家以為我一個人佔了太多的好處,那我回去就跟春鵲姨說說,看看要如何才能夠公平公正可好?」
牡丹听她這麼一說,臉一僵,不禁感到惱怒。
這個肥子,怎麼這般油鹽不進?本來是打算讓這些人嚇唬嚇唬她,她自己能夠松口把那些客人分給她們最好,就是不松口,也能逮到一個現成的理由出手教訓她,卻沒想到她一張口就是要回去告狀?!
身為花娘,哪個沒吃過鴇娘的手段,即使春鵲姨平日看起來再好說話,那也是一樣的。
秋菊當初可是吃了春鵲姨不少的苦頭,這時听著莫縴縴說要回去讓春鵲姨作主,哪里還忍得住,她不等牡丹開口,又跳出來嚷道︰「別以為春鵲姨這時候捧著你,你就囂張了,你……」
她邊說邊往前逼近,話還沒說完,就見莫縴縴錯愕驚慌交錯的臉在眼前晃過後,緊接著撲通一聲,一大灘水花濺起,莫縴縴的人影就從眼前消失了去。
秋菊驚慌的看著在水中掙扎的莫縴縴,往後退了好幾步,嘴里直嚷著,「不是我……我沒推她……是她……是她自己摔下去的!」說著,她求救的眼神看向牡丹,她還記得今日說要找月半麻煩的話頭,可是牡丹先提起的。
牡丹回視著她,心中暗罵她這個愚蠢的東西,臉色也有些僵硬,也退了幾步,手里的團扇半遮著臉,急慌慌的說道︰「唉呀!我們姊妹似乎都沒有識水性的,我們還是趕緊去喊人來幫忙才好。」話落,她就慌忙走開了。
其余人看著牡丹走了,也紛紛跟著走了,至于嘴里說要去喊人來幫忙,到最後是誰要去喊呢?這個問題大家放在心里也沒人去提。
現在把春鵲姨的掌中寶給弄到水里去了,要是她死了還好,要是沒死,只怕到時候她們都得要月兌一層皮。
每個人心照不宣的匆匆對視一眼,便又立刻撇開視線。
不過幾個喘息之間,原本還很熱鬧的池邊,除了還在水里撲騰的莫縴縴外,走得一個人都沒有。
從頭看到尾的文致佑已經不知道該說這女人蠢還是天真,這樣的人居然能夠當上攬花樓的頭牌花娘,她說自己不是靠賣身來的,他這下是真的相信了。
想想那些靠賣身上位的花娘,哪個不是心機轉得九彎十八拐,像她這樣的……
呵!
他心里是怎麼想的別人自然不知道,他就是對她的天真覺得可笑,看在她之前給他的印象不算太差的分上,他還是出手搭救了。
涼亭其實離池邊並不太遠,只是中間隔了一座假山石壁和一些花草,若不細看,很難注意到里頭有人。
他也沒喊人,直接跳進水里,往那個撲騰得很起勁的胖花娘游去,最後在她沒入水中前一刻,手攬住了她的……脖子。
「嗚哇……我快要喘不過氣來了……脖子……」莫縴縴想要掙扎的力氣全都放在如何把脖子上的那只手給弄開。
一邊拉著人,一邊奮力往岸邊游去的文致佑,抽了個空檔低斥道︰「閉嘴!不想死就安分點!」
她也不想想兩個人身形乍看之下是誰比較壯,雖然在水里他可以撐住她一點重量,但是光看她剛剛在水里撲騰的力道,如果他不是用手架住她的脖子,別說救人了,只怕剛剛就得讓她一起給拉進水里去。
她當然不想死,可是被勒住脖子真的好難受啊……
好不容易到了岸邊,兩個人靠在池邊都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莫縴縴是剛剛脖子給勒狠的緣故,文致佑則是因為第一次拉著人游水,耗費了太多的體力。
最後還是莫縴縴先回復了一點力氣,手腳並用的爬回岸上,然後伸手到他面前。「快!我拉你上來!」
她真的是好心,因為她剛剛爬上岸一回頭,就看到文致佑一臉蒼白的趴在池子邊,看起來比她更像是落水的可憐人,所以她想也不想的就伸出手,卻不知道自己在無意中又刺了男人的自尊心一刀。
救人的到最後看起來反而像被救的,別人怎麼想他不知道,但是他現在只覺得一股氣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只能狠狠的瞪她一眼,也不甩她伸到眼前的手,撐著身子自己爬上岸。
雖然一開始因為衣裳沾了水的關系,讓他差點又滑了回去,但是總歸還是搖晃著站了起來。
全身濕答答的莫縴縴看著臉色不佳的文致佑,在他冷冷的眼神下,還是鼓起勇氣,過去攙住了他的手,將他給扶到一旁背風的石頭上坐下。
「你……你在這里等會兒,我去找人來,你等我啊!」看著他坐好了,莫縴縴拔腿就想往外跑。
只是她才剛跑沒兩步,就讓人給抓住了衣袖,文致佑臉色不佳的死盯著她不放,黑沉沉的眸子里有著說不清的冷意。「你要去哪兒?」
「找人來啊!要不然你身體不好,就算這天氣還熱著,等等你一吹了風,很有可能生大病的。」莫縴縴在這方面還是有點小自信的。
「不必。」文致佑想都不想就冷聲拒絕。
讓一個小泵娘去找人來幫忙,要他把臉面往哪兒擱?
「不找人來該怎麼辦?」她無奈又著急的望著他。「總不能我們兩個就穿著濕衣裳坐在這里等衣裳干吧?」雖說現在日頭正炙,就是晾衣服也一會兒就干了,但是她撐得住,他挺得住嗎?才這麼想著,她順口就問了出來,「你行不行啊?不行的話我還是去找人吧。」
文致佑現在可以體會到胡定存那天被指房事無力的困窘心情了,他堂堂一個大男人被一個女人當著面問行不行,讓他有股想要將她再扔回水里的沖動。
「我很行!」他幾乎是咬著牙回答,然後看著她全身濕答答的,發髻也一團亂,忍不住又嘲諷道︰「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你看看你的衣裳亂成這樣,成何體統?」
而他自己一瞧也才發覺,這胖花娘的衣裳因為剛剛在水里撲騰的關系,最外頭的大袖對襟敞開,露出大半胸脯,里頭的長裙緊緊黏貼著她的身軀,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線條,尤其是那豐乳肥臀,雖然比時下美人大了一小圈,但是也意外的更勾人。
突然,他覺得下月復一陣火熱,蒼白的臉上也浮現淡淡的紅暈,他輕撇過頭不再看她,心里卻暗罵自己是不是腦子讓水泡出毛病來,要不然怎麼會對一個胖姑娘動了什麼心思。
「咦,我的披帛不見了!」被他這麼一提,莫縴縴低頭一看,馬上注意到自己今兒個才剛披上的新披帛不見蹤影。
听到她這一聲喊,本來不想再搭理她的文致佑,忍不住又沉聲提醒道︰「比起那該死的披帛,你還是先看看你自個兒的衣裳吧,瞧瞧衣襟處都開成什麼樣了!真是不成體統、不成體統!」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一直執著在她的衣襟處,只覺得那露出來的大部分雪白實在是……有些礙眼。
「啊?我衣服有穿好啊!等等,那個不是重點啦,重點是我的披帛不見了,那可是我新得的披帛呢!」她完全沒搞懂他的重點,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新的披帛上。
「把衣裳給我穿好!」看她傻得一直執著于那條該死的披帛,他再也受不了的站了起來,直接動手把她歪斜得落到肩頭上的衣襟給拉正。
他的手指有些冰涼,觸踫到她的鎖骨時,讓傻愣愣的她不自覺縮了縮肩膀。
不過就是一個喘息之間的動作,卻讓兩個人的心里同時都升起了異樣的情緒。
他觸踫過的地方,似乎默默的,燃起了一簇簇的小火苗,從皮膚熨燙到身體里,直至心中。
有些傻氣的莫縴縴,臉上忽然竄起一大片紅暈,而且還不斷擴散,一直蔓延到脖子下方。
文致佑扯好了她的衣襟後本來要放手的,但是手指下那滑如凝脂的觸感讓他頓了頓,緊接著那白皙肌膚漫染的淡淡粉色,讓他忍不住停下了動作。
一種難以言說的曖昧氛圍在兩人之間流動,她低下頭,不敢看著他的臉,而他也愣愣的忘了自己的初衷,手就停在她的衣襟上,回不了神。
直到一陣輕風拂過,濕淋淋的兩個人同時打了個冷顫,也讓他們清醒了不少,她咬著唇往後退了兩步,他則是輕咳了兩聲,臉上平淡無波,眼里卻有著無法掩飾的尷尬。
最後還是文致佑先打破沉默,粗聲粗氣的道︰「那個披帛落了水,就算撿起來也不好了,改明兒個我選幾條新的給你送過去。」
莫縴縴這時候哪里還听得進去他說了什麼,只是連連點頭,然後抿抿唇,輕聲回道︰「我、我知道了。」
原本的曖昧成了尷尬,他向來不近,這時候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沉默的站在那里,偶爾趁著她不注意的時候,偷偷覷上幾眼。
就是這幾眼,也把那胖花娘仔細的打量了一遍。
本來看起來有些豐腴的身子,在他眼里成了一種若有似無的嫵媚風情,凌亂的發髻看起來有些狼狽,但是那烏黑的發絲沉沉的壓在白皙的肩上,黑與白的搭配讓他不禁心口一熱。
包不用說那細長的眼下,小巧挺直的鼻梁和抿著的粉女敕唇瓣了,本來是哪里都找不到的缺點,現在看來卻怎麼看都有著她獨特的風情韻味。
他覺得喉頭有些干澀,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或者真如她所說吹了風著了涼,才會連腦子都有些不清楚了。
文致佑覺得腦袋微微發暈,但是明明如此,她的身影卻在腦子里越發深刻,尤其是剛剛他的手觸踫過的那片女敕白滑膩,讓他有種想往上烙下自己痕跡的沖動。
想著想著,他忍不住喉嚨微癢,才想開口說話,但逸出口的卻是一陣輕咳。
「你怎麼了?」莫縴縴本來是羞澀的站在一邊,直到他一開口便是一串輕咳,之後更是斷斷續續的咳了起來,她也顧不得害羞了,快步走回他身邊,伸手輕撫上他的額頭,輕蹙著眉頭,肯定的道︰「果然是受了寒氣了,我還是得趕緊去找人才行,要不然再這麼吹著風,等等肯定更嚴重了。」
文致佑抓著她的手,不容置疑的說道︰「不用,就算要去也該是我去。」讓一個姑娘家去找人來,她身上的衣裳同樣也是濕透著,旁人該怎麼想?
「你不成。」她搖頭。「你已經有點發熱了,我說過了,你的身子太虛,讓你去找人是不行的,說不得等等還會在半路暈倒。」
被一個女人給小瞧了,文致佑望著她的眼神帶著明顯的惱怒。「月半!」
「我的本名叫做莫縴縴,月半是春鵲姨取的花名,我現在沒听見。」莫縴縴是打定主意了,也是倔強得不想改變決定。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最後還是莫縴縴勝出,不是文致佑撐不下去了,而是她不知道做了什麼手腳,讓他只覺得腳筋一麻,整個人瞬間有種腿軟的感覺。
「行了,腿軟就別逞強了,我會很快的找人回來幫忙的。」她耳力不錯,遠遠的就听見杏花在喊她。
文致佑還來不及拉住她,她就已經小跑步的離開了,他臉色如墨的坐在那里,莫名有種被羞辱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