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一大清早,霍君陽完成每天的晨練,洗完澡、吃完早餐後,丟下原本應該繼續整理的新計劃草案,嚴陣以待地打了電話給胡苓。
被電話鈴聲吵醒的胡苓,迷糊地爬起床接電話。
她看著手機上的來電顯示「老板」,再看看時間——早上六點十分。
老板,你周末可以休息不要工作嗎?
對于常常在周末被抓去老板家,陪他一起加班的她來說,這種一大早被老板叫床——不是,是叫起床的經驗還真不少。
「喂,總經理,有什麼事嗎?」胡苓的聲音帶著困意,她昨晚不是請好「改天煮湯」的假了?難道老板有什麼急事找她?
霍君陽態度沉穩地詢問了幾個項目的追蹤狀況,又問了幾份文件報告的存檔後,佯裝隨意道︰「抱歉,你今天要出門,我還在這時間打擾你……」
才剛清醒的胡苓根本沒發現哪里不對,她笑著說︰「沒有打擾到我啦,我九點才要出門,時間還早呢。」
苓苓準備九點出門嗎?霍君陽心里很快估算了下,嗯,時間充裕,還來得及去她家樓下等候。
他又寒暄了幾句,然後說︰「今天有冷氣團來襲,你出去玩時要注意保暖,記得多穿幾件衣服啊……」
「呵呵,謝謝總經理關心,我今天只在市區里逛逛,應該加件羽絨外套就很足夠了。」
听到老板要她多穿幾件衣服,胡苓不禁笑出來,只是冷氣團來襲又不是暴風雪,老板也太小題大做了,但因為自家老板從前就常囑咐她要注意一些生活細項,她也不覺得有哪里不對。
電話那頭,霍君陽灰藍色的眼眸沉了沉,嗯,她沒有反駁說不是出去玩,看來她今天是要和某個人一起在市區里逛街。
就這樣,憑著胡苓對他的毫無戒心,霍君陽又套出不少她今天出游的資料。
于是早上八點鐘,胡苓租屋處的樓下巷子口,來了一台黑色房車,霍君陽沒有開他常開的跑車,反是臨時借了一台前戰友不怎麼開的房車,這樣就算被胡苓看到車子,也不會懷疑駕駛者是他。
他關掉汽車引擎,拿出具有遠紅外線功能的高倍數監視裝置,從經過特別處理,外頭看不到車里、車里卻能清楚看到外面景物的車窗里,朝著胡苓租屋處的公寓一樓大門拍攝。
他把監視器材的腳架穩穩裝好,就開始靜靜等候。
就這樣過了約五十分鐘,一台紅色車子緩緩開來,停在胡苓住處的一樓大門口。
霍君陽立即坐正了身體,從高倍數的監視鏡頭中,看到車主下車,按了胡苓住處的電鈴。
就是這個人嗎?他馬上將鏡頭對準那個男人的背影,從連接監視器材的筆電里可以看到,那人穿著淺灰色的長大衣、黑色長褲、棕色皮短靴,因為背對著鏡頭,看不到長什麼樣子,但能確定是個年輕男人。
霍君陽眯起眸子,根據胡苓的家庭資料,她沒有兄弟,只有一個大姊住在東部老家,她是一個人上來台北工作的,也因為如此,他才能獨佔胡苓的很多周末假期——反正她一個人在家,不如來陪他一起加班。
那麼這人,真是苓苓新交的男朋友嗎?
他還在思索各種可能性的時候,就看見沖出門的胡苓,一臉開心地撲到那個男人的懷里,在那瞬間,他彷佛听到自己腦中某條神經斷掉的聲音。
他強忍著跳下車分開他們兩人的沖動,逼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一起工作這五年來,他從沒見過他的小狐狸對哪個男人投懷送抱過。
想到這,霍君陽的臉色益發難看,手指也不自覺地緊握成拳,發出格格的聲響。
他深深吸了口氣,這時屏幕里相擁的兩人已經分開,胡苓笑咪咪地對著那個男人說話,霍君陽這才看清楚胡苓今天的裝扮,灰藍色的眼瞳不禁縮了縮,心也猛地抽了下。
她將平時挽起的發髻放下,一頭大波浪微鬈的美麗長發就披在肩頭,清麗的小臉上沒怎麼化妝,卻在豐潤形狀美好的雙唇上,抹了層淡淡的粉色唇蜜。
她今天的穿著也不再是往常那種職業套裝,而是白色羽絨短外套,搭配米色高領針織衫及深紫色緊身牛仔褲、小皮靴,把她深藏不露的玲瓏身段表露無遺。
要不是她臉上依然戴著那副他熟悉的黑框眼鏡,他簡直快認不出她來了。
她現在的模樣一點都不像他印象里那個二十八歲、專業又忠誠的超級秘書,反而像是個才二十出頭,散發著青春魅力,慵懶又迷人的小女人。
他頓時覺得腦袋有點轉不過來了。一直以來他都被她機靈可愛的個性所吸引,也覺得自己頗有不被表象迷惑,直接看到本質的能力,所以不管外人怎麼評價胡苓,說她看起來太無趣、太沒有魅力,甚至建議他找個更賞心悅目的秘書,他都在內心嘲笑那些人的有眼無珠,享受只有自己知道小狐狸的可貴與討喜之處的驕傲與愉悅。
可現在,他不禁懷疑自己也是個有眼無珠的人……他的小狐狸原來也有這麼慵懶迷人的一面嗎?她真的是他的苓苓嗎?為什麼她從來不肯在他面前展現這一面?
霍君陽的胸口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窒悶感,難道是因為苓苓從來沒把他當成自己人過?他很不喜歡這個假設。
霍君陽揉了揉眉頭,這時那名男子拉起胡苓白色羽絨外套上的連身帽子替她戴上,那帽圍滾了一圈毛茸茸的白色軟毛襯著她粉撲撲的小臉,看起來真是俏皮極了,就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她明明是他的小狐狸,現在卻跟在別的男人身邊,霍君陽有種自己的東西被搶走的不爽感。
因此當胡苓上了那部紅色轎車後,他也毫不考慮地開車跟了上去。
霍君陽從前在佣兵團時就是隸屬于特殊部隊的,因此他很熟練于追蹤監視,他刻意隔了兩、三個車身,遠遠跟著前方的紅色轎車,一路來到一間五星級飯店前。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們會一起來飯店?他們要做什麼?開房間嗎?現在才早上耶!
在那瞬間,他腦中閃過很多兒童不宜的想象,甚至懷疑苓苓該不是被那個男人騙來的吧。
他終究沒有失了理智立馬沖上前,而是把車子停到路邊,一眨也不眨地盯著那對把車鑰匙交給泊車小弟、狀似親密的男女。就在眼里簡直要噴出火的前一刻,他發現他們轉了個彎,踏入飯店一樓左翼的歐式自助餐廳里。
嗯……看來是要一起吃早餐啊?他不自覺地松了口氣。
他等了一會兒,確定他們沒有再出來的打算後,才把車開到飯店前交給泊車小弟,神態自若地走進餐廳。
因為是周末,雖然是早上時段,餐廳里的人還是不少,霍君陽站在領位處,犀利的目光快速掃視整間餐廳——這是他的習慣,每到一處,他會先觀察這里的人事物是否有危險,然後研究地形,找出所有進出口的安全動線,以及可能藏有埋伏的地點。這是多年佣兵生活養成的習慣。
就在他快速掃過餐廳里的客人時,目光在某一桌上停頓了下,然後就著遮蔽物的阻擋觀察起來。
那個正笑得燦爛無比的女子,正是他家的小狐狸!
他有些眼紅地看著她雙手攬著那男人的手臂,不知在和他說什麼,笑得眉眼彎彎,十分開心的樣子。而那個看起來約二十來歲,氣質斯文俊雅的男人竟然伸手,在她頭上寵溺地揉了兩下,卻讓她笑得更加燦爛,粉女敕小臉幾乎要埋到那男人的懷里了。
霍君陽不禁眯起眸,苓苓怎麼可以和他這麼親密!但看他們相處的情況這般親昵自然,分明是認識好一陣子了,那為什麼他之前都沒有發現任何蛛絲馬跡?難道是在他出差的這兩周里相識的?
「先、先生,很、抱歉讓您久等了,我現在就為您帶位!」霍君陽身上不自覺散發的強大氣勢,嚇到準備為他帶位的服務員,她說話都有點不流利了。
察覺到自己情緒外露,霍君陽皺了下眉頭,瞬間又變回那個精悍強勢,但不至于讓人感到驚慌害怕的男人。
「謝謝。」他對服務員點頭道謝。
听到他沉醇惑人的嗓音,再看著他有禮的道謝,服務員愣了下,接著臉微紅,領著霍君陽走進餐廳。
經過小小的交涉後,霍君陽換到一個可以清楚看到胡苓那一桌,卻不容易被他們發現的位置。
他從外套的內袋中拿出一支鋼筆,把筆頭對著她那桌的位置。這是一個微型收音器,附有濾波調整及錄音功能,可以在三公尺的範圍里進行遠距離監听。
而他帶的這幾樣小東西,都是他們公司某個除了科技研發外,極度缺乏正常人類常識的阿宅研究狂——漢森的發明。
那人也是他的前戰友之一,同樣是怪咖一枚。
霍君陽戴上藍牙耳機,同時轉動鋼筆筆身,沒一會兒的工夫,就成功鎖定胡苓那桌音源。
把環境噪音降低,他從耳機里听到他熟悉的聲音——不,應該說,她的聲音從耳機里傳出來,竟比平時更加甜美悅耳。
「慎直哥,你太壞了,竟然不帶我去,不管啦,我禮拜一就和公司請假,你帶我去嘛!」和她這句發言同時進行的,是胡苓搖著那個年輕男子的手臂,不停撒嬌的可愛模樣。
霍君陽握住水杯的大掌緊了緊,苓苓從來沒有這麼嬌嗲地向他撒嬌過,他還以為她對他的撒嬌耍賴,已經是她最嬌柔甜美的時候,原來,她還有更叫人心軟成一片的一面嗎?
但這個被嬌聲懇求的對象不是他,而是另個來路不明的野男人!
「不行,我又不是去玩,是去探勘的,听話,等我下次放假,再帶你出去玩。」那個男人卻不為所動的拒絕了她。
就見胡苓噘起小嘴,恨恨的說︰「我就知道你最壞了,一點都不疼我!」
「我哪時候不疼你了?苓苓,你這話可是在顛倒黑白啊!」
「那你又不帶我去……」
霍君陽不知他是用什麼樣的心情,監听胡苓向那個男子的各種親昵撒嬌,他只知道那個男人越是拿喬,越是帶著寵溺的語氣數落胡苓,他就越有揍人甚至是殺人的沖動。
他吃味地狠瞪了那名男子一眼,那人卻突然回頭朝他的方向看了看,似乎是察覺到什麼不對。
看到他的動作,霍君陽有些吃驚,這人的感覺還滿靈敏的,應該是他剛剛不小心的情緒外露,被他察覺到了。
不過,換成是他,若是有人帶著敵意或殺氣看著自己,他也很快會有所警覺。但這也讓他好奇起來,這男人的來歷到底是什麼?他靈敏的感官是從佣兵生涯里訓練來的,這人又是從哪里訓練來的呢?
不行,這人越看越危險,有必要好好調查一下!
結束一天的跟蹤,也吃了一缸子的醋,一回到家,霍君陽就把筆電里的監視影像下載到書房里的計算機,並抓出男人正臉、側臉等影像數據,打算用公司主管信息安全及系統研發,私下興趣卻是當黑客四處作亂的前戰友——費爾設計的臉部辨認系統,查詢那人的身分。
他也同時用那人的車牌號碼,切入警政系統的車籍數據找尋車主身分——
當然,這系統也是費爾所建制的,這可都是「雷虎保全」隱藏的科技實力。突然他的屏幕上跳出一則視訊電話的請求,霍君陽表情瞬間放松,點開來自意大利外公的視訊電話要求。
「阿瑟,今年的聖誕節你會不會來看我們?」阿瑟是霍君陽的英文名字,因為他的中文名字太難念了,所以兩老都習慣叫他阿瑟。
霍君陽看著精神仍十分暢旺的外公,沉吟了一會兒,回答︰「如果沒有緊急的公務,我應該會飛去和你們一起度假。」
他通常是在農歷春節才回去美國和家人團聚,畢竟爺爺、女乃女乃是老一輩的台灣人,因此聖誕節就不急著回家了。
「那好,碧琪一定會很高興,她很期待你來過節。」碧琪是霍君陽的外婆。
霍君陽笑著和外公又寒暄了幾句,突然屏幕那端的老人眨了眨眼,充滿玩味的問︰「阿瑟,發生什麼事情了嗎?我很少看到你心情這麼消沉。」
霍君陽馬上反駁,「哪有,你想太多了。」
「呵呵呵,你就別想騙我了,要不要和我說說看啊?」知霍君陽莫若外公,雖然他表面上跟平常一樣冷靜,但眼底的煩躁和不悅卻騙不了外公。
他皺了下眉頭,似乎在思索坦白一切的利弊關系。
「說吧,多一個人商量,說不定會更快找到解決辦法喔!」外公興致盎然的慫恿他。
霍君陽撇撇嘴,心想反正外公遠在意大利,是絕對的局外人,和他聊聊也沒關系,便把今天發現跟了自己五年的小秘書,身邊出現一個來歷不明男人的事情告訴他。
老人家笑著說︰「啊,我知道,你的秘書,她幫你寄過好多次禮物給我們,還會附上精致的手工卡片向我們問候,有時還有可口的台灣糕點——我記得她是個嬌小可愛的東方女人,對吧?我和碧琪都很喜歡她,你今年回來度假要不要帶她一起回來?」
「……她是我的秘書,我去度假為什麼要帶著她?又不是出差。」雖然听到這邀請的瞬間,他的心也小小動搖了下,但一想到那個男人對她說,等他下次放假再帶她出去玩時她那高興的模樣,他的心又冷了下去。
哼!般不好他要帶她出去玩,她還不領情呢!就這樣,某個大男人、大老板,竟吃起無中生有的飛醋來。
屏幕上,老頑童般的外公呵呵笑著,接著問道︰「阿瑟,你是怕她遇上不好的人嗎?」
「當然!」
「嗯……這樣啊,那你打算怎麼做呢?」老人家又問。
「我已經把那人的影像輸入臉部辨認系統里,系統會先比對警政機關的犯罪數據庫,這樣就能知道他有沒有前科,若還查不到這個人,系統會再切到戶政機關的數據庫中去尋找……」
你是在調查國際恐怖分子嗎?老人家強忍著笑,他听外孫說過他那些前戰友的厲害之處,但把這種防恐等級的系統用在這種用途上,他不禁覺得自家外孫十分……有意思。
看霍君陽似乎完全沒察覺某個很重要的關鍵,好心的老人家決定點一點他。
「阿瑟啊,你為什麼這麼擔心你的小秘書呢?還費這麼多功夫就為了調查那個男人可不可靠?你對你妹妹的事都沒這麼緊張過。」
「那怎麼一樣,大妹光靠自己就夠強了,她不禍害別人就很好了,還有誰敢禍害她?可是苓苓不一樣,雖然她看起來很機靈,但她心性其實滿單純,很容易受傷。」言下之意是他認為自家小秘書只要離開他,就很容易被人騙。
「這只是你的偏見,說不定她比你想象中厲害。」老人家笑著說。
「苓苓私下的模樣我也很清楚,比工作時還迷糊,讓人更不放心。」身為一個長年、長時間壓榨自家秘書的老板,霍君陽幾乎霸佔了胡苓一半以上的周末假期,因此敢打包票沒人比他了解她。
老人家悶笑了兩聲,不知是該可憐外孫的秘書,被這麼一個霸道的男人纏上,還是該敬佩她,能夠忍受外孫的專橫這麼久。
「好吧,如果那個男人確實有問題,你要怎麼做?」
「有犯罪前科的,我不介意送他回去吃牢飯,就算是犯罪未遂,沒有證據能起訴他,我也有讓他不敢再找上苓苓的方式。」對于教訓和驅逐不良分子,霍君陽手上有太多方法。
「那如果人家正正派派,沒有一點問題呢?你就會祝福你的小秘書找到一個不錯的男朋友嗎?」老人家壞心的詢問。
「怎麼可能!就算他沒問題,也是要經過多方考核的,知人知面不知心,過去沒有做過壞事,不代表將來不會。」霍君陽表情嚴肅的沉聲回答。
老人家揉揉額角,悶笑著說︰「阿瑟啊,你到底是她爸爸還是哥哥?我怎麼覺得你比世界上最難纏的岳父還難搞?」
「什麼岳父?我是苓苓的老板,當然有義務要保護她!」某人義正詞嚴的說。
「如果人家不要你的保護呢?你不過是她的老板,有什麼資格管她交不交男朋友,或交什麼男朋友?你不覺得自己管太多了嗎?」
「我……」霍君陽原本還想說什麼,卻也隱隱發現他的態度確實有些專斷了。
「我還不是為她好!」他不滿地反駁。
「你是為她好,還是吃醋啊?」老人家終于忍不住點出來了。
「吃、吃醋?我怎麼可能吃醋?她只是我的秘書,又不是我的女朋友!」霍君陽內心大震,馬上反擊。
「喔,是嗎?那你要不要仔細地再想一想,當你看到她和其它男人在一起時,心里的感覺真的不是吃醋嗎?」
就在自家外孫陷入混亂時,老人家又補開一槍,「這幾年你一直不交女朋友,之前你和我們說是因為你不覺得需要,但我後來想了想,也許不是你覺得不需要,是你根本不需要,因為你早把某人當成自己的女人了。」
這句話說完,老人家瀟灑退場,留下腦袋宛如被暴雷劈過的霍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