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她就越是慌,幾乎快要站不住腳,她急著想要往外奔去,卻讓崔嬤嬤冷著臉給攔了下來。
「世子妃這是要去哪里?」
「我……」宛玲瓏慌亂的瞅著崔嬤嬤。「我去找世子,我去求求王妃,看能不能拉扯家里人一把。」
崔嬤嬤聞言,反而喚了一個力壯的婆子守在門口。「如果是這樣,就更不能讓世子妃出去了。」
「嬤嬤,你怎麼可以攔著我?那是我爹娘還有兄長啊!這時候他們下了大獄,我身為女兒怎麼能夠連臉都不露,怎麼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崔嬤嬤看著她慌亂的神情,只低聲問了一句,「世子妃,此時慌亂無章幫得了誰?」
宛玲瓏先是一楞,沒多久便慢慢冷靜下來,她順著自己有些亂的發,即使手還在發抖,但是她卻一次又一次的重復著這個動作,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一邊告訴自己,這回雖然發生了跟上輩子一模一樣的事兒,但是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起碼這次家里人不再是一無所知的被算計,起碼這次世子也知道了,起碼……這次,她還是堂堂正正的世子妃,不再是那個失了名聲又和離的愚蠢婦人。
她的手漸漸停止了顫抖,眼神里也多了堅毅和冷靜,她看著崔嬤嬤平靜無波的神情,又想起從來沒被什麼事情給難倒的世子爺,心里又多了幾分堅定。
她轉過頭,有力的喚道︰「來人,幫我梳頭,我們去見王妃。」
崔嬤嬤看著她從慌亂到冷靜的過程,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然後點點頭,讓身邊的丫鬟婆子都各就各位,打水梳頭換衣裳的,還有準備轎子的,一個個都忙起來。
宛玲瓏坐在梳妝鏡前,看著銅鏡里的那個女子,面容不是枯黃干癟,眼神也非瀕死之前的絕望,她抿抿唇,接過大紅顏色的口脂往唇上重重一點,然後輕輕的抹著。
「嬤嬤,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我能夠做些什麼。」
崔嬤嬤恭敬的低下頭,福了個禮,畢恭畢敬的答道︰「是。」
她不能只是哭泣慌亂,這一次,她要做個能夠配得上世子妃這個稱號的女子。
在素心院里接到消息的同時,王妃吳氏也接到了消息,而且她知道得更多,不管是肖子平的那封密折,還是宛家這次牽扯進去的兵餉案都是。
比起還需要人解釋的宛玲瓏,在王妃之位多年的她,早明白這些有關朝廷的牽扯,也更明白這件事情背後有多大的風險。
「可惜了……」吳氏皺著眉,思來想去也沒有想出什麼解套的方法。
春草跟在吳氏身邊多年,就算是個丫鬟,也比旁人多了更多的見識,也明白主子嘴里說的可惜到底是什麼意思。
「說不定世子還有法子呢。」她也只能這樣勸著。
「法子?!」吳氏冷笑道︰「的確是有法子,只不過就是看要選擇一個人,還是選擇以後咱們一家子人而已。」
這樣的招數,要說華青兒沒在里頭出主意,她是怎麼也不相信的,只是,對方既然已經想出了這法子,她們也只能想辦法去解套。
只是,這套要是輕松能解,又怎會好些年了卻無人敢提?不,應該說不是無人敢提,是提的那些個出頭鳥,墳頭上的草說不定都長得比人還要高了。
兵餉後頭牽扯的是各家大族甚至是各地藩王的利益,說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也不為過,誰想要在後頭斷了人家的財路,那除了死路外,哪還有別的路可走?
就算是府里還有安王這個王位在,但是一旦捅了這個窟窿,以後在朝廷上,那說是舉步維艱也半點都不過分了。
春草也知道這個可能性不大,只是也可惜了在王妃眼里已經注定要被犧牲的兒媳婦了。
世子爺若是想要保住世子妃,肯定就得要把其他大族給得罪了,若是想要如往常一樣,大事化小,就必須要犧牲世子妃一家子,到時候就算世子妃給保下了,但是看著枕邊人明明能夠救下自己的家人卻不出手,世子妃的心里會怎麼想?這樣的夫妻又怎麼能夠過得下去?
兩個人都知道這件事情的結局了,只是該怎麼跟宛玲瓏說,倒還是一個問題。
肖承安畢竟是吳氏的兒子,她的心自然是向著他的,與其到時候讓兒子艱難選擇,她還不如主動當壞人。
她煩躁的閉起眼,再次睜開時,眼底取而代之的是做了決定的堅定,她淡淡吩咐道︰「來人,取紙墨來。」
萬事皆是開頭難,但當吳氏在紙上寫下和離書三個大字後,便再也沒有停頓,沒多久,這封和離書就完成了。
「送去給世子妃,讓她看著時間送回來。」她頓了頓,又道︰「就說是王府虧欠了她,若是她有什麼要求,不過分的盡避提。」
春草明白其中的意思,若是世子妃提出要救娘家人的話,那也是只能搖頭的。
她捧著那封和離書,第一次覺得手里的紙像是有千萬斤重。
她才剛抬步,吳氏又喚了她一聲,淡然道︰「跟世子妃說,要怨就全怨我一個人吧……」
春草低下頭,想要說這哪里能夠呢,但是嘴張了兩次,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是啊,怎麼能夠不怨呢?在娘家出事的時候,婆家人卻只送了一封和離書……
她嘴角牽起苦笑,快步離開送信去了。
春草來的時候,宛玲瓏已經換好了衣裳,且和崔嬤嬤商量好了接下來該怎麼辦,正準備踏出素心院。
她知道春草是吳氏身邊的貼心人,只得停下了腳步,捺下焦急的心情問道︰「春草姊姊,不知道這是送什麼過來了?」
春草看著她打扮得光鮮的模樣,先是一楞,接著听見她問起手中的那封信,忽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宛玲瓏看著她糾結的模樣,似有所感,直接伸手去拿,一攤開紙,看見上頭和離書三個大字的時候,她忽然笑了。
想不到啊,兩輩子都能見到這封和離書,能夠連著兩輩子都拿到和離書的女人,大約也只有她一個了吧。
崔嬤嬤在一邊也瞧見了,對于王妃涼薄的做法,她並不覺得奇怪,只能說皇室中人以利益為先的舉動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只是……她抬頭看著還笑得出來的宛玲瓏,不免感慨。
或許姑娘比她,甚至比所有人想的都還要堅強,更適合世子妃的位置也說不定。
宛玲瓏看完了內容,沒見到後頭有肖承安的落款,一顆心瞬間落了地,起碼不是他親自寫給她的就好。
她把和離書給折好了,收進袖子里,看著還沒離開站在前頭的春草,不免疑惑的問道︰「春草姊姊可還有什麼事?」
她的語氣和態度太過自然,春草一度以為自己送的不是和離書,而是什麼普通的東西。這感覺不大對啊,世子妃這是氣瘋了?還是不想接受現實?
不管是哪一個,春草都要把該說的話給說完,她抿著唇,慢慢的道︰「世子妃,王妃說這都是不得已的,您如果要怨,就怨她一個人吧。世子今兒個大約一大早就收到消息了,正在外頭奔波呢,挺著那還不怎麼康健的身子……只請您體諒王妃一片的慈母心腸。」
宛玲瓏見她把話都給說了,收起笑容,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只一會兒,她就從春草的臉上轉開了視線,定定的看著邊上的花草,淡然道︰「告訴王妃,我可以體諒,只是……我也有自己的做法,這和離書我接了,只是最後我還得問問世子爺,若是世子爺真要我走,我也不會強留。」
春草也知道這話傳到了就行,剩下的也不是她能夠插手的,只嘆了口氣,福了福身子就回頭往主院走去。
宛玲瓏見她離開,繼續邁步往外頭走去。
直到要上馬車之前,崔嬤嬤第一次忍不住好奇的問︰「世子妃,若最後……您真的要問世子爺要不要和離嗎?」
宛玲瓏看著她擔憂的神情,笑了。「嬤嬤,把心給放下吧,就是我問了,那封和離書也不會有用的。」
因為她有這個自信,世子爺那表里不一的悶騷男人,怎麼會真的放她走呢?加上這輩子都已經兩輩子了啊,如果要放手,早在上輩子他就真的放手了,而如今……他要真能放手,那她自然——是絕對死不放手的!
她的男人,打死她都不能放,要不她重活一次的意義又在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