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駱依依突然像是想到什麼,叫住了他。「慢著!」
他一怔,立刻轉身,疑惑的看著她。
駱依依臉上有一抹怪異的笑,眼楮發亮的看著他,「你想見她?」
「正是。」他知道駱依依不會輕易如他所願,但他還是期待一絲機會。
「依依?」駱軍疑惑的看著女兒,不知她打著什麼主意。
「好,就讓你見她。」她說著,轉頭看著駱軍,「爹,咱們到衙門去,讓她跟我當面對質。」
駱軍若有所思,須臾,他像是有了決定,點了點頭。
「封大少爺,我們現在就到衙門去吧。」
趙海兒坐在牆角,縮著身子,微微的顫抖著。
春寒料峭時節,在這地底下的牢房里更覺陰冷,她身上沒有多余的衣物,又沒東西可補充熱量,實在冷得不行。
不過一想到那個駱依依被她打得滿頭包,她又覺得這一切很值得。
想到那女人狼狽的模樣,她忍不住笑了出來,但很快又愁眉苦臉。
她不該沖動的。她身處大牢的事,封天鐸一定知道了吧?他會多麼擔心呢?駱軍是官家人,又是京城來的,她會不會害封家惹上麻煩?
唉,她應該默默的挨了那一巴掌,什麼都別討,現在就不會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里。
突然,一個聲響傳來,那是大門開關的聲音。接著,有人走了下來,跟獄卒交頭接耳的說了兩句。
獄卒往她這邊看來,然後走到牢門前,什麼都沒說就拿出鑰匙打開牢門。
她喜出望外,「我可以回家了嗎?」
「你打了總捕頭的千金,還想回家?」獄卒冷冷一笑,「真是惹錯人了你。」
說完,他推了她一把,將她交給另一個官差。
她隨著官差離開地牢,來到大堂。一進大堂,她不禁一震,因為此時在大堂上候著她的不只駱軍,還有駱依依跟封天鐸。
因為封天鐸在,她實在沒有余心余力去觀賞駱依依的狼狽樣子,兩只眼楮就那麼直勾勾的望著他。
「跪下。」押她出來的官差從她背上一壓,迫使她在堂前跪下。
堂上,駱軍看著她,再看看自己的女兒,不由得一臉慍怒。
不為別的,只因駱依依的模樣比她慘得多。
其實駱依依的武藝不差,按理說不該如此狼狽,但因為她輕敵,又未料趙海兒敢出手反擊,閌此在她出手時,才會來不及反應。
「趙海兒,你好大膽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攻擊傷害我女兒?」駱軍質問,「你知罪嗎?」
趙海兒分神看了看他,一臉不屑,但再轉頭看見封天鐸,她的心不禁一緊。
不行,她不能給封天鐸及封家添麻煩。此時此刻,不管她有多委屈,或是多理直氣壯,都該放低身段,委屈求全。
心意一定,她彎子,面部朝下趴跪著。「民女知罪,民女不該反擊,駱姑娘打我,我該乖乖挨打。」
她這一說,駱軍惱了。
「你的意思是先動手的是依依?」
「總捕頭,駱姑娘確實動手在先,但我控制不住脾氣也有錯。」
「趙海兒,分明就是你先動手的!」駱依依抵死不認,還一口咬定是她先出手,「是你先動手推我,我才回敬你一巴掌。」
「駱姑娘,你根本胡說八道!」趙海兒氣極了。
「你不知尊卑!」駱依依囂張的瞪著她,「你是什麼身分?我又是什麼身分?我胡說八道?」
「駱總捕頭,」封天鐸神情凝肅,「你可問過駱姑娘跟海兒是因何事起了口角?」
「當然。」駱軍眉心一擰,「是趙海兒不滿提親之事,主動挑釁小女。」
「才不是那樣!」趙海兒激動地,「明明是她先……」
「海兒。」封天鐸制止了她,然後深深的注視著她,那眼神像在說「一切有我」。
她心頭一緊,閉上嘴。
「駱總捕頭,駱姑娘,看來這事由我而起,就由我來解決吧。」封天鐸抱拳一揖,「我願意賠償駱姑娘的損失,只要總捕頭給個數。」
駱軍一听,神情不悅,「封天鐸,你當我駱軍是什麼人?」
「在下絕無冒犯之意,只有解決的誠意。」他語氣平靜。
「封天鐸,我駱家不缺錢!」駱依依態度傲慢跋扈,「我只是想討回公道。」
「駱小姐認定的公道是什麼?」他問。
「我要她給我磕頭認錯。」她指著趙海兒,唇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唯有這樣,才能消我心頭火氣。」
「我沒錯,為何要給你磕頭?」趙海兒一听到她不合理的要求,立刻拒絕。
「趙海兒,」駱軍面色一沉,「小女如今給你梯子下,你還不知進退?」
「我……」她還想提出質疑及抗議,可一轉念,便將到了嘴邊的話吞下。
駱軍好歹是個總捕頭,說出口的話應不至于反悔,若他承諾事情就在她下跪道歉後結束,那麼她還有什麼好堅持的?
雖說她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但為了不讓封天鐸為難,不給封家添麻煩,她個人的尊嚴又算得了什麼呢?
「總捕頭,是不是我給駱姑娘磕頭認錯,一切就此結束?」
駱軍瞥了駱依依一眼,駱依依點了點頭。
「是。」駱軍說︰「小女只求一個公道,你給了,她便不再計較。」
「好。」趙海兒想都不想,「我跪,我磕頭。」說著,她便要屈膝跪下。
「海兒……」封天鐸心知錯不在她,心里十分不舍。
他很清楚是駱依依惱羞成怒,存心找趙海兒麻煩,才會生出這些事來。按理,她應該沖著他來,可她卻找上了無辜的趙海兒。
「沒關系。」趙海兒微笑著看著他,「我只想趕快了結這事,然後回家去。」
說完,她便雙膝落地。
「慢著!」駱依依喊得有點急,像是又想到了什麼,「爹,如果有人養了一條狗,狗卻在外面咬傷人,該如何定奪?」
駱軍未多想,「當然是罰主人。」
駱依依一听,唇角一揚,「趙海兒是封家丫鬟,可以說是封家養的狗,如今這條狗咬傷了我,受罰的自該是未盡到看管責任的主子。」
此話一出,駱軍已經知道她想說什麼,面色猶豫,深覺不妥。「依依,你……」
駱依依笑視著封天鐸,「封少爺,你的狗咬傷我,該是你向我賠罪吧?」
聞言,趙海兒好不容易壓下的怒氣又上來了。「駱依依,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就欺侮你,如何?」駱依依盛氣凌人的大吼,「我不要你這卑賤的丫頭跪我,你不配!」
其實她是想「男兒膝下有黃金」,封天鐸必然不會為了一個區區下人下跪,如此一來趙海兒肯定會被判刑,封家自然不會接受一個坐過牢的女人,即便為妾也不可能。
那麼,她就可以拆散這兩人了。
她駱依依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尤其是趙海兒這臭女人,她絕不會讓她好過!
封天鐸臉上看不見沸騰怒意,也看不見一絲卑微惶懼。
他知道這事要了,他是關鍵。
他沒猶豫,在大家還未做出反應之時,便已屈膝跪下,在場眾人皆是一驚,尤其是趙海兒。
她知道他是個心高氣傲的人,而這樣的他竟為了保她,想都沒想就在駱依依面前跪下。
她太震驚、太難過,以至于眼淚在他跪下的那一瞬間便盈滿眼眶。「不,大少爺……」
駱軍萬萬沒想到他會跪得這麼干脆,不禁瞪大了眼,驚疑不解的看著他。
而駱依依先是驚訝,然後覺得憤怒。她想不到封天鐸堂堂一個大少爺,竟為了一個丫鬟向她下跪認錯,磕頭道歉,證明了在他心中,她比不上一個丫鬟重要,這讓她的自尊心很受打擊。
「駱姑娘,我給你磕頭了。」封天鐸毫不遲疑的對著駱依依磕了一個響頭。
他打直上身,抬起頭時,趙海兒看見他光潔的寬額上有一個紅印,心疼得掉下眼淚。
「不要,不……天鐸……」她難過又憤怒,不自覺的直呼了他的名字。
她恨自己的沖動。如果她忍下了,就什麼事都沒了,她為什麼不忍?為什麼讓他為她受這種委屈及羞辱?
封天鐸直視著神情略顯驚慌的駱依依,「駱姑娘,我再給你磕第二個響頭。」
說著,他又低下頭。
就在他的額頭幾乎要踫到地面時——
「且慢!」
所有人朝聲源望去,一名高貴雍容的婦人站在那兒,身後跟著侍從及婢女,正是城守夫人高氏。
「城守夫人?」駱軍一見她,驚疑全寫在臉上。
斑氏慢慢的走了進來,臉上看不出情緒。她看看駱軍、駱依依,再看著跪地的封天鐸及淚流滿面的趙海兒,問︰「駱總捕頭,這是什麼鬧劇?」
駱軍恭謹稟報,「夫人,那名封家的丫鬟打傷了小女,所以……」
話未說完,高氏已笑出聲,「不過是兩個孩子打架,總捕頭竟鬧到公堂上?」
聞言,駱軍微怔。
「听說駱總捕頭的千金自幼習武,怎會打輸一個干雜務的丫頭?」高氏笑視著他,「大人,此事若是傳出去,你不怕讓人看笑話嗎?」
「這……」高氏這話說得有理,教駱軍一時無言。
「封大少爺,起來吧。」高氏說著的同時,伸手拉了他一把。
封天鐸站起,疑惑的看著突然現身在這里的高氏。「城守夫人?」
「你想知道我為什麼在這里?」她一笑,「我本要到珍滿樓用晚膳,卻听令弟提起此事,所以便來這兒瞧瞧究竟,沒想到……」說著,她睞了駱軍一眼,「卻看見這一場鬧劇。」
听她左一句鬧劇,右一句鬧劇,駱依依心里很不是滋味,「城守夫人,封天鐸放任他家里的丫鬟攻擊我,這不是什麼鬧劇。」
斑氏氣定神閑的看著她,「駱姑娘,你並非官吏,令尊由著你在這公堂上囂張便是鬧劇。」
此話一出,駱軍不由得汗顏。
「駱總捕頭,听聞你非常寵愛這個小女兒,但寵歸寵,絕不能假公濟私,公報私仇。」
駱軍急忙為自己辯駁,「夫人這話重了,我絕對沒有假公濟私。」
「既然如此,就該讓趙海兒受公平的審問。」她神情凝肅,「要封大少爺下跪磕頭,根本是私刑,不是嗎?」
「這……」駱軍有些無措,不因高氏的身分,而是她說的都是道理。
「事情因何而起?」高氏問。
「是趙海兒攻擊我!」駱依依惡人先告狀。
「她有任何攻擊你的理由嗎?」高氏直視著她。
「她……她因為我爹向封老爺提親之事,對我不滿。」
斑氏冷然一笑,「據我所知,封大少爺為了她婉拒了這門親事,對吧?這麼說來,她是贏家,又怎有不滿尋釁的道理?」
駱依依頓時啞口無言。
「依我看,是你不滿尋釁,而不是她吧?」
「不是的!」駱依依激動反駁,「是她先激我!她竟然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只是要教訓她而已!」
「所以說,你先動手了?」高氏試探的問。
「我給她一耳光算是便宜她了!」駱依依沖口說出。
此話一出,駱軍神情鐵青,因為女兒並沒有告訴他這件事,而駱依依自覺說錯了話,神色驚慌不已。
「總捕頭可听見了?」高氏淡淡一笑,「是令千金先動的手,在我看,趙海兒不過是出于自衛,令千金受傷,只能說她學藝不精。」
斑氏這番話教駱氏父女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難堪至極。
駱依依平時跋扈慣了,被高氏這麼一堵,不禁惱羞成怒,「她不過是一個卑賤丫鬟,跟狗一樣,憑什麼跟我——」
「狗?」高氏冷冷的瞪視著她,「就算她是一條狗,你可知道打狗也要看主人?」
迎上她的目光,駱依依心頭一驚。「她……她只是……」
這時,高氏走向趙海兒,輕輕的拉著她的手,「再說了,海兒不是卑賤的丫鬟,更不是狗,她是我的義女。」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震驚得瞪大眼楮,尤其是還被她拉著手的趙海兒。
「夫人?」
斑氏對著她慈愛的一笑,「沒錯,你就是我的義女。」
她張大嘴,整個人呆住。
斑氏轉頭看著駱軍,「總捕頭,令千金欺侮我義女一事我便不追究了,現在……我能帶她走了嗎?」
駱軍傻了一下,回過神來,立刻點頭,「當……當然!」
斑氏唇角一揚,牽住了趙海兒的手,「海兒,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