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炎府的另一頭,對于皇上每回輕裝簡從的造訪,炎家人向來低調,也總是囑咐家僕,不可到處宣揚,也務必要慎重款待。
大夫人不敢怠慢,命人準備幾道上好的茶點,並帶著兩位妯娌前往內廳向皇上請安。
見著三位舅母,皇上就像尋常晚輩般,態度相當有禮,完全沒有一國之君的尊貴架子,面對她們的噓寒問暖,也總是笑著點頭,表示會注意的,那是其他人得不到,只有自家人才有的待遇。又說了一會兒話,他便道有事要和小舅父商量,大夫人便吩咐奴才去北院把四爺請到內廳來。
皇上連忙比了一個且慢的手勢。「如今小舅父的雙眼不便,還是朕自己過去,三位舅母也請留步。」
「是。」大夫人馬上吩咐管事帶路。
就這樣,皇上只帶了一個小別子,就連平時總是形影不離的宮女李繁星,今天也意外的缺席,當他一路來到北院,還隔著一段距離,便已經瞥見炎承霄高大的身影就站在花廳外頭,正等著接駕。
「四爺,皇上來了。」阿貴壓低嗓音提醒。
炎承霄正要行君臣之禮。「微臣參見皇上……」
見他就要屈下雙膝,皇上連忙伸手一扶。「這會兒不是在宮里,也沒有外人在,小舅父就不用多禮了。」
「謝皇上。」他直起身軀說。
皇上瞅著他那雙失去神采、也沒有焦距的眼眸,不禁嘆了口氣,一臉惋惜地說︰「朕這兩天會下一道旨意,希望能廣結天下醫術高明的大夫,凡是有人能治好你的眼疾,賞銀千兩。」
「多謝皇上……」炎承霄表達感激之意。「屋里請!」
看了下外頭,由于昨晚才下過雨,空氣十分清新,心情也跟著舒暢,皇上心血來潮地說︰「咱們一面走一面聊吧。」
他躬了。「是。」
見狀,阿貴已經機伶地貼近主子,好讓他抓著自己的手,不只用來指引方向,也要和皇上保持君臣應有的距離。
炎承霄暗自揣測皇上今天的來意,自從幾日前接獲密報,知曉私鹽會從壽春府運出,接著在鳳陽碼頭進行卸貨,再分送到各地,他便打算親自走一趟江臨府,也讓密探往上呈奏,應該是跟這件事有關。
「……朕可以體會你此刻的心情,定是焦躁不安,不過眼前的形勢可不容許你胡來,朕更不能答應讓你走這一趟江臨府。」皇上是親自來勸他打消念頭的,再怎麼說,都不能讓小舅父冒這個險。
但他也有話要說。「皇上,微臣雖然看不見,還是可以借用身邊的人,藉由他們的雙眼來判斷情勢,絕不是胡來。」
「你說借用別人的雙眼,是指六安堂紀大夫的表外甥女姚氏?」皇上立刻點名,可沒有任何事瞞得了他。
「是,皇上。」他不敢欺瞞。
皇上意味深長地覷他一眼。「不過朕听說她是個寡婦,就算家世清白,也配不上你。」這個小舅父就算喜歡女人,也從不沉迷,更不會讓她們跟前跟後的,看來這名姚氏不簡單,得把她的身家調查個清楚。
「皇上誤會了,微臣不過是想要利用她的眼力。」炎承霄誠惶誠恐地回道。
「若真是這樣就好,不過她到底是個婦道人家,若是待在京城還好,要搭船下江臨府,途中萬一遇險,又能幫得了什麼忙?」皇上不以為然地說。
「微臣身邊還有其他人保護,絕對會小心行事的。」他不肯放棄。
聞言,皇上又停下腳步,態度並沒有絲毫軟化。「朕已經決定將這件事交給升陽去辦,他是你的親佷兒,總該信得過。」
「皇上!」炎承霄驚呼一聲。「升陽還太過年輕,而趙家人生性狡詐,又心狠手辣,稍有不慎,恐怕會有性命之憂。」
「他已經年過二十,早就不是孩子了,何況朕相信他的辦事能力。」這個表弟早就暗中在為他執行一些秘密任務,只是瞞著炎家人罷了,否則會引起軒然大波,尤其小舅父會是第一個反對。
炎承霄高大身軀陡地一矮,當場屈膝下跪,伏在皇上的腳邊,身旁的阿貴也趕緊照做。
「啟稟皇上,升陽是微臣的大哥生前唯一留下的子嗣,微臣發過誓,一定會護他周全,不讓他有任何損傷,求皇上收回成命……」
只要想到從懂事開始,大哥總會在百忙之中抽空親自教他讀書識字,但若是犯了錯,也是唯一會嚴厲處罰他的人,不像其他兩位兄長以及嫂嫂們那麼溺愛自己,可他最喜歡待在大哥身邊,也因為年紀相差足足有十七歲,雖是兄弟,卻又有著近乎父子的感情,要是連升陽都保不住,將來有何顏面去見他?
「微臣一定不辱使命,請皇上成全。」他嘶啞地說。
皇上低頭瞪著他。「你在他這個年紀時,已經在為朕效命了,再說他雖然生得好看,可並不是個姑娘家,總要給他機會出去磨練磨練,多長些見識。」
「回皇上,至少……等升陽娶妻之後再說。」炎承霄只好用這個理由拖延。
「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皇上就等這句話。「朕就來幫他挑一門親事,讓他盡早娶妻生子。」
炎承霄頓時啞口無言,但已經不能收回。「謝皇上恩典!」
「既然小舅父非要親自走一趟江臨府不可,朕也只有成全。」皇上想了又想,也只能選擇相信他能把事情辦妥。
「多謝皇上!」他不禁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
皇上伸手扶他一把。「這一路上,務必要謹慎小心。」
「微臣遵旨!」炎承霄自然領命了。
只不過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該不該讓姚氏隨行?想到此去風險極大,于私,並不希望她涉險,于公,又不能少了她。
如今他能夠勇于站在眾人面前,接受周圍投來的異樣眼光,姚氏功勞不小,也開始有點依賴她了,炎承霄不禁有些苦惱,還是決定先把行程和船位都安排妥當,再听听她的意見……
這個念頭一起,連他也被嚇到了,自己幾時開始要先听听對方的意見,再做決定的?就算面對的是自家人,也只是告知一聲,事情的發展,似乎漸漸超出他的掌控之外了。
數日後,農歷二月,春雷一響。
申時左右,一向安靜無聲的西院,也就是二爺夫妻居住的院子,傳來一陣不小的騷動,還迅速地蔓延到其他院子。
「……讓開!讓開!」七娘直接背著昏倒的五娘進了寢房,好讓她躺在床上,接著朝丫鬟擺了擺手。「快去通知二嬸!」
那名丫鬟馬上轉身出去了。
七娘幫還未蘇醒過來的堂姊蓋好被子,心急如焚地低喃︰「堂姊,你快點醒一醒……怎麼會這樣?早知道就不找你去了……」
因為工部侍郎孫大人的女兒邀請她到府里喝茶賞花,原本擔心會無聊,可是又想出府去玩,就拉著五娘一塊出門,結果才過半個時辰就出了事,真不知道該怎麼給二叔和二嬸一個交代。
沒過多久,二夫人滿臉驚慌地趕來,看到女兒昏迷不醒,眼眶一紅,口吃地問︰「五、五娘是怎、怎麼了?」
「二嬸,都是我不好,不該硬拉著堂姊出門……」七娘也忙著道歉。
二夫人坐在床緣,模了下女兒微涼的臉蛋。「你可別、別嚇娘……對了!要、要請太、太醫……」
「二嬸放心,我已經讓人去請了……」她一面踱著步子,一面回道︰「我想堂姊應該不是生病,而是被嚇暈了。」
「嚇、嚇暈?」二夫人不解地看著她。
七娘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總之等她醒了就知道。」
餅了片刻,听說妹妹在外頭昏倒被送回府里,二夫人所生的一對雙生子,升湖、升濂兄弟也神情凝重地前來探視。
「七娘,你再怎麼喜歡往外跑,也別把五娘拖下水,她膽子小,很怕見到陌生人,要是受到驚嚇,有個什麼意外,你要怎麼賠咱們?」炎升湖可是很愛護五娘這個庶妹,自然把堂妹訓斥一番。
炎升濂也板起臉孔。「我非要請大伯母罰你禁足不可,看能不能少闖一點禍,還有也要升陽堂哥多盯著一點。」
「真的不關我的事,千萬別跟我娘和大哥說……」七娘覺得自己好無辜。
又過了一會兒,三夫人也十萬火急的趕來關心。
「到底是怎麼了?你們不是到孫家去,是在半路上出了事,還是被人家給欺負了?快把經過說個清楚,三嬸才知道要去跟誰討回一個公道。」
「三嬸都猜錯了,」七娘苦著張臉。「那時我跟堂姊還有孫姊姊,以及其他各府的小姐都在喝茶賞花,大家聊得正開心,沒想到孫姊姊的大哥也帶著客人回府,正好走到花園里來,堂姊就像看到鬼似的,嚇得臉色慘白,還直發抖……」
三夫人馬上將兩手往腰上一插,潑辣得很。「那個人該不會曾經對咱們五娘有過什麼無禮的舉動,才會把她嚇成這樣?到底是哪個混帳東西,敢欺負咱們炎家的人,我非要好好教訓他一頓不可……」
「三嬸,那個人可是靖遠侯,咱們動他不得。」七娘連忙搖手制止,依對方的身分,可不能太沖動。
升湖、升濂不禁面面相覷,心中納悶不已。
「五娘是何時認識靖遠侯的?」
「她不可能見過才對。」
七娘歪著腦袋,想了又想。「我在想會不會是靖遠侯長得太高大魁梧,又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堂姊才會被他嚇昏,人家靖遠侯也被她嚇了一跳,可從來沒有人當著他的面,尖叫一聲,然後就暈倒在地。」
「升湖、升濂,他真有這麼嚇人嗎?」三夫人只好先收起潑辣架勢,因為她沒見過靖遠侯,只好問兩個佷子了。
兩兄弟極有默契的互看一眼,然後搖了下頭。
「靖遠侯是生得粗獷了些,但也沒那麼嚇人……」升湖並不贊同。
升濂又另外補充說明。「是啊!他在外頭的風評不壞,也從來沒听過對姑娘家有任何無禮的舉動。」
就在這時,五娘慢慢醒轉過來。「嗯……」
「五、五娘……」二夫人驚喜地喚道。
「妹妹醒了,真是太好了。」兩兄弟喜出望外地說。
七娘也擠到床畔。「堂姊,你可真把我嚇死了……」
「有沒有哪兒不舒服?太醫應該快來了……」三夫人連忙出聲安撫。「沒什麼好怕的,就算天塌下來,還有這麼多人幫你頂著,盡避把心里的委屈說出來,是不是被那個靖遠侯的模樣給嚇著了?還是他對你做過什麼?」
原本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的五娘,倏地睜大秀眸,記起了暈厥之前的事,她不該忘記重生之前曾在孫家的花園見過靖遠侯一面,因為當時什麼事都還沒發生,也尚未成為他的偏房,自然沒放在心上,只要想到那個男人對自己做過的事,淚水迅速凝聚,接著奪眶而出。
「嗚……」她真的好害怕,真希望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那個男人。
三夫人不禁手忙腳亂地哄著。「不哭!不哭!到底是怎麼了?」
「五娘,快跟大哥說……」
「五娘,快跟二哥說……」
升湖、升濂又異口同聲地說道。
「堂姊別怕,一切有我在!」七娘很有義氣地說。
二夫人也急得快哭了。「跟、跟娘說……」
「娘……」五娘不禁淚眼汪汪地看著嫡母。「他……靖遠侯他……會在兩年後殺了我……他會親手殺了我……」終于說出內心所受的委屈了。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呆住了。
「他為何要殺我?我究竟犯了什麼錯?」她真的想不通,可是重生之前的那段記憶太痛苦、也太可怕,現在她光是听到靖遠侯三個字,就會不斷地發抖。
七娘不禁模了模她的額頭。「真是奇怪,又沒有發燒……一定是驚嚇過度,才會胡言亂語。」
「太醫怎麼還沒來?我出去瞧瞧。」三夫人趕緊再去催。
五娘偎在嫡母懷中不停地啜泣。「娘……我不要嫁給那個男人……我不想再被他殺了……他心里根本沒有我……」
「有大哥在,沒人能傷得了你的。」升湖安慰地說。
升濂也出言保證。「還有二哥,誰也動不了你一根寒毛。」
「嗚……」五娘也想要相信兄長,可是真的好怕同樣的經歷又來一次。
見庶妹只是哭,兩兄弟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待太醫請來之後,仔細的望聞問切一番,診斷她身子並無大礙,只是膽氣較虛,夜里又多夢,于是開了一帖安神定志的藥方子。
三夫人馬上派人去抓藥,並親自送太醫出去。
直到太醫走後,五娘哭著、哭著又睡著了。
「娘別擔心,太醫也說妹妹沒事,就讓她好好地睡一覺,等到明天,精神自然會轉好。」身為長子的升湖不忍見母親憂愁,便和二弟一起攙扶她回房歇著。
七娘見他們都走了,還是有些不放心。
「七娘,別吵醒五娘,快點出來。」升濂回頭叮囑。
她回了一聲「好」,決定晚一點再過來探望。
都過了兩天,五娘還是一副驚弓之鳥的模樣,整天躲在寢房,連房門都不肯踏出一步,讓七娘很煩惱,禍是她闖的,就得負責善後。
「你不是喜歡姚姊姊嗎?咱們去找她好不好?」她哄誘地問。
五娘本想說好,可是猶豫了下,又搖頭了。「我不想出去……」根本沒有人相信自己,都以為是驚嚇過度,腦袋不清楚才會那麼說,說不定連「四嬸」也會以為她真的病了。
「你就這麼怕那個靖遠侯?」
「不要、不要提他!」五娘捂住雙耳驚呼。
七娘怎麼也想不明白,堂姊為何說靖遠侯會在兩年後殺了她?難不成她真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事?
「那我把姚姊姊找過來陪你好不好?」她又換個方式。
「……姚姊姊會不會很忙?」五娘怯怯地問。
「我這就去問姚姊姊,你等我一下,很快就回來。」話才說著,七娘已經沖出去,用最快的速度奔向北院。
而留在寢房里的五娘坐在床上,圈抱著屈起的雙腿,要不是靖遠侯的元配多年不孕,他也不會想納偏房,還從炎家的女兒當中挑選,連皇上也十分贊成,爹更說將來若能生下子嗣,可以母憑子貴,加上她又是庶出的女兒,自然是最適當的人選,可是誰也料想不到,最後她會死在那個男人的手上。
「我該怎麼辦?」她旁徨地喃道。
看來只有趕在親事訂下之前,出家為尼了。
五娘最後做出這個決定。
玫瑰言情網拒絕任何涉及政治、黃色、破壞和諧社會的內容。書友如發現相關內容,歡迎舉報,我們將嚴肅處理。
作品《二手妻(上)恩恩相報》內容本身僅代表作者梅貝兒本人的觀點,與玫瑰言情網立場無關。
閱讀者如發現作品內容確有與法律抵觸之處,可向玫瑰言情網舉報。 如因而由此導致任何法律問題或後果,玫瑰言情網均不負任何責任。
玫瑰言情網做最專業的言情小說網,喜歡看言情小說的你,請記住我們的網址www.mgyq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