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綺玉心跳一百的踩著踏墊下馬車,然後假裝好奇般的轉頭看向四周,不著痕跡的尋找逃月兌的機會與適合的退路。
這條大街左右兩側都是商家店鋪,看似繁華卻沒想象中熱鬧,路邊的攤商和逛街的人潮也沒想象中多。原本她還想借著逛街的人潮將自己掩沒在人群中逃月兌的,看樣子這法子是不行了。
「綺玉姑娘,你在看什麼?走啊。」招福催促著她。
「我以為京城大街會很熱鬧,怎麼這里逛街的人潮比秦山城還不如?」她說。
「這條大街賣的東西只有富貴人家才買得起,那些富貴人家不是乘轎子來就是搭馬車,東西買了就走,要不就派下人過來采買,哪會在這大街上逛啊。」招福隨口解答了她的疑惑。
「原來如此。」所以街上這些人大多都是一些名門富貴之家的下人了?
那麼,如果她在這里高聲大喊救命,說她是杜家丫鬟,卻被李敬強搶至此欲逼迫為妾,應該會把事情鬧大吧?她的心髒因這想法而狂跳。雖說她這麼做的下場可能會同時得罪李家和杜家,而她這個命不值錢的挑事丫頭也會挨罰,甚至還可能因此送命,但即便如此,她也絕不會讓李敬得逞,如了他的願。
「綺玉姑娘?」招福再度出聲催促,「走吧,你不是要買衣裳嗎?這里沒什麼好看的,以後公子會帶你去更多比這里熱鬧好玩的——」
「上官公子。」杜綺玉突然目不轉楮的瞪著前方開口道。
「什麼上官公子?我說的是我家公子——」
「上官擎宇公子,我看見上官擎宇公子了。」杜綺玉喃喃自語般的低喃著,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什麼?在哪里?」招福聞言頓時被嚇得驚跳起來,迅速轉身抬頭看去。
老天爺啊,竟然是真的!他怎麼會這麼倒霉在這里遇見上官公子啊?早知道他就不該讓馬車繞到這里來買什麼衣裳,應該听從公子的命令進城後直接將人帶到那間屋子去安頓,倘若因此而壞了公子的好事的話,他就完了。
他有些心急如焚,迅速轉身朝杜綺玉命令道︰「綺玉姑娘,你待會兒什麼話都別說,听見了嗎?」
杜綺玉沒有應聲,只是看著正朝這方向走來,愈走愈近的上官擎宇,連眼楮都不敢眨一下,就怕這一眨,眼前的人會像幻影般消失不見。目
這不是夢對不對?她不是在作夢對不對?他不是幻影對不對?不會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對不對?他會救她對不對?她終于能夠獲救了對不對?
上官擎宇走到他們面前,挑眉開口道︰「這不是從卿家在秦嶺田莊上的那個綺玉丫頭嗎?我遠遠看還以為眼花看錯了,想不到走近一看還真沒認錯人。」
「小的招福見過上官公子。」招福趕緊站出來,「小的也是在這里巧遇綺玉姑娘,想著相逢有緣便邀了綺玉姑娘到家中作客,綺玉姑娘剛已答應小的,正準備——」
他話未說完,一道人影突然從他身邊飛竄出去,轉眼間便躲到了上官擎宇身後,同時杜綺玉的聲音飛快的響了起來。
「求上官公子救命,奴婢沒答應任何事,奴婢是被李敬公子他們從秦山城綁架到京城來的!」
招福瞬間變臉,怒目而視的斥道︰「綺玉姑娘,你在胡說些什麼?」
「我沒有胡說,上官公子,求求您救救奴婢,奴婢是在秦山城里的唐織布莊被他們打昏綁架到京城來的,一路上他們專挑偏僻小路走,逢城鎮不入,夜晚就借宿在農戶家中,讓奴婢求救無門,逃命無路……」回想起這一路上的驚慌恐懼與絕望,杜綺玉不由自主的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上官擎宇目光如炬地看向招福。
招福渾身一僵,迅速地搖頭道︰「上官公子,您別听她胡說八道,小的沒有,小的怎麼可能做這種事呢,這是誣陷!」
「她為何要誣陷你?誣陷你有何好處?」上官擎宇冷冷地反問他。
「這、這小的也不知道啊……」招福開始手足無措了。
「不知道?」上官擎宇緩聲眯眼道。
招福雙腳一抖,差點沒當場彬下,上官公子的氣勢實在是太凌厲嚇人了,比面對生氣的少爺還可怕。
懶得再與一個奴才廢話,上官擎宇直接轉頭對躲在他身後的杜綺玉招呼道︰「咱們走,丫頭。」
說完他直接轉頭離開,不料眼前卻突然人影一閃,一名身手矯健的壯漢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擋路的正是那蕭姓車夫。
杜綺玉下意識的朝上官擎宇靠了靠,甚至還不知不覺的伸手抓住他衣袖的一小角,好像怕會被他撇下一樣。
上官擎宇低頭瞄了一眼緊抓住他衣袖一角的小手一眼,心里突然升起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抬頭看向擋路者,淡聲問道︰「你要攔我?」
「蕭哥,快點讓開。」猛然回過神來的招福急忙叫道,上官家可不比李家啊,是名副其實的一品貴冑之家,連老爺都得罪不起,他們兩個奴才只有活膩了才去得罪這種大人物。
蕭姓車夫略微猶豫了一下,這才側身退到一旁去。
上官擎宇一聲不吭的舉步往前走,杜綺玉則亦步亦趨的緊跟著他。
兩人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留下失魂落魄的招福和不知在想什麼的蕭姓車夫倆呆站在原地,為任務失敗所將面臨的懲罰而惴惴不安,畏縮恐懼。
杜綺玉一路跟著上官擎宇走,邊走還邊忍不住的回頭張望,就怕招福和那位蕭哥會偷偷地跟上來,等她離開上官擎宇之後,再度動手將她給擄回去。
如果她再落入那些人手中的話,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條了,想再逃月兌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所以,她不得不煩惱待會兒自己該何去何從。
去投奔杜家主子是一條路,但對于她突然來京城這事卻沒辦法解釋,若說實話的話,她一個丫鬟根本無法阻止有心人將她當成棋子或禮物送給李敬,所以這條路能不選最好就別選。
可是不去杜家的話,她能去哪兒呢?想靠她自己一個人平安回家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一來輸不起的李敬或許會再派人來追她,導致她還沒回到家在半途中又被人給擄走;二來她一個人孤伶伶的,又是個小泵娘,若是倒霉遇上一個存心不良又心術不正的將她綁了賣了,她想死可能都身不由己。
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在京城暫時找個地方躲起來,然後寫封信回家讓爹帶人來接她回去。
但這雖是個辦法,卻有不少困難得克服,第一是她身上只有二十兩,不知這些錢夠不夠用;第二是她在這里人生地不熟的,根本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一個隱密又安全,可以讓她藏匿的地方。
她覺得自己真是舉步維艱,即使是重活一世,一樣好沒用。
低著頭走路,她一個沒注意就撞上走在她前方停下腳步的人。「啊!」
「你在想什麼?」上官擎宇無奈的伸手抓住差點跌倒的她。
杜綺玉倏然抬頭又猛地低頭,低聲開口道︰「對不起,謝謝。」
「上車吧。」
「啊?」她愕然抬頭,這才發現令他突然停下來的原因。
在他們面前停了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馬夫的位置上正坐著當初跟著上官擎宇去田莊的那名小廝,那小廝對她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
「上車。」上官擎宇再次說道。
杜綺玉點頭,手腳並用的爬上馬車,隨後上官擎宇也坐了上來。
車簾垂下,馬車在一陣晃動後上路了。
杜綺玉在馬車上雙膝並合,誠心誠意的朝上官擎宇趴伏一拜,慎重而感激的開口道︰「奴婢綺玉,感謝上官公子救命之恩。」
上官擎宇臉上復雜的神情一閃而過,天知道她的確應該如此慎重的朝他拜謝救命之恩,因為這段期間為了她失蹤的事,他甚至煩憂到夜不成眠。
看了她的信之後,他想再去趟秦嶺田莊的心每天都蠢蠢欲動著,可是在沒找到更確切能說服自己信中預言可能都是真的之前,他不願輕易相信這件匪夷所思的事,這才會一拖就是幾個月遲遲沒有動身。
只是他萬萬想不到,當他終于下定決心準備親赴秦嶺田莊時,他早先派去秦嶺田莊暗中調查的人卻傳來杜綺玉失蹤的消息,令他驚怒不已。幸好他派去之人見過李敬身邊的小廝,注意到隨著杜綺玉的失蹤,李敬小廝也跟著失去蹤影的事,這才會在京城各個入口派人守株待兔,成功的將她救了下來,否則後果難料。
車內在一陣靜默之後,上官擎宇緩聲開口道︰「一句感謝太簡單了,來點實質的感謝如何?」
「啊?」出乎意料的回應讓杜綺玉不由自主的抬起頭來,呆呆的看向上官擎宇,半晌沒能反應過來。
「我說,真要感謝我就給我實質的感謝。」上官擎宇看著她說,這回說得更加直截了當,完全就是赤果果的挾恩圖報。
杜綺玉眨了眨眼,猶豫地開口問道︰「可否請上官公子明言,奴婢該如何做才算是做了實質的感謝?」
「告訴我那封信是誰讓你交給我的。」上官擎宇筆直的凝視著她說。
「那封信?」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杜總管交給我的那封信。」上官擎宇目不轉楮的看著她,仔細地注意著她臉上的每一個神情與反應,只見她先是呆愕,然後蹙眉露出些許不解的神情,接著是恍然大悟,然後又是掙扎與猶豫,整個反應復雜得他都快要看不懂了。
「原來上官公子看過那封信了。」她低聲道,語氣苦澀異常。
「既是指名要給我的信,我自然會看。」他說著反問她,「我有什麼理由不看呢?」
「那只是一個萍水相逢,身分低下的奴婢所寫的信。」她扯了扯唇。
「所以那封信真的是你所寫的?」上官擎宇的神情瞬間變得有些凌厲迫人。
「是奴婢寫的。」杜綺玉沒有避開他銳利的目光,點頭應道。
「內容呢?是誰讓你寫的?讓你將這封信交給我有何目的?」他嚴肅的盯著她,冷峻的問道。
原來他在看過信後沒有任何響應,是因為懷疑這是個陷阱,是有心人士對他上官家別有所圖,甚至是欲設計陷害他上官家的計謀。他想的沒錯,她寫那封信的確是有心,也有所圖,但絕沒有想要設計陷害任何人,她只是想救杜家。
「上官公子,倘若奴婢說信中的內容一字一句全是奴婢所想所寫的,不知上官公子信是不信?」她凝視著他,一字一句的緩聲問道。
「不信。」上官擎宇沒有絲毫的猶豫。
杜綺玉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既然不信奴婢所言,上官公子又何須問奴婢呢?」
「你可以試著說服我。」上官擎宇盯著她說,「如果信中所寫內容真來自于你,那你可以告訴我你是如何得知那些事的,說實話,說服我,我就相信你。」
兩個人皆目不轉楮的看著對方,直到杜綺玉抿緊雙唇的低頭垂眼為止。
她既掙扎又猶豫,既惶恐又害怕,既倉皇又無措,一雙手不知不覺的緊握,放在身前擰到十指泛白打結了猶不自知。
實話?她真的能說實話嗎?說她是重活一次的人?說她知道許多未來十一年會發生的事,卻又不能確定,因為她只是李敬後宅眾多妾室中的一個,還是失寵的,所以消息閉塞嗎?最重要的是,就算她真說了實話,他會相信她,會相信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嗎?
「讓你對我說實話有這麼為難嗎?我以為在我連救了你兩次之後,我在你心中至少是可以信任的。」上官擎宇放軟嗓音,嘆息的問道。
「奴婢沒有不相信上官公子,只是怕奴婢說了實話,上官公子也不會相信奴婢所說的一切。」杜綺玉又沉默了一會兒才抬頭看向他,低聲說道。
「你不試試又怎知道我不會相信你?」上官擎宇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因為太過驚世駭俗了,就連奴婢自個兒都懷疑,不知道它是真是假。」她神情有恍惚的低喃道。
「那正好,你說出來,我幫你判斷它是真是假。」他柔聲誘哄。
杜綺玉聞言看向他,只見他目光堅定溫柔中透著真誠,神態中沒有著急或不耐煩,反倒有一種穩操勝算的淡定感,就像他一直以來給她的感覺一樣,態度從容,運籌帷幄,信心十足。也只有像他這樣的人才有能力幫她,才有可能替她挽救杜家被抄家流放的命運對不對?
而這也是她當初為何會決定寫那封信給他的原因,不是嗎?
機會只有一次,不為杜家只為爹娘,她也得鼓起勇氣拚他一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