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茗棻遲疑間,一群官兵已經踏進當鋪里,把客人全都趕走,為首的那個指著她道︰「有人通報珍貴玉佩遭竊,听說就被當到這兒。」
「那……可否告知是什麼樣的玉佩,讓民女查找一下?」南茗棻力持鎮靜地問。
「不用廢話,來人,搜!」一聲令下,後頭的官兵開始搜著當鋪,從櫃台的角落找起。
「官爺,要真有贓品流入敝店,也得要說個詳實,拿出證據,你這樣任人搜查,要是踫壞了民女店里的東西,誰要賠?!」南茗棻惱聲道。
她南茗棻不是被人嚇大的!她從小就在宮里出入,什麼樣的官她沒見過,但就沒見過一個官威比這衙役還要大的。
「再唆,我就把你押回官府嚴辦!」
「要嚴辦也需要人證物證,憑什麼說押就押?」南茗棻為之氣結,不過是個衙役罷了,竟能如此恣意行事,眼中到底還有沒有王法?!
「你再說一次!」為首的衙役盛氣凌人的質問著。
南茗棻毫不退縮的與他對視,是簡俐兒沖上前,一把將她給拉到一旁,不住對她搖頭,要她忍下這口氣。
「不為自己想也得替當鋪里的伙計們想。」
南茗棻聞言,再惱再氣也逼自己吞下。
她不服氣,是因為他們查贓的做法不對,只要他們提供玉佩形色,若真是店里收到,她就能找出玉佩,繼而查出當票,想追賊便從當票追賊去,但只字不提就要人大肆搜索,怎麼想都覺得是來找碴的。
南茗棻看著衙役連櫃台底下都不放過,找的都是角落而不是櫃台後方的多寶格,不禁微眯起眼,覺得也許不只找碴這麼簡單。
好半晌,在衙役一一回報一無所獲時,南茗棻見那為首的衙役一臉不敢相信,教她猜想也許當鋪里真是被人栽贓了,只是一時找不到東西罷了。
「官爺可找到贓物了?」見衙役全都歸隊了,南茗棻才走上前問。
為首的衙役怒目瞪她,沉聲吼道︰「走!」
眨眼功夫,當鋪里的衙役全都離開,教一眾伙計松了口氣。
「說什麼要搜贓,到底是在搞什麼?」天寶叨念著,收拾著折貨台上的東西。
「茗棻,難道是昨天你對通判大人的舉措太過冷漠,所以他一早就派衙役上門找碴?」簡俐兒小聲問著。
南茗棻皺起秀眉,不認為自己的舉措會引發通判這麼大的示威舉動,況且他既要合作,要的便是利,找她麻煩不是本末倒置嗎?
思忖間,白芍走到她身旁,附在她耳邊道︰「小姐,剛才爺要我從櫃台底下撿出一只錦囊。」
「我爹?你可有瞧見錦囊里裝了什麼?」
白芍壓低聲嗓道︰「一只玉佩。」
南茗棻聞言,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不只是找碴而已,而是想使計讓她被押到官府,幸虧今日南安廉來了,眼尖的瞧見那只錦囊,要不她恐怕是啞巴吃黃連!
南府主屋里,南安廉把玩著觀音送子玉佩,一會包中在門外求見。
「進來。」
包中一進房內,便將查得的消息一五一十稟報。
南安廉靜靜的听著,突地掀唇笑了。「賭坊、花樓、牙行……這比我當年還在空鳴時還要來得囂張,一個通判靠著知府撐腰,竟敢如此放肆,要是不想個法子整治,空鳴城的百姓還要不要過活?」
包中听他這麼說,便知道他動氣了。因為易大人說過,當爺話多的時候,意味著他心中那把怒火難消。
可是,他不明白的是,爺可不是那種以天下為己任的人,得知這些消息怎會教他動怒?
「爺打算怎麼做?」他不禁問。爺已無官職,在朝中又無人脈,想要以平民之身對付通判,恐怕是以卵擊石。
「包中,你可知道官員最怕什麼?」
包中皴起濃眉認真思索。「這得要看品階,要是品階愈高,抑或者是皇上身邊的官員,自然是沒什麼好怕的。」他雖一直跟在南安廉身邊,卻也曾兼任教頭,對于朝中的明爭暗斗同樣厭惡。
「錯了,一山還有一山高,品階再高也高不過皇上,在皇上身邊再紅也紅不過流言煽動。」南安廉把玩著玉佩,哼笑了聲。「戶部斗我,推托修繕費用,我就把工部給牽扯進去,讓工部去對付戶部,鬧到皇上跟前;總都督要斗我,我就找兵部堵他,架空都督實權。」
他在朝中可以屹立不搖,不只是因為皇上看重他,更是因為他知道該如何應付那些煩人雜事,只是在朝為官經手竟都是這些煩人雜事,這官真是不做也罷。
「可是一個通判……」
「一個貪污行賄,魚肉百姓的地方官最怕什麼?」他收起玉佩,托著腮問。
「這……」他想說地方知府,可問題是空鳴知府是同黨,兩人官官相護,通判還有何畏懼?
「巡按御史。」
包中呆了下。「爺該不會是要——」
南安廉笑了笑,不語。
他不在乎地方官員如何撈油水,但他們後頭的靠山竟將意圖動到丫頭身上,那就休怪他無情。
跋在掌燈時分之前,南茗棻回到了家中,卻意外發現南安廉不在家里。
把家里的總管找來,一問之下才知道南安廉晌午前就回府,但就在她回來之前又外出,說是找故友一敘。
南安廉有故友?她怎麼也不相信那個孤僻鬼會有什麼朋友,想當初要不是易寬衡一直貼上來,他在朝中根本沒半個朋友。
筆友?到底是誰?
但想想也無妨,反正包中跟著一道去了,應該不會出什麼亂子才是,只可惜她本想問他今天臨時離開當鋪,是不是因為他察覺了有人要設局陷害……
招財賭坊位在城西的二坊二街上,大紅朱門十分闊氣,門外一列列的馬車,門內下注聲正隆。
南安廉身穿玄色繡銀邊的交領錦袍,外搭一件滾狐毛的紫色半臂,被賭坊的伙計給迎進了賭坊里。
賭坊大廳里頭,賭桌有數張,玩的大抵是牌九和骰子,他掃過一眼,拿了銀兩就直接往桌上賭盤一押,負責搖骰的莊家不禁看了他一眼,見是生面孔,但也無戒心,畢竟空鳴是座商城,來往商旅極多,進賭坊試手氣的,多得不勝枚舉。
然,擺定離手,骰盅一開,莊家通殺。
南安廉微揚起眉,又跟包中拿了錠銀子隨意一押。
就這樣,連玩了幾把,和在場的賭客相同,贏少輸多,幾把之後,南安廉帶來的銀兩已花盡,他解下系在腰帶上的玉佩給賭坊伙計,道︰「把當家的找出來,看看這塊玉值多少。」
伙計一見這玉佩質地上等,就連雕工都出神入化,趕忙走向廳後的小房,將玉佩遞給屠奎。
屠奎一看,朝玉佩底部望去,神色驚詫的問︰「趕快請玉佩的主人過來。」
「是。」
不一會,伙計便把南安廉和包中給請進房內,屠奎趕忙起身,恭敬的問︰「不知道如何稱呼閣下?」
「司徒。」
「閣下是——」
「怎麼,瞧見了玉佩還猜不出本官的身分?」南安廉哼笑了聲,便朝主位坐下,懶懶的睨向屠奎。「屠奎,還要本官提示你嗎?」
那玉佩是皇上所賜,落款是宮中御匠之名,一般地方官瞧見那落款,大概都會猜他是京官,就好比他在當鋪里拿到的那塊玉佩一樣。
屠奎聞言色變,但還是力持鎮靜的再問︰「大人是從京城來的?」
「本官是奉命巡狩,你認為呢?」
屠奎立刻躬身作揖,將玉佩遞上。「下官屠奎見過御史大人。」
「屠通判不須多禮。」南安廉收回玉佩系在腰帶上。
「不知道御史大人前來,所為何事?」他戰戰兢兢的問。
每隔一段時間,朝廷總是會派御史巡視各大城縣,幾乎每次御史都是毫無預警現身,但大概都是可以疏通之輩,就不知道這次前來的御史是不是如此。
「賭坊的生意相當的好呢。」
「下官……」屠奎難測他的心思,不知道他要銀兩還是查辦。
「放心,本官沒那麼不通人情。」南安廉笑眯眼道。「油水大伙一起撈,對不?」
屠奎聞言,總算放下了心。「大人所言甚是,大人剛來到空鳴,下官必定竭盡所能的款待。」
「可惜本官無福消受,本官這次前來是因為有人上疏彈劾空鳴知府管正霖欺壓百姓,導致民不聊生,不知道屠通判可清楚內幕?」
屠奎聞言不禁怔住,這話意不是擺明要查辦知府大人,這……
「空鳴知府本官是非辦不可,你要是能助本官查證此事,本官可以授權你暫代知府,待本官回京面聖,自會在皇上面前為你美言幾句。」南安廉笑意不減的注視著他,沒錯過他每個表情。
他在猶豫,還有更多的,只因想出頭就得除去頂頭上司,否則他是永無機會往上爬。
上勾吧,蠢蛋!
二更天,門外傳來細微腳步聲,在屋內打盹的白芍還未醒來,南茗棻已經赤著腳跑出房外。
門一開,適巧走到她門前的南安廉頓了下。「這麼晚了,你還沒睡?」
「爹,你上哪……」夜風拂來,一股濃烈香氣吹進她的鼻息間,教她不禁頓住。這種香氣極濃又嗆,有別于一般官家千金喜愛的淡香,一如當初他上花樓時,沾染在他身上的氣味,所以說……他上花樓了?!
他在酒後吐真言,說他只要一個她,可轉身他卻上了花樓!
一次就算了,竟然還去第二次!
「丫頭,怎麼了?」南安廉探手欲撫上她瞬間蒼白的面容。
南茗棻一把拍開他的手。「你不要踫我!」
南安廉怔住,不懂她怎又突地抗拒起他……難道是因為陸謙那個秀才?想著,不禁微惱的扣住她的手。
南茗棻二話不說的抬腳往他的脛骨踹下,沒有防備的他,痛得松開了手,她隨即一溜煙的跑回房里,惱聲喊道︰「我最討厭你了!」
南安廉抽緊下顎,想進房問個清楚,但一想起她毫不遮掩的厭惡,他惱得轉身也回房。
「莫名其妙,昨兒個還黏得緊,今兒個就翻臉!」一進屋,南安廉還止不住怒氣的道。難不成她現在心底有人就處處嫌棄他了?
苞在後頭的包中模了模鼻子,低聲道︰「小的想,小姐生氣大概就跟爺看見陸秀才接近小姐一樣吧。」
「你說什麼?」他沒听清楚。
包中二話不說的換了說法。「小的認為小姐是不喜歡爺上花樓。」
「你跟她說我上花樓?」南安廉神色陰鷥的問。
包中真是無語問蒼天。「爺,我沒有。」爺今天一整晚才喝一杯而已,應該還沒醉吧!別連這種事都要栽贓他,他很可憐。
南安廉瞪視他半晌,才翻身上床,教他暗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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