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沉默教闌示廷難以解讀,只能出言試探著,「你有妻子在側,又能有個滿足私欲的男人,對你而言是只賺不賠的生意。」
鐘世珍瞪著他,心想他真是了不起,竟能逼出她的火氣,她現在真是有股沖動想要揍人了!就算她沒談過戀愛,但她也知道一對,是對感情負責的基本要求,要她身邊掛一個,嘴邊再咬一個……她不是男人,沒辦法身心靈分開!
「示廷,事情跟你想象的不一樣。」她深呼吸了一口,試著和他平和交談。
「什麼意思?」
「你記不記得那回你在客棧沐浴時,天衡月兌口說……我和你不一樣?」事到如今,把話說清楚就好。
她可以諒解他因為失去所愛,想找個相似的當浮木,可問題是這讓她很不舒服,完全無法接受。
「那又如何?不過是尺寸問題。」
鐘世珍愣了下,神色呆滯地注視他半晌……為什麼會提到尺寸?她偏著頭,努力地從字面上理解他的意思,一會才猛地張大眼——那不是「大小」的問題,純粹是「有無」的問題好不好!
她終于明白當時他為什麼笑了!原來他笑的是尺寸……他還真有自信啊!她不禁慶幸他雙眼失明,看不見她燒燙通紅的臉。
「世珍?」等不到他的響應,他望向他。
「我……」
踫踫踫,連三擊的急促敲門聲,硬是打斷她到嘴邊的話。
「我去看看。」唉,連老天也不讓她把話說清楚就是了?開了門就見老劉一臉莫名興奮,教她一頭霧水。「發生什麼事了?」
外頭下起黃金雨了嗎?要不他怎會笑得嘴都快裂了?
「鐘爺,就快要輪到咱們搜船了。」老劉壓抑著興奮之情說。
「喔,很好啊。」有必要這麼興奮嗎?
「我瞧見帶兵搜船的是宇文將軍,說不準他待會也會上我這艘船!」
「……呃,他上船,很好嗎?」好比說,他是福星轉世,只要他站上的船,那艘船就永遠不會壞或不會翻覆?
「鐘爺,宇文將軍啊,他可是三大世族之一,公孫令失蹤後,這江山就只剩他和束首輔共撐半邊天了!」老劉見她一臉不以為然,幾乎沖動的想要搖她的肩,讓她知道宇文恭是多麼遙不可及的大人物。
「喔……我懂了。」應該就是屬于古代人對偶像的激動之情就是了。
是說老劉年紀都一把了,竟和年輕小伙子沒兩樣,激動得臉都紅了。
「瞧瞧,就快到了!」
順著老劉指的方向望去,可見官船還在兩艘船外,今兒個的天候又帶點陰霾,寒氣從河面上順風刮動她的衣袍,如果可以,她想進艙房取暖,可偏偏老劉就是不打算放過她,拉著她走到甲板上吹冷風。
「光是一個大將軍,大伙就這麼群情激動,要是皇上出現了,你們不都要跪下了?」她沒好氣地道。
「誰見了皇上不用跪?」老劉一臉不認同地道︰「鐘爺,皇上的事可不能胡亂說嘴的,讓別有居心的家伙听見,隨便一句話就能整死你。」
鐘世珍眨了眨眼,受教地點了點頭,反正她也不過隨口說說,畢竟雒陽城的百姓是真的把當今皇上當神一樣的膜拜,其瘋狂的程度,就差沒把皇上刻成雕像,供在佛桌上而已。
寒風教她眯起了眼,船順流而行,準備要拋錨讓官船上的官爺搭板上船時,官船上似乎有了騷動,然後那艘官船竟收錨揚帆。
「欸,不是要上船嗎?」她詫問著,虧她都準備好跟著大伙一起膜拜那位什麼將軍了。
「大概是後頭發生了什麼事,將軍先趕過去……瞧,站在船頭那個就是宇文將軍!」老劉激動地拍著她的肩。
鐘世珍吃痛地往前一步,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就見男人一身黑袍,至于五官嘛……她實在沒那好眼力看得一清二楚,反觀老劉那賁張的鼻孔,就連鼻毛她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唉,她實在不想看一個大老粗學追星美眉一樣,對著偶像歡呼尖叫……有點反胃,很不舒服。
大將軍一走,後頭搜船的官爺們就顯得散漫不少,才說明了這是艘貨船,對方竟連翻翻船艙底都省了,交代了兩聲便走了。
呿,太隨便了吧,要是剛好船上走私了什麼違禁品,就這樣放過不是太可惜了?鐘世珍在心底月復誹著,但能早點上路,總是好事一樁。
「沒人搜船?」才進艙房,便听闌示廷這般問著,鐘世珍突然覺得頭又痛了。
她都忘了里頭還有個麻煩家伙等她處理。「也不知道怎地,那位帶頭搜船的將軍突地揚帆朝後頭去了,而方才上船的官爺隨便問了兩句就走人,實在是太過懶散。」
「是嗎?」所以,他的身分不會被揭穿?既是如此,他就沒必要急著得到他,反而惹火了他。
方才,他隱隱察覺他的怒火,雙眼不便,無法窺見他的神情,難測心思,這一點教他莫名煩躁著。
「對了,剛剛……」鐘世珍咳了聲,在他面前坐下。「基本上,我是個女——」
闌示廷淡聲打斷她的話。「你不用再說了,是我說錯話,你就別放在心上。」
「嘎?」這轉變會不會太大了一點?
「世珍,我是寂寞得快要瘋了,你就原諒我吧。」
見他長睫垂斂,像是又想什麼想得出神,她不禁嘆了口氣。「什麼原諒不原諒,沒那麼嚴重,只是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任何人,你如果說要找替代,倒不如找個可以再愛的。」
闌示廷撇唇笑得自嘲,沒應聲。
鐘世珍想模模他的頭安慰他,但兩人間好像沒親密到稱兄道弟,模頭的動作似乎不太適合,要模的話,她還是去模她兒子好了。
馬車在近掌燈時分來到一幢宅子後門。馬車才剛停,守門的小廝隨即開了門,清瘦的臉揚著笑。
「鐘爺,回來啦。」
「是啊,阿貴,待會幫著卸貨,知道要擱哪吧?」鐘世珍跳下馬車,朝他笑了笑,隨即朝馬車里探出了手。
「小的知道,這點小事就交給小的,小少爺……」阿貴突地頓住,就見鐘世珍牽著個大男人下馬車,而男人懷里還抱著狀似熟睡的鐘天衡。「鐘爺,這位是——」
「阿貴,他是我的朋友,叫聲闌爺。」
「闌爺。」他喊著,雙眼直盯著鐘世珍牽著他的手。
闌示廷微頷首,隨即由著鐘世珍牽引著。一路上可聞蟲鳴聲,拂面的風摻著各種香味,教他不禁微攏起眉。
「示廷,這間房就給你用。」鐘世珍推開小院里的一扇房門,逐一介紹著屋內。「進門後,靠窗這面,有架子還有張榻子,再往前走個三四步,是張圓桌子,再走個七八步左右,就是床,櫃子在右手邊,花架在左手邊,屋子不大,你就將就點。」
闌示廷坐在床上,輕撫著四周,床被的質料談不上精美,但至少是一般人家所使用的綾羅,而房間並未有灰塵味,代表著房間要不是時常用到,就是常有人打掃。
「世珍,門內有小廝,怎麼一路上不見半個丫鬟?」
「這時間前院正忙著。」鐘世珍接過還熟睡的鐘天衡,輕撫著他的頰,感覺他的熱度已退,但整個人還是虛軟無力,暗忖著待會要請人把大夫找來較妥。
「前院?難不成咱們方才走的是後門?」那就不意外為何一點人聲都沒有。
「因為前院營生,所以咱們走後院小門比較快。」鐘世珍想了下,思考著跟他說明這里是縱花樓的必要性。
「對了,你是掌廚的,前院要不是食堂就是酒樓嘍?」
「呃……也算是。」只是多了些姑娘作陪就是。「其實說穿了就是——」
闌示廷未覺有異地打斷他的話。「你這段時日不在鋪子里,那是由誰掌廚?而你營生的鋪子叫什麼?」
「示廷,其實這里是家——」
「世珍!」
尖細的聲嗓打斷鐘世珍未盡的話,一回頭就見寒香和霜梅撩起裙擺跑進屋里,一見屋里還多了個大男人,不禁雙雙愣住,對視一眼後,不約而同地望向鐘世珍,像是等她給個交代。
「寒香、霜梅,這是我的朋友,你們叫他……闌爺吧。」在兩雙一模一樣的黑眸瞪視之下,就算她沒做什麼虧心事,都沒來由的心虛起來。
「世珍,你出一趟遠門,帶了個朋友回來,要是沒跟瑤姊說上一聲,我怕瑤姊會不開心呢。」雙生姊姊寒香不住地打量著闌示廷,復雜神色收進聰穎的杏眼里,朝妹妹霜梅使了個眼色。
「等等,這事先不說,天衡怎麼了?咱們這樣大呼小叫的,他怎麼沒醒?」霜梅插了話,一把將鐘天衡給抱走,撫了頰又撫了頸,熱是熱了些,但這溫度不算生病吧。「他是又病了嗎?」
「是啊,霜梅,幫我差人把古大夫找來吧,天衡打在連山鎮染風寒後,熱度是退了,但老是病懨懨的,一點元氣都沒有。」
「好,我馬上去差人,寒香,你去幫我跟瑤姊說一聲。」
「知道了,快去。」寒香嘆了口氣,目送霜梅抱著孩子毛躁地跑了,回頭看了眼還是端坐在床上的男人,余光瞥見鐘世珍那討好的笑,她不禁搖頭失笑。「世珍,你這是要我別告訴瑤姊嗎?」
「不是,我是想說托你幫我拿壺熱茶。」
「這事還得你吩咐?」寒香沒好氣地瞪她一眼,瞧見屋外小丫鬟正巧將茶水送來,順手接過便斥退小丫鬟,不讓她進到屋內。「方才阿貴差人跟我說你回來了,我便立刻要廚房準備了。」
當阿貴說她帶了個男人回來,她立刻抓著霜梅過來瞧瞧,豈料竟瞧見了意料之外的人,嚇得她魂都快飛了。
狀況實在是混亂得教她無法思考,只能交給瑤姊處理了。
鐘世珍一接過茶水,斟了一杯,隨即遞給闌示廷。「示廷,嘗嘗,咱們這兒的茶水不算上等,但絕對比客棧要來得厚醇香甜。」
「多謝。」闌示廷沉著聲應著。
「世珍,瑤姊說了,你要是回來,就先到廚房瞧瞧,這幾日你不在,廚房簡直就是一團亂。」
「喔,好。」她湊近闌示廷,低聲道︰「你先在這歇著,我晚點再過來看你,順便替你備膳。」
闌示廷淡淡地點了點頭,便听見一道離開的腳步聲。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方才那兩個姑娘到底是誰?那嗓音……總覺得曾經听過。
可恨的是,鐘世珍明明就是個喜男風的,為何身邊還這麼多女人?!
但不知怎地,他總覺得這狀況是恁地熟悉,彷佛曾經經歷過。
「公孫,你待這兩名丫鬟好得令人稱奇。」
「怎會?」
「一般重視府上丫鬟倒還說得過去,但這兩位不過是花樓的丫鬟,旁人不過說上幾句,你就搶著替她們說話,壓根不怕得罪人。」不過也是,以他的位高權重,誰敢得罪他?
「示廷,話不是這麼說的,這兩名丫鬟算是我的紅粉知己,是受不得旁人半點輕薄調戲的,我不允許。」
「原來你納了通房。」讓花魁成了鴇娘,不讓旁人靠近,就連兩個小丫鬟也收做通房,他真是無法想象像他這般單薄的身子,怎能擁有那麼多的女人,莫名的,他煩躁了起來。
「示廷……示廷?」
他猛地張眼,然而眼前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半點光線也透不進他的視線里。
是夢?他怎會又無端端地夢到以往?那是他還不知道公孫為女兒身之前,那時的他,千方百計接近她,松卸她的防心,刻意誘惑她,設下一計又一計,就只為了得到她的死心塌地。
如今回想,在尚未得知她為女兒身之前,他就已經生出渴望想擁抱她,不管她是男是女,可偏偏他卻是在最後才承認了自己的心。
「抱歉,我忙得有些晚,這才得空過來探探你,你餓了吧。」鐘世珍見他睜眼,快手替他布著菜。雖說他們在回程馬車上吃了點干糧,但都快二更天了,也該餓了。
「什麼時候了?」他回神問著。
「快二更了。」
「大夫來看診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