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郎?可是我並不識得……嗯,這樣啊,那我就下去見見他好了。」
門外響起細微的交談聲,闌示廷疑惑地摟著懷里的人兒,這才發覺原本棲在懷里的人兒縮了水,而且小得像只野貓,在他懷里踢踹著。
想也沒想的,他環緊雙臂,摟得更緊。
「救命啊,爹爹,我快要喘不過氣了……」鐘天衡發出小貓般的求救聲。
「放心,真的喘不過氣時,你是發不出聲音的。」他低低笑著。
鐘天衡抽了口氣,張大圓亮的眸,不敢相信這個壞人竟然笑得這麼開心……他快死了,他真的覺得自己快要死了耶!
「你你你……」壞人,救命啊!
闌示廷置若罔聞,昨兒個與他同睡的明明是這小子的爹,怎麼一睡醒,這小子鳩佔鵲巢了,他卻一無所感。
真是詭異,他竟能睡得這般沉。
到底是為什麼?難道是因為鐘世珍的嗓音實在是太酷似公孫了,相似得每喚一句就教他猶如置身夢境,寧可就此沉睡也不願醒,連到底是誰讓他掉進河里,他也無心追查了。
他倒也沒想到,尚未到雒陽城就已落水,最後竟被河水沖到連山鎮……所以,當初公孫也有可能被沖到這附近對吧,只要他不放棄,他總能見到她的。
至于誰在搞鬼……橫豎他現在人在連山鎮,就算有人要追查到這兒來也要費上幾天,屆時再瞧瞧追來的人是想殺他,抑或者是救他。
「放開我啦……」
懷里傳來鐘天衡抽噎的低泣聲,他不禁嫌惡地松開力道。「是個男人就別哭。」
「我才三歲……」他嬌軟地控訴著。
「乳臭未干,果然不是男人。」
「等我長大,我就是個男人!」鐘天衡怒聲道。
闌示廷眉眼未動,懶得睬他。
鐘天衡見他無視自己到這種地步,原本想要再踹他兩腳,但怕又被抱得無法動彈,只好選擇動口不動手。
「你不可以跟我爹爹在一起。」他出聲警告著。
闌示廷哼笑了聲。「如果我偏要呢?」這小表腦袋里到底在想什麼?以為他爹爹好男色,他也與他爹爹一般?
盡避他未仔細聆听他爺倆的交談,但听個大概也猜得出他爹爹是個喜男風的。
「你!我跟我姨娘說!」完了完了,這個男人是個大壞人,他根本贏不了他,他要怎麼保護爹爹?
「姨娘?」對了,這兩日似乎隱約听見他搬出姨娘威脅他爹爹。
「就是我爹爹的老婆!」就算不是,他也要說是,嚇嚇他。
闌示廷濃眉微攏著,問︰「你娘親呢?」
鐘天衡不解他這一問,但還是老實地道︰「我爹爹晚上就會變成娘。」爹爹說了,在外頭時,她就是爹爹,要求他得喊爹爹才成,只有回到家中放下長發才能喊娘,他不太懂,可是爹爹很認真地交代著,所以他一定會記得。
案代母職?他明明是京城人氏,前來連山鎮卻還是將孩子帶在身邊,換言之,他再娶不是為了照料孩子,而是為了己身所需?可他不是對男人有意嗎?既已有子嗣,又何必再續弦?
他的身形並不高大,可以算是單薄,心里想著男人又續弦……暗忖著,對此等用情不專之人,生出了厭惡感。
「既然你知道我爹爹還有老婆,等你病好了,你也趕緊回家,別纏著我爹爹。」就算他不吭聲,鐘天衡依舊未忘目的。
「是你爹爹想跟我在一起吧。」盡避對鐘世珍無意,他卻是惡意欺負他的兒子,惡意引導他。
鐘天衡瞠圓黑眸,想起昨晚爹爹羞紅了臉,想起姨娘耳提面命的警告,不禁恨恨地揪起他的衣襟,「才不是呢,我爹爹已經有姨娘了。」
「那又如何?你爹爹也算是個商戶,家里的外頭的,逢場作戲,逐戲風流那可是再尋常不過,等你長大就知道。」說著,鐘世珍在他心底慢慢成了形,除了嗓音之外,毫無教他掛心之處。
鐘天衡張了張嘴,最終抿緊了小嘴,因為他反駁不了,因為……他根本听不懂他在說什麼。
等他長大就知道……知道什麼?是指等他長大變成男人之後,他就懂得所有的事?
男人……他不禁瞪著眼前的男人。這個壞人,是個大男人,總覺得和以往見過的男人不太一樣,不會太老也不會太女敕,面貌十分好看,難怪爹爹老瞧他瞧得出神,不過……
「小家伙,你在做什麼?」闌示廷眉眼未抬,沒打算抓住那只模上他胸膛的小手。
「哼哼,我爹爹贏你了。」
「什麼意思?」
「我爹爹的胸膛比你厚。」雖說他的胸膛也挺厚,不過完全不能跟爹爹相比。「我爹爹比你還像個男人!」
「是嗎?」他無法想象那單薄的身形有著比他厚實的胸膛。
「不過……」其實他比較疑惑的是——
「你做什麼?」這一回,他精準地逮住那只小手,因為那只小手竟撫往他的兩腿間,教他不禁懷疑喜男色恐是他鐘家的傳承。
「我爹爹沒有——」
咿呀的開門聲教鐘天衡打住未出口的話。而端著早膳進門的鐘世珍,瞧見闌示廷抓著她兒子的手,而她兒子的手竟按在他的腿間……等等,這是什麼狀況?
昨晚她才被他的心酸史給偷偷逼出幾泡淚,結果她才轉身,他就對她兒子出手?
有沒有搞錯,她兒子才三歲耶!
「爹爹,為什麼你沒有——」
「天衡!」鐘世珍反應極快,把早膳一擱,立刻沖向前一把將他抄起。「別胡言亂語,倒是你、你怎麼可以對叔叔胡來?」
當下,她立刻明白她這記憶力奇佳的兒子,顯然是對闌示廷的身體感到疑惑,昨晚未得解答,所以今天打算身體力行地解惑,還好她適時趕到,否則天曉得他會不會把她的底都泄光光。
「爹爹,我只是……」
「這事別再提,也不準亂模叔叔的身體。」她板著臉警告。
鐘天衡扁起小嘴。「那你就可以嗎?」
「咦?」
「你昨天還不是一直在模他的身體。」
鏞世珍羞紅臉,擠出氣音道︰「叔叔是病人,爹爹是在幫他擦背,你說到哪去了?」兒子!不要老是搞不清楚狀況就丟出教她很難接招的話!三歲的小家伙,對于所听所聞全都照單全收,但卻不見得明白是什麼意思,真的教她頭很痛!
「可是——」
「世珍,你剛剛上哪了?」闌示廷懶懶起身,啞聲詢問著。
「喔,有牙郎到客棧找我。」鐘世珍嘆了口氣,抱著鐘天衡讓他在桌邊坐好。「牙郎到鎮上農戶談香料買賣,可那些香料都是我的,所以自然就來找我談。」
「你如何答復?」
「當然是拒絕,要不呢?」
「……對方的開價應該極高吧?」
「你怎麼知道?」正擺著早膳的手一頓,她不禁回頭詢問著。
「因為你托請農戶栽種的香料,大多都是京城所需的高價香料。」他將食譜寫下時,嘴里念念有詞,他听見了幾樣,再加上他身上一直有幾味香料的氣味,全都是高官貴族喜愛的燻香味,價值不菲。
「啊,你也是打京城來的,所以你也知道。」雖說咖哩需要的香料不少,但是去年豐收,儲存下的各種香料還夠她用上一整年,所以知瑤就提議干脆做成燻香料,高價賣給上門的客人。
這算是意外之財,因為她不過是將野生的香料移株罷了,要不是連山鎮的百姓不識香料,這筆意外之財還等不到她來賺呢。
「上門的牙郎那般容易就打了退堂鼓?」
「這我就不曉得了,橫豎我是拒絕了這筆買賣,晚一點我到農家把貨點算完畢,這兩天就要回京城了。」
闌示廷听完,也沒再多說什麼,一如往常地等著她……喂飯。
鐘世珍無言地將早膳端來,一如往常地……喂飯。
夜寒露凍,熟寐中的闌示廷驀地張眼,不是因為房里的火盆熄了,而是門外長廊有著極輕的足音逐漸逼近。
「世珍。」他低聲喚著。
鐘世珍睡眼惺忪,腦袋還不甚清醒,在昏暗之中,不解地瞪著眼前之物,正在思索之際,肩膀被推動了下,她傻愣愣地抬臉,嘴像是踫到了什麼,那柔軟的觸感瞬間驅散了她體內的睡蟲,連忙往後退開一些,動作大得差點跌下床。
她親到什麼了?不不不會是他的嘴吧……
「世珍,把小家伙抱到床上,快。」闌示廷彷無所覺,細听著門外的動靜,沉聲吩咐著。
鐘世珍呆了下,想起自己又不小心跟他睡在一塊,而兒子是獨自睡在榻上……丟開剛才的意外,她思索著他三更半夜不睡覺,卻要她把兒子抱到床上,到底是所為何事,豈料他卻像是不耐極了。
「快!」惱意從喉頭擠出。
被催促的她不及細問,模黑走到榻邊將兒子抱起,才剛要走回床邊時,卻听見門被推開的聲響,她不解的望去——與門外的兩人對上眼,還未開口,外頭兩人交換了個眼神,隨即亮出閃動青冷光痕的長劍。
這是怎樣?搶劫嗎?幾乎在同時,一只有力的臂膀勾住她的腰,她瞧見他揮舞著銀亮的兵器猶如蛇吐信般凌厲地朝兩人而去,在黑暗中閃動懾人光痕,發出清脆撞擊聲。
撞擊之間,長劍被震落,她眼來不及眨一下,就見他抽動九節鞭再攻,迅如箭翎般地刺穿其中一人的胸膛。
另一人見狀,扯下九節鞭,二話不說地架著同伴往外退去。
闌示廷抽回九節鞭,鞭形如回雪之態,優雅而充斥殺氣,精準地回到他的手中,教鐘世珍看得目不轉楮,一時回不了神。
「世珍,你沒事吧?」他問。
鐘世珍猛地回神,想將兒子放下,這才發覺兒子早已醒來,睜著一雙大眼,像是處在驚愕之中。
「天衡,你沒事吧?」她輕拍著兒子粉女敕的頰,就怕他受到驚嚇。見他連話都說不出口,她心急著,卻只能柔聲哄著,「天衡,別嚇爹爹,你說話,快。」
闌示廷聞聲,跟著湊了過去。「他傷到了嗎?」
「應該沒有,我先去點燭火。」將兒子擱在床上,她趕緊點了燭火,關門時察覺地上濺上點點血跡,以鞋輕抹了下才走回。「天衡。」
鐘天衡小嘴動了動,好半晌才道︰「沒事。」
「你快把爹爹嚇死了。」鐘世珍一把將他摟進懷里,不住地親吻他發涼的頰。
「我沒事,我只是……」他張著大眼直瞅著闌示廷。「好厲害喔,爹爹,他比你還要厲害。」
他親眼瞧見一道銀光從他的手中迸現,鏗鏗鏗之後,壞人就跑了!
鐘世珍聞言,好氣又好笑。「是是是,他比爹爹還要厲害,只要你肯好好學,等你長大比誰都厲害,好不好?」
「我要學那一招。」鐘天衡不斷地揮著短短小手。
鐘世珍被他逗笑。「你叫叔叔教你。」
鐘天衡二話不說,偏過頭去,軟女敕女敕地喊了聲,「叔叔,教我。」要不是爹爹把他摟得太緊,他會直接撲進他的懷里。
闌示廷嘴角抽搐了下,似笑非笑地道︰「世珍,你把孩子教得真好。」才三歲就這麼有天分,前途不可限量。吊詭的是,他壓根不覺得鐘世珍的年紀比他大。
鐘世珍自然明白他說的是兒子見風轉舵的高超本領。「唉,不是我教得好,是他自個兒有天分。」
有這般識時務的兒子,某程度上也算是好,至少可以避開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她想,這孩子肯定是像親生父親的,要是哪天遇到和這孩子同性情的男人,也許就是這原主的老公。
不過,想遇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都已經來了三年多,沒人失物招領,所以她應該會繼續用鐘世珍這個身分,活在這個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