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妻好忙 第12章(1)
作者︰綠光

如周奉言所料,皇上遇刺一事尚未查清,冀王尚未受到嚴審時,南方須寧城就戰火再起,一度以為是高家又不安分,細查之後才知道竟是百姓造反,集結成民兵,只因地方官貪腐,大內擬定的稅法又太過苛刻,典型的官逼民反。

靖王派了自己的親信鎮壓,但須寧城的戰火未平,相隔一個月,湯若城也接連宣告起義,接下來簡直像是遍地開花般,銅鑼、空鳴、常陽、東旭皆發起了一波波的戰火。

也不知是不是燕競病重,無力理政,這調兵遣將的事落到了靖王手中,吊詭的是,原本隸屬于冀王麾下的兵馬竟不听兵符調動,完全認人不認兵符,共十二萬精銳不願出兵,寧可受罰。

然而眼前正是用兵之時,就算要罰,也得等到平亂之後,因此靖王就算再不願意,也只能在凌霄十八年二月,讓冀王戴罪立功,重掌兵符,領了十二萬精銳,朝南揮軍而去。

五月,南方傳來捷報。冀王仿佛將被囚的怒火發泄在戰場上,一路勢如破竹橫掃而去,先平了常陽再轉向空鳴,七月時再一路往南,直朝銅鑼而去。

然而,就在這個當頭,戰火卻又向東邊的豐興城和西邊通往北方大郡必經的盤陽城延燒。靖王為鞏固巴烏,將京城的皇城兵分出一半,朝東西兩邊應敵,領軍的將領全都是靖王的心月復。

頓時,巴烏城的繁華喧鬧聲不見了,就連上街的百姓也少有笑臉,個個人心惶惶,甚至城郊已有人攜家帶眷離開巴烏。

明明是七夕前夕了,巴烏城卻是處處縈繞著一股肅殺之氣,就連總是門庭若市的周家牙行,也難得出現了一連幾日的空檔,竟沒有半個客人上門,更別說是往來的商隊了。

然,有一點,卻教于丫兒萬分不解。

明明沒有商隊,沒有交易,為何船埠那頭仍是卸下不少商貨,而且總是趁著三更半夜進城。

而今兒個她終于明白了。

站在丙字號棧房里,翻開一大木箱,驚見里頭一件件的鐵甲,她既錯愕又像是了然于心,靜靜地回到帳房里,取出王朝的地圖查看,就著位置猜想近來戰火引發的路線。

她看得專注,壓根未覺有人走進了帳房里,輕輕地按住她桌面的地圖,她嚇得抬眼,隨即吁了口氣。

「爺,你嚇著我了。」

「怎麼在瞧地圖?」周奉言笑問著。

「沒,就拿出來瞧瞧。」她含糊帶過,收起地圖,才剛擱到書架上,邊上的畫紙卻如雪片般掉了滿桌,她嚇得趕忙要收起,卻被他攔截了一張。「爺……」

不要看啦,不管她怎麼畫都畫不出他的神韻,完全不及他房里畫軸十分之一的功力,所以她至今還是沒勇氣拿給他。

「你畫的?」周奉言諮問著,看著自個兒的畫像。

今世不作畫的她為何開始作畫了,難道這是個征兆?

「嗯,畫得不好,你別瞧了。」她急著想收回,他卻抓得更緊,目光落在她手上那幾張。「不成,這里的不能再給你瞧。」

「不成,你把我的神韻畫進畫里了,得燒掉才成。」

于丫兒微愕,雖有不舍,但只要可能危急他的,她全都能舍。「可你房里的畫軸怎麼至今還未處理呢?」相較之下,那支畫軸里的畫像,別說神韻了,簡直是他走進畫里了。

周奉言就著燭火,一張張地燒著。「那張畫軸我改日再處理。」

「喔。」見他毫不惋惜地燒著畫,她實在是搞不懂他。既然不能畫他的畫像,當初墜谷時,為何他會問她何時再為他畫張畫像?算了,不重要,重要的是——「爺,還未正午,你這時分怎麼會出宮?」

「宮中為戰事忙亂,我又幫不上忙,留在宮里也沒用。」確定所有的畫都化為灰燼,他心里突生的不安才微微地消去了些。

「他們不會要你指點迷津?」神官的作用,不就是在這當頭才顯得重要?

周奉言掀唇笑了笑。「藥石罔效了。」

「咦?」

周奉言吹熄了燭火,垂眼正視著她。「丫兒,我要你在十天後離開巴烏城。」

于丫兒楞住,一瞬間說不出話,像是深藏的恐懼突然落實了,好半晌才擠出破碎的聲音,問︰「爺呢?」

「我要留在這里。」

「可是爺會要我離開,那就代表戰火會延燒進巴烏城,你卻還待著……」

「放心,拾藏、戚行、巴律他們都會留在這里,屆時我會讓你和舞葉先去西楓城找奉行。」

「可是……」

「放心,我絕對不會有事。」

「爺怎能如此篤定?」在他尚未回答之前,她大膽地追問︰「因為這幾場戰事是你主導的?」

周奉言頓了下,尋思片刻才道︰「是。」

「爺,你不知道謀逆是大罪嗎?」她心口一窒。「先前的鐵砂,眼前的兵器鐵甲……原來這些都是你企圖謀反所屯的貨。」

周奉言垂斂長睫。「丫兒,我會這麼做,是因為這是我瞧見的未來,我不過是順命而為罷了。」

「但也不該由你來發動戰事,要是被人發現——」

「除非你說出去。」

于丫兒直瞪著他,手心早已是一片汗濕。「打從我重生以來,我就發現有些事和我上一世的記憶不同,我以為重生後許多人事物的改變是正常的,但我現在認為,是爺在操控這一切。」

「是。」他毫不諱言地承認。「因為我等候的契機已現。」

「契機?」

「推翻大燕的契機,因為老天已經听見我的祈求,出現了一個足以改變世道的男人,所以我要助他一臂之力。」

「為何要推翻大燕?只要百姓安居樂業,只要——」

「丫兒,你待在牙行里這麼多年,你確定百姓真的安居樂業?」

于丫兒不禁語塞。「但就算如此……」

「大燕上上下下已經腐爛了,貧更貧,富更富,再這樣下去,百姓只會成為路邊尸骨,所以我決定讓大定重新奪回江山。」為了讓于丫兒安心地退到西楓城避開戰火,他不惜將計劃攤開。

當百姓無以安身時,一點煽動就能讓他們群起造反,而他只需要在每個城鎮里安插一點人手,再將百姓組織起來,雖說是烏合之眾,但也能撼動腐敗的大燕,接下來再用他養了十多年的民兵,從東西包夾京城,讓皇城兵盡出,接著配合周呈曄的里應外合,只要能攻進宮中,一切都不是問題。

一切都照他的計劃進行著,眼前只差臨門一腳,他必須無後顧之憂地與燕祿成斗智,取得最後的勝利。

于丫兒听得一楞一楞的,睇著黑眸異常燦亮的他,突覺他像是畫中人一樣,在瞬間扭曲了俊顏,教她駭懼地退上一步。

「丫兒?」

「爺……你不是順命而為,如果是順命而為,你怎麼會在那麼久之前就開始布局,等候契機?」她從不知道在他溫潤如玉的性情之下竟深藏如此嗜血的魂。「難道你會不知道為了成就你的計劃,得要拿多少百姓的尸骨去鋪路?」

「成就大業,就得有所犧牲。」

「爺,你真的是我識得的周奉言嗎?」她不禁問。

周奉言頓住,他,變了嗎?

卷五。「生,雙飛」

于丫兒待在房里,看著替周奉言繡制好的錦袍,天青藍的袍擺繡的是白色如意雲浪,革帶上繡的是水藍色雲浪,革帶上頭懸著以他倆的發所編織成的同心結。

她心頭紛亂,眉頭緊蹙。

為何爺會變成這樣?爺明明是個性如清泉的人,為何如今卻視人命如草芥?以推翻大燕的目標,卻能侍君十幾年,蟄伏著就只為了等待契機……爺的心機怎會如此深沉?

最要緊的是,要是失敗了該如何是好?

忖著,听見門板推開的聲音,她沒抬眼也知道來者是誰。

「丫兒。」周奉言輕聲喚著。

于丫兒徐緩回頭,清麗小臉上是化不開的憂愁。

「丫兒,人是不可能不變,為了改變,己身怎能不變。」

「爺,我明白,但我不懂的是你為何要冒這麼大的風險?難道你沒有想過後果嗎?如果失敗了……」

「你忘了我擁有異能嗎?」

「可是……」

「我可以卜算未來,避開戰火,誰也傷不了我的。」他撒著謊,輕柔地將她擁進懷里。「咱們只要分開一段時日就好,接下來咱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不好嗎?」

「可是我怕,」她把臉埋進他的胸膛。「我很怕。」

「不怕,有我呢。」他緊擁著她,為了可以永遠地擁抱她,他不惜把巴烏城化為修羅道。

哪怕听到他的保證,她的心里依舊不踏實,但她也清楚走到這一步了,不管她說什麼,都無法改變他的決定。

「爺,我會听你的話,十天後離開巴烏。」她知道,她必須妥協。

「很好,待戰事平定,我會立刻去接你。」周奉言終于松了口氣,就怕她不肯走。

「爺,我替你制了新衣。」她略退開他的懷抱,指著桌面。

周奉言眸光閃動了下,微微眯起。

她拿起錦袍在他身上比對著,問︰「爺要試穿嗎?」

「……不,下次吧。」她為他制過兩次新衣,而事情總發生在她制了新衣之後,這第三次,是老天示警嗎?

于丫兒臉色暗了下,隨即又打起精神。「那我就把新衣帶走,等你接我時再穿上。」

「好。」他說著,心底盤算著要找機會把這新衣給燒了。

「那……帶著同心結總成了吧?」她解下用紅繩著的同心結。

周奉言接過手,不禁問︰「這不是發絲嗎?」

「嗯,這是你我掉落的發絲,這些年撿的,湊著湊著,我覺得夠用了,便打了個同心結,咱們夫妻總是要同心的。」

周奉言微微噙笑。「我會帶在身上,就像你在我的身邊。」

「那我送了你同心結,你要送我什麼?」她俏皮問著,想緩解離別在即的苦。

周奉言不禁失笑。今晚前來是為了說服她離開巴烏城,哪兒想過要贈她東西。

仔細想想,除了那把短匕,他不曾送過她什麼。

「你想要什麼?」他問。

她笑了笑,朝他勾勾手指,要他_下腰來。「爺,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記得,我在西楓城等你,你要記得我在等你。」話落,她湊上前去,偷了一個吻。

他楞了下,笑柔了黑漆的眸,回吻著她,再狠狠地將她擁入懷中。

丫兒,他最深愛的女人,他耗盡一切換回的妻子,哪怕他將會成為罪人,哪怕他雙手沾滿血跡,他也要求得一世相守。

十天後的五更天,于丫兒整裝出發,由陸得駕著馬車送她與舞葉前往西楓城。

「怎麼不讓雙姊一道去?」她問。

「牙行要東遷到豐興城,我要她留下來幫忙。」周奉言神色不變地道。

「喔。」她應了聲,輕撫著他依舊冰冷的頰。「爺,五更剛過,你還是進房歇一會吧,氣色不好。」

「一段路,不礙事。」拉下她的手親吻著,眼底全是依戀,卻逼著自己非暫時放手不可。「一路順風。」

「爺,記得我們的約定。」

「當然,等我。」

目送她上了馬車,直到馬車消失在濃霧之中,他才返身走回主屋,小徑上就見拾藏迎面走來。

「人呢?」他問。

「在後門攔下了。」

周奉言應了聲,加快腳步往後門而去,不一會到了後門,就見戚行冷肅著臉,擋在雙葉的面前。

「爺。」戚行聞聲,退到一旁。

周奉言狀似漫不經心地應了聲,懶懶地注視著雙葉,問︰「上哪?」

「……想送夫人。」

「我不是說了,要你在偏香樓候著?」他說著,拔出拾藏腰間配劍,不由分說地朝她腰間揮去。

雙葉瞪大了細長的眸,垂眼看著代表她身分的兩串玉穗落地。「爺?」

「為何背叛我?」周奉言面無表情地揚劍指著她。

「我不懂爺的意思。」雙葉臉色劇變,粉拳緊握著。

「不懂?」周奉言神色冷鷙地道︰「那就一筆一筆算吧,公主出閣那日,是誰引刺客進牙行?」

雙葉艱澀地咽了咽口水。「爺忘了,我為了要保護夫人還受了傷……」

「就是因為你受傷我才會起疑。巴律說了,那些人身手皆在你們之下,尤其是你,你是所有家奴里使劍的魁首,怎可能因此受傷。」

「我……」

「還有,靖王進酒樓欲輕薄丫兒,巴律說過雅房是你訂的,這事與你月兌不了關系吧。」

「爺,這根本是欲加之罪!爺怎能盡信巴律之言,我不過是訂房,還是巴律托我的呢,爺可以將巴律找來當面對質。」

「雙葉,那間酒樓是我頂下的,酒樓里外都是我的眼線,你在訂房之後,和靖王的心月復見過面,這樣你還要狡辯嗎?」周奉言說著,眸色透著戾氣。

原本用意是想讓人從中打听消息,可誰知道竟會听見自家內鬼的消息?!

「爺……」雙葉臉色慘白。

「還有短匕,以你的身手,想不動聲色地殺害一個老宮人,對你來說壓根不難,雙葉,我給了你這麼多次的機會,你為何不知回頭?」因為是朝夕共處猶如手足,所以他再狠也沒鐵了心,可她卻是逼他不仁!

雙葉抿緊了嘴,怒瞪著站在周奉言身後的拾藏。「爺……不是我……老宮人真的不是我殺的!」她到底要怎麼解釋,爺才願意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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